玉容涵立刻抬起头，双眸中像有冰雪融化，缓缓流淌的清流将他的双眼冲刷得剔透晶莹，眼底闪烁着微弱而美丽的神采。
玉烟染被惊艳了一下，玉容涵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冰雕雪砌的娃娃，有着水晶做的心和雾气弥漫的瞳孔，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动容，让他欣喜。
但他方才好像…….有些高兴？
见他不答，玉烟染又问了一遍。
“你……不把这件事回禀给父皇么？”
玉烟染一愣，原来他在担忧这个？怕我去向皇兄告张耀的状？
她仰头看他，十分诚恳地道：“大殿下，我以为这件事还是不要宣扬出去为好，且不说容渊和耀哥儿会因此受罚，就是文英也可能受流言困扰的委屈。其次，若是因为他们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引起后宫贵人们的纷争，就更不好了。”
玉容涵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但，具体要如何做，我还没想到。”
玉烟染一愣，原来他等她来，不仅是让她去安抚文英，还在等她一起商量如何善后啊。
沉思片刻，她道：“等下我们一道出去，你把耀哥儿领到你宫里，我送容渊和文英回去，这样不会引起别人注意，谁问起来，就说今日我与你都想去看看他们三个，正好碰上了，就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
玉容涵抚了抚额，看起来神色颇有纠结，他道：“这些都好说，只是要好好嘱咐他们三个，说话举止不能漏了馅儿。容渊和文英还好说，耀哥儿就……”
张耀堪称混世魔王，一向混横霸道，她和玉容涵想帮他压下这番胡闹，张耀却未必肯买账。
玉烟染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大殿下，耀哥儿怎么没派人去找五皇姐？”按照张耀无法无天的性情，玉容渊和他打起来，他不应该第一时间找他母亲来给他撑腰么？
玉容涵道：“是我今日恰巧派人去看望他们几个，正赶上耀哥儿派人出门，我的人就把这个太监扣下了。”
原来如此，幸好赶上了，不然后宫得一团乱。
五皇姐若是知道这事，不管事情究竟如何，以五皇姐宠溺长子的性子，一定会逼迫皇后出面，向淑妃施压。
皇后不敢擅自做主，肯定会向皇兄请示。
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侄子，皇兄左右为难下，估计就不轻不重地惩戒一下，遭殃的肯定是跟随服侍的宫人。
但这种做法必然会有损帝后颜面，玉容涵也是不愿意看到柔佳长公主让父皇母后为难，才想一力压下这件事吧。
毕竟柔佳再是亲姑母，耀哥儿再是亲表弟，也不能随便在他母后掌管的宫里下他们一家的颜面，这便是亲疏之别。
他真是不容易，又要庇护侄儿又要顾全母后，玉烟染心中暗道：他做事之前，思前想后的考量恐怕不比自己少。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周身泛起淡淡凉意。
若是如此，那屡次下皇后颜面、挑衅皇后权威的自己，在玉容涵眼中岂不是已经可恶到了极点？
玉烟染：“……”
算了，做过的事情就别想了。
她干脆道：“大殿下别忧心，把耀哥儿叫出来吧，我同他谈谈。”
玉容涵点点头，摆手让跟来的太监去请小公子。
没一会儿，张耀就跑了出来，后头跟着的太监赶忙喊他：“小公子，哎呦，您慢点啊！等等奴才。”
“闭嘴！”张耀一回身，在那太监的膝弯上踹了一脚，又快又准，那太监立刻就跪倒在地。
他转回身，恶狠狠气呼呼地看了看面前的人，似乎是对玉容涵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些害怕，便将所有隐忍的怒意都转到了刚来的玉烟染身上。
玉容涵命服侍的人都退下。
玉烟染低头看看他，不理会他自以为很有杀伤力的小眼神，面无表情道：“耀哥儿，等下你跟着大殿下去临阳宫，用过晚膳再送你回永福宫。今日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不许再和容渊还有文英闹别扭，也不许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别人，听到了吗？”
“哼，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张耀撇嘴。
“耀哥儿，你今日犯的错很严重，你跟皇子打架，还剪了公主的头发，若是你出了这个宫门把事情嚷嚷出去，你自己也得挨罚。”
“我才不会，母亲不会让我挨罚的！你们欺负我，我要找母亲！”
“你母亲不会罚你，但她在后宫里说了不算，皇后说的才算。”玉烟染抱臂而立，语调悠闲。
“谁说我母亲说得不算，我告诉你，皇帝舅舅是我母亲的亲哥哥，他肯定会向着我母亲的，只要我母亲说要罚他们，皇后根本就管不了！”张耀用手指着她威胁道。
玉烟染尴尬地瞄了瞄玉容涵。
张耀一口一个皇帝舅舅，等提到皇嫂的时候却直呼皇后，不用说，这样的描述肯定不是张耀自己区别对待的，而是柔佳平日里就这样说，张耀耳濡目染学来的。
她轻轻笑了一声，挑挑眉：“就算你皇帝舅舅更偏向你母亲，今日的事情他也不会帮你，让他知道了，他照样会罚你！”
“你胡说！”张耀噎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因为你皇帝舅舅对我会更偏心。我告诉你，要是你不肯听话，我现在就把你送到三省殿去，我敢保证你绝对没时间派人去给你母亲送信，到时候你看看你皇帝舅舅会不会罚你！”
“你这个坏人！”张耀说着就要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被玉容涵一把拽了回去，交给身后的太监按着。
“你们欺负我！柔缈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皇帝舅舅会听你的？他最讨厌你了！”
“张耀！”玉容涵沉声喝他，用同样尴尬的目光回看了玉烟染。
“没关系，”玉烟染摇了摇头，再转向张耀时，脸上已无半丝笑意，从她身上突然爆发出一种无形的威仪，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冒着丝丝寒意。
她一边逼近张耀，一边冷冷道：“你以为你母亲很厉害？她被你皇帝舅舅喜欢，所以他愿意偏向你母亲，而我即便被你皇帝舅舅厌恶，依然能让他偏向我，你说，是不是我更厉害些？”
张耀还不太能理解她绕口令一样的话，短暂地思索起来，气势上瞬间弱了。
玉烟染俯身上前，一把扯过他的衣襟，单手差点将他提起来，两人四目相对，她身上散发出的幽幽香气无端让人感到寒凉。
略勾起唇角，她威胁道：“小子，别以为就你敢在后宫横行无忌，本宫在后宫为所欲为那会儿，你还没出世呢！”她说完一把放开他，神情自若地抖了抖衣袖。
张耀睁大眼睛，似是从未受到过这种待遇，怔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玉烟染心道，还好在皇陵那会儿听惯了回村里休假的士兵痞里痞气的言语。
对待张耀这种不讲道理的孩子，跟他商量完全没用，只能比他更横才行！
她又加了把火，冷冷乜他一眼，“你若是敢把今日的任何事说出去，我就让你皇帝舅舅把你赶出宫门，以后再不许你进宫，连你母亲都别想再见到他，你听明白了？”
“你！你！”
“你若不信，可以在宫里打听打听，看宫里是不是流传着我说过的一句话：凡本宫想做之事，从未有一件做不成过！你可小心点，别惹火了我！”
“哇——”张耀突然坐到了地上，抱着玉容涵的衣摆嚎哭起来。玉容涵哄劝无效，只得先带他离开。
“没关系，像他这样的孩子，被说哭了就基本是服软了，睡一觉事情忘得差不多，就不会再说出去了。”玉烟染缓了神情，偷偷对玉容涵说。
“咳，”她有些心虚，当着玉容涵的面跟个小孩子耍横，还大肆宣扬自己的“豪言壮语”，她真想捂脸，简直不能更丢人了。
“那个，我说的话大殿下别当真，容渊和文英交给我，你放心就好。”
“有劳九公主。”玉容涵淡漠地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说，领着张耀出了泼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