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上首的气氛无形中微妙起来，皇后和贤妃同时愣神并皱眉，淑妃德妃都装作没听见这句话，不敢作声。
吴依宁也有些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长公主替她拒绝玉容灏的借口是把她嫁给玉容涵。
“柔缈，你这话本宫就听不懂了，什么叫跟二皇子不配，跟大皇子配？”皇后虽然不满，但仍旧保持着端庄的样子。
“字面意思，皇嫂，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玉烟染状似天真地眨眨眼睛。
如果说刚才那句话只是在原野上扔了一个火星，燎起周围一片枯草，那么这一句更像是砸了一个火球，火势瞬间雄起，眨眼就把所见之处烧个精光。
这句话挑衅意味十足，等同于在暗示玉容涵与吴依宁、吴东宁一样叫人不齿。
“柔缈，本宫不是不让你说话，但你该知道自己说的什么。”皇后冷冷警告。
贤妃却道：“长公主，能说说您的理由么？”
玉烟染道：“本宫记得赵三小姐同吴三小姐关系很好吧，既然如此，想必同吴二小姐也能处得来。将来两人一同进府服侍大皇子，更亲近些。”
赵芊雪已经确定选给玉容涵做大皇子妃了，只等选秀结束就赐婚。
皇后更气了，“笑话，天家选妃向来是看女子德行举止，什么时候要考虑妃妾的亲疏关系了！”
“皇嫂这么说，柔缈的确觉得思虑不周，我只是想关心一下赵三小姐而已，皇嫂您别见怪。”
这话就是嘲讽皇后不在意娘家侄女日后的生活了。
“而且我瞧着，吴二小姐是个寡淡性子，跟二殿下风趣活泼的性情不太相符，反而同大殿下的沉着镇静比较相似。”她询问一样转向贤妃。
贤妃捏着帕子的手松了松，道：“长公主真是细致入微，嫔妾只顾着这姑娘看着温婉和善，反倒忘了，也许灏哥儿未必喜欢。”
皇后的脸色生生气得发白，合着二皇子不喜欢的人，大皇子却会喜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简直是打她的脸。
“皇上，臣妾也想给容涵选个性格活络的孩子。”她求救一样看向玉兮捷。
“皇上，方才是臣妾考虑不周了，吴二小姐是不错，但也许同灏哥儿没有缘分。”贤妃也道。
玉烟染眼见她皇兄夹在两个难缠的女人中间，忍了忍笑。
玉兮捷责备地望了她一眼，她立刻收回目光。
“吴二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至于到底赐给他们两兄弟谁更好些，朕再想想吧。”他最后道。
于是，在无法言喻的尴尬气氛中，吴依宁行了礼，默默退下。
选秀进行了整整一日，一直到将近黄昏，终于结束了。
玉烟染去兰若宫看玉容溪，被徐修仪拉进屋里，屏退众人。
“怎么了？”
“我听说长公主在选秀时将一位原本要定给二殿下的小姐抢下，强行塞给大皇子？”徐修仪神色紧张，似乎连说说这种事都觉得不可思议。
玉烟染笑笑，“是啊。”
徐修仪上下打量她，完全不能理解。
“这长公主，请恕嫔妾多嘴，您真是大大的不该啊。”
“怎么不该？”
“连嫔妾都知道，”徐修仪悄声竖起两个指头，道：“那一位在跟大皇子暗中较劲呢，朝堂后宫忙于站队，您这个时候抢了原本该是他的人，还送给了大皇子，这不明摆着要站大皇子的队？”
玉烟染点头，一般来讲是这样，这也是贤妃震惊的原因，她大概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当众驳她的面子。
“本宫只是看不惯南明伯府家的小姐罢了，二小姐虽然看着比三小姐讨喜些，但本宫还是不想让他们痛快。”玉烟染满不在乎地嘟囔。
徐修仪震惊了，完全没想到就因为这样任性的缘由，她一下子得罪了皇上、皇后、贤妃三个宫中最有地位的人。
玉烟染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但她知道，徐修仪会将她这句话传出去。
其实原本，她也不敢做这样出格的事，毕竟这种严肃的场合下，一下子牵连了两位皇子，皇兄一定会对她不满。
但今日在乾宁宫，贤妃张口就问皇上要吴依宁，态度十分明确，这让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南明伯府一定和贤妃私下谈拢了什么条件。
不管南明伯府之前就效忠于贤妃，还是打算向贤妃投诚，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傍上二皇子这棵树。
她把吴依宁说给玉容涵，成了固然好，不成，贤妃也不可能再将她要回来，南明伯府同贤妃这根线算是断了，除非他们再去找一个女儿送给玉容灏，但即便如此，也不过是个妾室，不可能成为能上皇家玉碟的侧妃。
而自己的这样做的理由？太好找了，她跟南明伯府、跟皇后和大皇子关系都不好，说句话让两边都下不来台，以她任性骄纵的名声，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有什么更深的企图。
这也是为何贤妃放弃了吴依宁的原因，她现在唯一的任务或者目标就是将皇后和大皇子踩在脚下，能当众让他们丢脸，对她来说是很愉悦的一件事。
而对于贤妃来说，不管吴依宁嫁不嫁玉容灏，南明伯府都要效忠于她。
“长公主还是小心些为上，那一位可不是个心慈的主呢。”徐修仪摇摇指着永和宫的方向。
“我省得。”玉烟染又笑了笑。当然，她若是个心慈手软的，也不可能坐稳这位置这么多年。
——
从兰若宫出来，她就预备回宫了，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处亮起暖黄色的宫灯，召来无数飞虫。
两列六名宫人们提着八角海棠宫灯在前面带路，排场非常足。
刚出了内宫门，往宫门处走，迎面遇上一支同样气派的队伍。
玉烟染：“”什么叫冤家路窄，说得也许就是她同玉容涵。
他们停了脚步，对面也停了，宫人们很识趣地分开站到两边，垂着头默默退到宫墙的阴影深处。
玉烟染和玉容涵正好站在他们手中的灯光照亮的边缘。
“我听母后说起选秀时的事了。”最后还是玉容涵先开了口，他如蒙了一层雾的眼睛半隐在黑暗里，看不出一点情绪。
玉烟染叹了叹，和缓道：“你若不愿意，就去跟皇上直说吧。他在当时没有开口答应，就说明尚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你实在感到没法开口，我可以——”
“不。”玉容涵打断她，寒冰一样的眼神盯着她，说道：“人是你选的，我同意。”
“啊？”玉烟染不太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茫然了一瞬。
“我会去请父皇下旨，将吴二小姐赐给我做侧妃。”玉容涵的目光有些冷，带着义无反顾的冷酷。
“哦。”她悄悄打量他，忍不住想起一个关键问题，玉容涵以后会不会将对自己的不满统统发泄到吴依宁身上，那自己真是害苦了她
“你，为何要这么做？”玉容涵上前一步，两人之间非常近，已经到了让人不自在的地步，玉烟染微微皱眉，但众目睽睽，往后退又不符合她一贯的行径，于是生生忍住。
“殿下，最终做主的人是皇上，不是本宫，本宫不过提了一个建议，那个吴二小姐，你不喜她完全可以不要。”
“我的确不喜，可我都说了会娶她。”
“那是为何？”玉烟染有些烦躁。
“因为人是你选的。”
“”玉烟染隐隐觉得，她跟大皇子之间的梁子越来越大了。
而玉容涵显然不这么想，他听说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不看好玉容灏，她真心想支持的人是他！因为无论如何，贤妃和玉容灏都得不到南明伯府这个助力了，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好消息，尽管这会让他在玉容灏面前有些丢脸。
他目送她的身影在宫灯的映照下发出微弱又温暖的光，像是细小的萤火虫聚出的光带，他轻轻勾了勾嘴角。
从五岁那年到现在，她总是能在最及时的时候帮到他，让他感到这个皇宫中，他不是孤零零地在挣扎，这还不够吗？这已经够了。
几日后，这场选秀中最大的意外结果终于尘埃落定，皇上下旨：承恩侯府三小姐立为大皇子妃，南明伯府二小姐为侧妃，同日完婚；威北侯府四小姐立为二皇子妃，安定伯府六小姐为侧妃。
吴东宁听了这消息，据说砸碎了一只张岐送给她的夜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