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4章 陷落之夜

  虎口寨外,清军阵营,面色铁青的格尔泰和暗自偷笑的翟洪。

  “这不可能……绝没有这个道理!”格尔泰的额头青筋暴起,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战况,如果目光能喷火,虎口寨起码要被烧一百次,“我大清英勇的巴鲁图怎会……撤,快撤!”

  翟洪一语不发,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死掉的假满洲兵又不是他的亲兵,根本就不心疼,倒是在大清入关之后,关外的真满洲兵剩下的可没多少,一个牛录章京手下战兵废掉二十个,那可是疼……让他喜闻乐见的真疼啊。

  仿佛为了佐证这一点,撤退过程中清兵又倒下一批,好不容易逃回来的真满洲兵和假满洲兵个个灰头土脸、皮开肉绽、不似人形,按照这个年代的感染溃烂几率,基本等于被判了死刑。

  与败退清兵的惨叫相应的是虎口寨山贼的呐喊声,确切地说是一个领头的高呼之后,上百个声音附和着欢呼、咆哮、嘲讽,其中最响亮的一句显然是马大疤的“狗鞑子,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最刺耳的一句则是被败退清兵呼为“短毛疯子”的“对面的战五渣听着,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气……气煞我也!”格尔泰眼球突出,一副即将暴走的姿态,翟洪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这货既然没有把全部家底押上的决心,那就给他一个台阶下吧:“大人息怒,马贼阴险毒辣,顽固异常,与其正面强攻怕是是要伤筋动骨,不如这样……这样……这么做即可……”

  “有两下子,”格尔泰发出久违的赞许,“就按照你说的试试。”

  翟洪也露出久违的微笑:“大人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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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口寨,战火的间隙,上涌的悲痛。

  “爹啊……”

  “叔啊……”

  “大伯……”

  “虎子……”

  如果说跟着哭的毛雄辉还是做做样子,那寨民们的哭声全部真实的令人发指,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离开了虎口寨,考虑到寨子的实际人口,这一波的损失是相当惨重。

  马大疤阴着个脸,指挥部下清扫战场,然后走到毛雄辉身边拍了拍肩膀:“好小子,打的不错,你可以姓毛!跟着老子好好干,早晚杀到驴日的鞑子老窝去!不过你这厮也得说明白,你骂的‘战五渣‘是个啥意思”

  毛雄辉勉为其难地加以解释,由于《七龙珠》位面和当前的环境差异过大,马大疤的理解有点误入歧途:“啊,按照你这厮的说法,关二爷战斗力怕是有一百万,岳武穆战斗力也有一百万,而当初东江镇的毛大帅,战斗力至少七十万!”

  毛雄辉心想如果毛文龙真有七十万战斗力,一个龟派气功灭了袁崇焕,再一个元气弹把盛京夷为平地,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破事了……不过,不过……身上这尼玛还真疼啊。

  战斗中肾上腺素对疼痛的抑制已然结束,伤痛和疲惫虎狼般猛扑上来,一边是颤抖和冷汗,另一边的体感却如同火烧一般……那一刻,似乎每一秒都比战斗时的一分钟更加难熬。毛雄辉只觉得眼前的事物模糊起来,恍惚中竟然看到了记忆中可爱萝莉的笑靥……直到压寨闺女脆生生的嗓音把他拖回现实。

  “毛哥别生气,当初看扁你了。”马翠花朝着面瓜使了个眼色,后者把一些吃的递给毛雄辉。食物非常粗糙,但好歹是顶饿的干粮,还有一些俗称“烧刀子”的烈酒,以现代的标准看十分粗砺,但放在现在的辽东算是好东西。毛雄辉大口大口地吃着,还留下一些“烧刀子”酒清理伤口,虽然比不上后世七十五度的医用酒精,但五六十度的烈酒好歹算是聊胜于无。

  山贼和寨民们正在努力舔舐伤口,寨外的清兵似乎也做着同样的事情。吃饱喝足的毛雄辉现在想好好睡一觉,醒来再和那群其实挺能打的“战五渣”继续死磕。不过……为啥总有点隐隐的不安呢?幻觉!那一定都是幻觉!

  暮色中渐渐安宁下来的虎口寨,双方沉默的对峙之中。

  任何一个合格的山寨,总有隐蔽的后门、小路,现在,这条小路上出现了一个身影,黑暗中轻捷似猿。

  “五叔,你咋来了”放哨的牛蛋露出欣喜的神色,而身边的狗剩急着问“鞑子最近发了飙,黑风寨那边没出事吧”

  “黑风寨一切都好,刘大胡子还夸你们俩呢。”苟五满脸堆笑地掏出一个包裹,“快去给马千总和二当家说一下,有大事儿,非常大的事儿!”

  片刻之后,虎口寨聚义厅内,马大疤和马翠花接待了当初的“夜不收”(侦察兵),现在虎口、黑风两寨负责跑腿送信的联络员苟五。马千总等着眼珠直勾勾地看着那张没几个成型的字,几乎是画出来的“行动方略”,而压寨闺女正用刀锋般的目光打量着苟五,后者的神态淡定,仿佛整个世界的真诚都写在脸上了。

  马大疤把方略推到马翠花眼前,指着那个朱砂的戳记:“翠花,你好好瞅瞅,这官印是真的么”

  马翠花低头凝视,目不转睛了许久后回答道:“爹,是刘大胡子稀罕的大印儿,这个错不了。”

  “那就好!”心眼子粗的马千总拿定了主意,“妈了个巴子的,就按照这上面画的干,今晚杀狗鞑子个血流成河!”

  亥时三刻,夜深沉。

  还未到满是虫鸣的夏日,除了夜游恶鸟的呼号和风声外,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厚重的黑夜仿佛是一张巨毯,把白天的血腥掩盖的严严实实,但这种严实还是被打破了,一根火矢极速上升,

  最终熄灭在半空。

  “黑风寨的人来了,杀回去的时辰到了!”一脸兴奋的马翠花朝着天空射了根鸣镝作为回应,下面的情形也符合计划,清军营地喊杀声震天,显然是陷入全面混乱,而下一步……应该就是苟五带领少量黑风寨精兵从后门进入虎口寨,双方联手一起乘势从前门掩杀过去。

  方略似乎有点不对劲……但一想到那个刘大胡子比爹还喜欢走险棋也就释然了,毕竟那官印是毛大帅时期留下来的,作假可不容易。牛蛋和狗剩打开后门,苟五带着一身黑的黑风寨精兵鱼贯而入,但是等等……不对!这根本不对!

  那一刻,马翠花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又好像被投入深冬的冰窟窿,阴谋!敌袭!大家都被骗了!

  马翠花耳畔响起父亲“狗日的苟五,挨千刀的叛徒,快关门!”的呼喊,但是已经太晚了,牛蛋和狗剩被当场擒获,而涌进来的那黑压压一片大伙也都看得分明——哪里是什么“黑风寨精兵”,分明是白天里攻城的清兵!

  为首的敌将哈哈大笑,身边另一个敌将很识相地朝天空射了一根火矢,收到信号的清军营地很快停止了“战斗”,马翠花现在明白了,那本来就是一群辅兵在演戏。

  参与讨伐的清军的绝大多数战兵,已通过后门进入虎口寨,此刻的苟五正在两个盾牌手保护之下,肆无忌惮地开着群嘲:“虎口寨的废物都给老子听着,赶紧投降的话还有命在!黑风寨五天前就被我大清八旗雄兵攻破了,也就是你们这些土包子还蒙在鼓里!没错,就是老子开的寨门!老子可不想在这穷乡僻壤喝白毛风,老子要去辽阳吃香的,去盛京喝辣的!马大疤你这龟孙,倒是会让闺女瞅印章真假,可惜屁用没有,当初刘大胡子在我脚下苦苦哀求,说做什么都行,啥都给我,就是别杀他全家!我苟某人说话算话,当然没杀他全家,他的两个老婆不是还在老子炕头暖床嘛,哈哈!”

  “狗贼!”

  “住口!”

  “死!”

  三声暴喝,洪亮的、木讷的、清脆的,伴随着三件投射物呼啸而至。马大疤的重箭和面瓜的标枪都被盾牌手挡住,但马翠花的箭矢却以刁钻的精准,命中苟五面门。

  “不……”叛徒的惨叫淹没在随即而来的铿锵之中,没人关心苟五受的伤有多重,也没有人考虑过在混战中他会不会被踩死……因为此刻的虎口寨山贼和寨民已经完成了临时集结,朝着入侵的清兵发动了反冲锋。

  一边是势在必得的阴险,另一边困兽犹斗的疯狂。

  失去了寨墙的保护,己方战力已处于劣势,马大疤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用凶狠的反冲锋把敌兵赶出去!毫无保留、不畏牺牲、不顾一切,就仿佛赌徒压上所有的本钱,一百七十多人全家老小一波流看起来确实气贯如虹,尽管实际效果……乏善可陈。

  猪羊再多也是猪羊,千万别把自己当成虎狼。长辈的谚语在格尔泰记忆中晃动,雪亮的战刀在手中挥舞,铁与肉的碰撞,骨与血的横飞,这才是一个巴鲁图该过的生活,无尽的猎杀、屠戮、掠夺……

  格尔泰和他的亲兵们确实如同虎狼般杀入敌阵,这些嗜血的真满洲兵哇哇怪叫着,和马大疤手下的老兵正面对冲在一起,双方在人数和士气上旗鼓相当,但装备和体力上存在相当的差距。

  格尔泰满意地看到,马大疤手下老兵的数量,正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下降着,而自己手下的亲兵由于盔坚甲厚,往往能以轻伤换对手死去……他这样想着,手中的家伙却不敢含糊,马大疤正不顾一切地朝自己攻来,一把朴刀大开大合,招式透出一种豁出去的狂暴。

  “哈,用那帮汉军旗人的话说,也就是强弩之末。”格尔泰虽然被逼的暂时后撤,但他清楚时间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等的起,马大疤却等不起。

  在真满洲兵吸引住敌方主力的同时,翟洪带着假满洲兵正长驱直入,杀进了老弱妇孺阵中,那些苍老的、凄厉的、稚嫩的哭叫声对格尔泰来说不啻美妙的仙乐,而在马大疤耳中则无异于死亡的丧钟。

  “姓翟的!狗贼!禽兽!畜生!老子来亲手了结你!”马大疤拼了命地想回防,却发现已然陷阵根本走不了,格尔泰的亲兵嘿嘿笑着,一点一点地压缩马大疤和身边老兵们的战斗空间,至于格尔泰本人,则在放肆地大喊:“别杀光,留下点,通通给抓回去当阿哈尼堪…………”他色眯眯的眼睛游移到苦战中的马翠花身上,那矫健的少女身型不由得让格尔泰裆部一胀,“哈哈,来人,快把那个娘们拿下,今晚要好好地消消火,我就喜欢辣的!”

  分割包围,迅速迫近的溃灭。虽然在数量上还占据着些许优势,但虎口寨山贼和寨民已被清军割裂成数个无法互相支援的小集团,每个小集团的人数都在迅速减少着,到了这个地步,钢铁般的意志也败给了血肉之躯的脆弱,恐惧和绝望,如同野火般蔓延,先是被翟洪杀的人头滚滚的老弱妇孺,然后也轮到了最后一批有战力的青壮。

  ……就这么完了……就这么完了么?……

  不肯认命的倔强在马翠花心中郁结,然后被铁一般坚硬、铅一般沉重的事实碾碎。压寨闺女只觉得身体变得麻木、疲惫,虽然手上的红缨枪还在本能地挥动和突刺,但这已经不重要,在必输的结局面前甚至掀不起一点点涟漪。

  至少……我们是在一起的,马翠花用眼角余光扫过面瓜和父亲的身影,内心的绝望中竟浮现出一丝欣慰,这点欣慰又被些许的期待代替,到了另一个世界,娘,还有哥哥……大家都会在一起的吧……

  面对清兵越来越近的刀锋和淫笑,马翠花下定了决心……她逆转了红缨枪的尖刺,想把最后一下留给自己,至少这样她的身子是清白的,不给那个禽兽般的真鞑子头目得逞的机会。

  面瓜的呼唤,在喧嚣的战场上显得如此微弱,但马翠花还是听见了,然后报以苦笑。

  “不要说傻话了,面瓜,我先走一步了……”

  “不,翠花姐,你看,你快看啊!”木讷的后生拼尽全力用盾牌挡开一把腰刀的斩击,然后极力指着一个方向,下一秒,即将刺入压寨闺女咽喉的枪尖凝固了。

  匪夷所思的景象,不可名状的怪声,全在此刻绽放开来,还有那熟悉的大喊——“你们这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