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10章 海盗船长的野望

  “海泥鳅”现在后悔今天出门前没多烧两柱香,以至于稀奇古怪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第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来自毛雄辉,没错,这就是“狼牙棒书生”的名字,自报家门,寒暄几句后,毛雄辉声称承蒙陈家厚爱,特地为大东家和二东家奉上两份见面礼。陈德还以为见面礼会是猪鞭熊鞭之类的“山货”,没想到毛雄辉摸出来两个纸卷,陈德又以为这“狼牙棒书生”果然是书生,这纸卷会是什么名人字画,结果毛雄辉把纸卷一拉开就傻眼了——字画?果然有字有画,可这笔调,这内容……

  两个纸卷上都是黑色的墨迹,不过奇怪的是线条特别细(这纸和墨是从李掌柜那儿买的,可毛笔这玩意毛雄辉用不惯,索性拿着鸡毛山寨鹅毛笔来写画),一个纸卷上写着“泰西兵器谱”,旁边都是海盗船、红衣大炮、佛郎机炮、自来铳(燧发枪)、手铳、海盗弯刀、双手巨剑、斧枪、刺剑、链锤、鹤嘴锄、胸甲、桶盔之类的东西;另一个纸卷上写着“怒海争雄图”,旁边辽东、朝鲜、日本、山东、江浙、福建、广东、海南、大琉球、小琉球、吕宋等历历在目。陈德的脑袋当时嗡的一下,就好像突然掉进黄金宝库好东西太多反倒不知所措,“海泥鳅”再一次怀疑起“狼牙棒书生”的真实身份,这货到底是什么来头?这货从哪里知道这么多?

  第二件稀奇古怪的事情来自他大哥陈道,确切地说,九门行货的李掌柜托娄大胖送给陈道一封信。“海鹞子”看过信,长叹一声:“这毛先生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的师父更是世外高人,二弟啊,能招到这样的人手是咱陈家的福气,好好做买卖就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师父?“海泥鳅”听罢倒是想通了一点,既然有世外高人指点,见识广博也是可以理解的,然后他问“海鹞子”这“世外高人”是谁,陈道回了句“如果随随便便就能知道的话,还算世外高人么?”

  第三件稀奇古怪的事情还是有关毛雄辉,在陈德和陈道在楼上密谈的同时,十二个雇佣兵已经在楼下享用过了茶饭,毛雄辉托伙计上楼带个话,说是要在皮岛采购一些在集安买不到的装备。“海鹞子”听罢让“海泥鳅”带着几个伙计跟着过去,一是看毛雄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二是看如果价格太贵可以酌情“预支”一些雇佣金。然后陈德就带着四个伙计跟着毛雄辉一行人,看这群家伙在钻进了盔甲铺子。

  “掌柜的,藤甲有没有?”

  盔甲铺子的掌柜立马堆出个笑脸:“有!当然有!刚从南方进了一批藤甲,还有藤盔、藤牌!各位客官自己挑选。”毛雄辉也不客气,带着十一个队友就各种试穿试用,就为一个合身适手。

  年纪最小的霍铁穿上藤甲,露出不太信任的神色:“毛哥啊,这些玩意儿这么轻,咋挡得了刀枪剑戟啊?”

  “这个可以放心,藤甲的防御或许不如铁甲,但绝对比木甲竹甲皮甲靠谱。”毛雄辉说着拿把腰刀,把握好力度在霍铁身上砍了一下,“你看,这东西有弹性,能起到拆解力道的效果,神奇吧?”

  霍铁信服地点点头,祝七七和曹八八又趁机喊了几声“毛哥英明”。陈德和四个伙计在旁边瞅着也觉得这货挺英明的,海战适用藤甲这种事情都懂。

  毛雄辉继续说道:“泰西人兵器犀利,不穿盔甲与之恶战下场参见那帮倭寇和朝鲜人。铁甲虽好,奈何太重,除非在港口停泊好或者登陆战,否则颠簸起来滑倒掉海里就喂鱼鳖了。藤甲这玩意儿够坚韧也够轻,万一掉在水里还能起到‘救生衣’的作用,浮起来救你一命……”

  看来这后生不是纸上谈兵,是真懂啊!陈德心中赞道,而雇佣兵里唯一的女人却提出了异议:“毛哥把藤甲说的千好万好,可我当初听爹讲过诸葛孔明火烧藤甲兵的故事,万一泰西红毛人也知道这招,我们岂不是……”

  “大妹子别担心!”没等毛雄辉说话,盔甲铺子掌柜就跳出来维护己方商品的名誉,“三国那是什么时候?和现在隔了一千四百多年啦!那时候的南蛮藤甲能和现今巧匠做的藤甲比?大妹子别撇嘴,大妹子别不信!来人啊,把油灯拿来,我烧给你看!”

  盔甲铺子掌柜也是发了狠,亲手把一件藤甲放在油灯火苗上烧,这东西慢慢开始冒烟,却没有预料中直接着火。掌柜的赶紧把黑了一小块的藤甲收了起来,说什么现今的工匠有“秘方”,藤甲遇到火并不比木盾更易燃,云云。

  最后一个怀疑者马翠花也点了头,这笔生意就此敲定。十二件藤甲、藤盔和对应的藤牌总价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好在陈德同意预支部分雇佣金解了燃眉之急。“海泥鳅”很爽快的拿出银子并不心疼,因为他明白与长期合作的巨大预期收益比,这一点点前期投入只是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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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毛雄辉等人在私港非常淡定地采购装备之时,皮岛东南方,朝鲜西海岸,“金”字号海盗船正满帆全速,惊恐万状地狂奔中。

  朝鲜海盗也有过牛逼哄哄的时代,唐末“新罗大海寇”的威名,可止小儿夜啼。但历史,现状是现状,李氏朝鲜是在大明卵翼下建国,文恬武嬉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色。整个社会崇尚文斗嘴炮、鄙视武斗实干蔚然成风,以至于官军和贼寇都比周边的弱鸡不止一个档次。不要说丰臣秀吉大入寇,朝鲜王屁股尿流的跑去万历皇帝那里搬救兵,就算是明朝衰落,清朝崛起并成为朝鲜宗主国之后,从东江镇分裂出来的山贼、海盗,居然也能在朝鲜人的地盘上横行无忌。

  金乘日自诩继承了“新罗大海寇”遗志的特殊的人,带着一帮喽啰,开着一艘破船四处劫掠,还真做成了几笔大生意,手下扩充到八十多人。这回他的海盗船把一批抢来的高丽参运到皮岛销赃,发了一笔小财后信心爆棚,在自称“四国岛海上威龙”的倭寇骨川三夫怂恿下,打算在“刚从日本得了大笔白银,火器唬人,但人数严重不足”的红毛人身上大捞一把,金乘日孤注一掷,留下二十人守船,带着六十多人进攻,然后……没有什么然后了……

  金家海盗的“老二”朴范昌十分庆幸自己没参与进攻,而“老大”金乘日趴着惨叫更证明了这一点:“啊啊啊哇哇……疼死我了,你……你居然……挖……挖了右边屁股上……那……那么大一块肉……还用烧红的……铁条……烫……啊哇哇啊啊……”

  大夫一脸无辜:“金老大息怒,小人这也是没别的办法,铅子有毒,入肉烂肉,入肠烂肠,无药可解,而且金老大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这铅子若是打的稍微歪一点……您就算不死也是……”

  金乘日两眼冒火:“是什么?快……哎呦……说!”

  大夫鼓足了勇气:“您就算不死也是太监了。”

  “席八拉……”金乘日骂了一句,却因为剧痛没把马字吐出来。流了很多冷汗之后,他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回……回开城府的老……老家……去……哎呦……以后……遇到……泰……泰西红……红毛……就……就跑……再……再也……惹……惹不起……了……啊啊啊哦啊啊……”

  如果说“金”字号海盗船上弥漫的气氛是惊恐,那么氤氲在“战竜丸”海盗船上的则全是仇恨。

  “八嘎!八嘎!八嘎……”在连续骂了三十四个八嘎之后,骨川三夫又加上一句中国古话“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战,我军阵亡十九人,连‘四国岛下山猛虎’都为了断后而玉碎,我等与泰西红毛鬼已是血海深仇、水火不容!”

  小野康夫一边听一边犯嘀咕:“好你个骨川三夫,出卖刚田八百屋都能说的这么清丽脱俗,而且‘四国岛下山猛虎’也没死,被红毛人捉了而已,你咋就这么咒他死呢?不过红毛鬼果然凶猛,听说只有明国大将军郑芝龙能与之抗衡,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凑什么热闹呢?而且红毛鬼的‘燧发铁炮’真是厉害,要是能拿到样品仿制就发大财了……”

  “四国岛铁炮无双”做着发大财的美梦,“四国岛海上威龙”则做着大逆袭的春梦:“……红毛鬼看似十分强横,其实败局已定!有句古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只要偷偷地跟在后面,趁红毛鬼劫掠其他船的时候骤然发难,杀他个一干二净,两船财宝就都是我们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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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属东印度公司下属“福禄特”三桅船“布塞法洛斯”号,隶属胜利者的强横与冷血。

  损失了个位数的船员和奴隶?这没什么,反正不是核心集团,根本就是消耗品;杀掉六十多个东北亚土著海盗?那更没什么,他们在东南亚屠一次随便就数以百计。真正有意义的只有战利品,从土著海盗尸体上搜刮的铜钱和白银,堆在一起也不是个小数目,唯一的遗憾就是这被称为“皮岛”的私港盘踞着几股势力较大的明国海盗,以至于不好冒险追杀到败退的来犯者船上去。

  船长路德维希-范-纽门用鹅毛笔蘸着墨水,书写的花体字相当优雅,其内容却浸透着着侵略者的贪婪和狡诈:“……恕我直言,公司将大量的财力与兵力,消耗在明国东南沿海的郑将军无休无止的拉锯战中,是极为浪费和愚蠢的行为。相反,明国在东北亚的势力已经消退,而新兴的鞑靼人严重缺乏向海洋扩张的能力……现在的东北亚,已经成为海盗、走私商人与冒险家们的乐园,而我确信,这些四分五裂的势力中没有一个可以顶住公司三艘以上战船、或者五艘以上武装商船的攻击……”

  狰狞的笔尖继续舞动,勾勒出一幅蓝图,一幅以皮岛为核心,规模丝毫不亚于福尔摩沙(台湾)的殖民地的蓝图,为了增加这幅蓝图的诱惑力,路德维希在附录中详细列出了这片土地的物产,还专门加了一句:“相比于湿热、瘟疫横行的巴达维亚和福尔摩沙,皮岛和其周边更适合联省共和国的公民居住。”

  船长把纸仔细地折好,装进信封,用火漆封住。这信若是能鼓动公司出兵当然好,哪怕是鼓动失败,“布塞法洛斯”号在这条航线上搞走私和劫掠也是生财之道。不要说在日本抢到的那笔白银,光这些药材、皮货、腌制品卖到明国那叫什么登州的港口也是暴利,何况按照原定计划,在登州他们还会进一批“会说话的货物”,卖到福尔摩沙也是暴利。

  今天真是个适合出航的好天气,晴朗、温暖,风向和风速都十分完美,路德维希-范-纽门船长带着大副阿尔弗雷德、二副腓特烈仔细检查过粮食、淡水、弹药和货物,还照例在那个自称什么八百屋的大块头倭人俘虏屁股上狠踹了几脚。既然一切准备妥当,路德维希也站在船头郑重地喊出那个词语——

  “Uitvaren!(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