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30章 和时间赛跑

  从扬州到岱山岛的路途顺风顺水,仅用了三天半的时间就走完了全部路程。而在这三天半里,毛雄辉一直在做一件事——开模,开模!

  直接用铜钱做范本,在泥模上翻印的“便宜做法”被实践给否认了,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铜钱本身已经是严重磨损、锈蚀过的“粗糙版”,翻印出来的模具更加粗糙,毛雄辉用融化的锡液浇铸试验了一下,那效果只能用“一看就是假的”来形容。“便宜做法”此路不通,那就走精雕细刻的路线吧,反正锡是熔点和硬度都低的金属,无论是雕刻还是融化回收都比较容易。

  然后毛雄辉就真正品尝到“比较容易”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失败了十一次,整整十一次啊!最郁闷的时候真想掏出狼牙棒把面前的一堆劳什子都砸了,但责任感(较少)和记忆中浮现的圆圆的娃娃脸(较多)让他平心静气下来,压下烦躁和怒火继续工作,在第十二次取得成功的时候,毛雄辉默默地打开一个装着烧刀子酒的小葫芦,配着加了蒜泥的咸猪肉,一饮而尽。

  然后他睡了整整四个时辰,醒来后二话不说继续投入“开模攻关项目”,能够复制崇祯通宝、顺治通宝和弘光通宝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一个一个地浇铸,那生产效率和工时会让人哭死,大量铸造,一批多个,由两面泥板拼合而成的泥模实际上是一大堆铜钱形状的腔体以孔道连接组成的复合体,灌入金属液、冷却之后,掀开泥板,得到的是一大堆“黏连”的钱币,下面的工作,当然是把黏连的部分剪开,碎金属回收,而钱币边缘需要打磨,金属粉末也是要回收的。现在知道铜钱中间那个方洞是干什么用的了吧?那是旋转打磨的时候穿四方形木棍用的!

  制作多腔体泥模也是一个看似简单,实则让人纠结的工程,船体的颠簸又增加了难度,幸亏那种细腻的红色胶泥和锡的碎屑一样,可以回收。当毛雄辉终于能一次性浇铸出十几枚锡币,而且个个看起来都说的过去的时候,他从船舱里走到甲板上透透气,赫然发现施家岙已经在视野里了。

  施家岙渔民和留守海盗们的欢迎十分热烈,虽然锣鼓不多,但锅碗瓢盆什么的敲起来也是震天响。不过这种欢迎总透出某种血腥气息,毛雄辉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症结在哪里——我嚓,施家岙小码头旁边的一片尖木桩上戳着二十几具骷髅呢。

  说是骷髅,其实肉还没烂光,也没被鸟雀虫蚁啃光,由此判断死的时间也就十天半个月……等等,莫非在离开岱山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惨烈的战斗?

  “毛哥你问那些死鬼是谁?”由于施太公和他的儿子们去接待“牛逼哄哄的姑爷”陈德去了,回答毛雄辉的是马翠花,压寨闺女(现在或许该叫压寨人妻了?)两手叉腰,面对那些腐烂的骷髅一副痛恨和鄙夷的神情,“还不是天杀的盐狗子!”

  “等等……翠花,”毛雄辉觉得有些奇怪,“舟山那边的盐丁愿意来岱山的数量不多,前些日子又被吓破了胆,怎么四艘船走了一艘就敢大举进攻了?”

  马翠花撇了撇嘴:“敢!盐狗子当然狗胆包天!因为有一帮不知死活的海寇和盐狗子勾结在一起,纠集了一百来人趁着天黑就想进村抢盐抢人抢银子!”

  毛雄辉心想我还想着让新兵见血呢,你们这边先见血了,而且看马翠花描述的声势浩大,他略略有些后怕,心想夜间偷袭可算杀手锏,不仅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天那么黑,火器的准确性也会降到最低……不过看马翠花一脸鄙视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吃亏?

  马翠花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自信样儿,说:“那些盐狗子、龟孙子也想玩夜袭?不知道姑奶奶我晚上睡在塔楼上,还有犬守夜的功夫?”

  毛雄辉心想这结了婚的女人真不一样,辈分见长,连姑奶奶的自称都出来了,不过塔楼倒是确实在施家岙有一座——虽然其实只有两层半,泥巴和木头混合的结构,但地基打在一个小山包上,确实可以俯瞰整个施家岙和小湾……不过等等——“翠花你睡在塔楼上没问题,但面瓜怎么办?你就忍心让他孤守洞房?”

  “这不算事儿,面瓜也睡在塔楼上不就得了!话说面瓜这些天白天是钻到作坊里忙的要死,晚上睡是和死猪一样,要让他交公粮也得特别掐醒。不过那天盐狗子和龟孙子夜袭,姑奶奶我朝天上射了两支鸣镝一根火矢,他马上就爬起来问我鞑子在哪儿,然后又问我红毛人是不是杀过来了到哪儿敲死他们,那精神头儿……比白天敲敲打打的时候还活蹦乱跳!”

  毛雄辉赞道:“翠花,好好珍惜面瓜这样的好男人吧,另外,我大概也想象的出夜袭的盐丁、海盗是怎么被你们暴打致死的了。不过我也想知道双方战损如何?”

  马翠花掰了一会儿手指,总算把人数给理清了:“施家岙这边伤了七个,死了两个,盐狗子和龟孙子除了不到四十个驾船逃跑的,剩下的几乎全交代在这里,其中有二十八个被当场打死扔海里喂鱼,剩下二十二个被抓起来暴打……”

  毛雄辉点了点头:“看来交换比还不错,就算排除本土作战的加成依然不错。有没有严刑拷打出什么情报出来?”

  “情报?毛哥是说口供吧?那还真不少……”马翠花陷入了回忆,“……盐丁的头头是个姓汤的千户,海寇的头子叫侯大根,汤千户这次根本没来,侯大根跑的又快,所以死的都是一些喽啰,不过就他们这脓包样儿,就算再来一批也是一个死字……”

  毛雄辉说:“汤千户的背景我不太关心,但这个侯大根是什么来头?如果他是郑一官的手下,或者手下的手下的手下,那就不太好办了。”

  “那倒不是,”马翠花说的很肯定,“听喽啰们说侯大根是杭州那边的水匪,被揍的在杭州湾混不下去了才到舟山碰碰运气,他见钱眼开为汤千户干脏活,然后就栽在我们这里。”

  “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我可不想太早和巨头结下梁子,”毛雄辉挠了挠头,想得到更多的情报,“还有没有活着的俘虏了,我来审讯一下。”

  马翠花脑袋摇的和货郎鼓一样:“没有,真的全没有了,二十二个被抓的盐狗子和龟孙子都被乡亲们一人一刀给弄死了,就是木桩上的二十二个死鬼……”

  毛雄辉显出失望的神色,不过也仅仅持续了几秒:“翠花啊,面瓜不是一直在敲敲打打么?有没有捣鼓出什么犀利的玩意儿?”

  马翠花直接递给毛雄辉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上面还歪歪扭扭地装着一个木把儿。毛雄辉看到这玩意楞了一下,面部表情从惊愕转为狂喜——“我得去见面瓜,必须见面瓜!连木柄手榴弹……我是说木柄震天雷,都搞得出来,这是要逆天啊!”

  一点一滴的技术积累需要都是耐心,而大踏步的飞跃需要的是创意。

  而现在,毛雄辉就目睹了这种创意的诞生——手榴弹、或者说震天雷这种武器,早在宋代就出现了,后来欧洲十七、十八世纪的牛逼哄哄的掷弹兵用的也是类似的武器。但由于黑火药威力不如后世的黄色炸药,这些早期炸弹一直存在一个抉择的两难——要么做小了炸不死人,要么做大了普通小兵扔不远。

  明朝的匠户选择了前者,把震天雷作为一种致残性的轻武器使用,嘉靖年间甚至出现了一种裹着红绸布、引诱蒙古兵去捡以求炸断其手指的微型手雷;而欧洲的工匠选择了后者——加大,加重!看看当初在海战中扔炸弹的阿尔弗雷德的体型就知道掷弹兵的力量要求有多高了。

  而木柄这一看似简单的结构却大大降低了普通小兵投掷重型震天雷的难度,让那些动不动就超过一斤半的黑火药手榴弹成为实战武器。毛雄辉相信,既然木柄黑火药手榴弹能在抗战中把鬼子炸的屁滚尿流,没理由不在这条时间线上的十七世纪大放异彩。

  毛雄辉仔细观察着面记木柄震天雷的外形,还是火绳引发,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整个铸铁外壳倒是严丝合缝,浑然一体,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考虑到里面装火药的大空腔,面瓜是怎么做到的?

  毛雄辉百思不得其解,到作(兵)坊(工厂)看到半成品才恍然大悟。这不是什么超越时代的黑科技,面瓜只是用了土和水而已——用泥土团成“内模”,上面两个凸起小的对应火绳入口,大的对应木棍入口。施家岙的铁匠们已经解决了生铁融化问题,所以可以在外模内模直接直接灌注铁液。冷却后将铁壳和内模泡在水里,内模会逐步软化为泥水,涮干净泥水,晾干铁壳,然后从小孔插入火绳,从大孔往内腔填入火药,最后用木棍作为把手堵死大孔,一个面记黑火药震天雷就造好了。

  “干的漂亮,面老弟!没想到你是水浒传中凌振一般的人物!”面对毛雄辉的称赞,面瓜还是一脸木讷的傻笑,然而现在看来那不是傻笑,而是属于科技研发人员的朴实!后来的投弹试验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剧烈的爆炸声过后,硝烟未散,面瓜就冲过去捡弹片,说还可以加大装药量,让碎片崩的范围更大一些!

  毛雄辉直接塞给面瓜一锭大银,然后请他吃酒。酒喝多了面瓜什么都说了,包括他爹面饼和他叔面包当年为毛大帅铸造大炮的事情……说着说着就呜哇呜哇地哭起来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一通诸如跟着毛少帅也不错,以后也要铸大炮之类的话。毛雄辉听罢忙说别叫他毛少帅,他可和毛文龙的家族没关系。面瓜继续哭哭啼啼地说就算没关系也得强扯上关系,反正五百年前是一家,毛大帅当年救了他爹和他叔,后来毛少帅也在虎口寨救出一帮人来,这不是差不多么?毛雄辉斟满一杯酒递给面瓜说好了好了,别乱喊引起误会就成,将来你会比你爹和你叔更出色,云云。

  相比于面瓜在木柄震天雷上的突破,小野康夫却在制造燧发火铳的问题上遇到了严重的困难,尤其是关键的、推动燧石击打出火花的弹簧部分,不是太硬容易断裂,就是太软弹不回来,“四国岛铁炮无双”绞尽脑汁,试图用类似锻造十胴切倭刀的方式来制造弹簧,这样质量面前能达到要求,但消耗工时极大,产量十分感人。

  毛雄辉思虑良久,觉得燧发火铳的研发还要继续,但大批制造技术已经成熟的火绳火铳更为重要,为了保证这些击发速度缓慢的火器的威力,这些火绳火铳必须都是重型的!

  此后的几天,毛雄辉和面瓜的工作除了木柄震天雷和重型火铳外,最主要就是黄铜的冶炼。铜料有现成的,关键在锌,而炉甘石加炭高热产生锌和二氧化碳虽然是个容易实现的反应,但锌的沸点只有九百多度,若照搬铜的冶炼方法,锌蒸汽的蒸发会是个极大的损失。

  明代从嘉靖年间有了锌蒸汽回流冷凝技术,可以大量冶炼锌,黄铜才最终取代青铜成为主要的铸币材料。而毛雄辉和面瓜要做的,是把这个技术重现一遍!解决了锌的问题,铜锌融合为黄铜、铸造钱币就呼之欲出,毛雄辉之前温习过的手机科技参考资料让他们少走了很多弯路,当黄澄澄的“崇祯通宝”、“顺治通宝”和“弘光通宝”真真切切地捏在手里,毛雄辉兴奋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陈德在庆功宴上说这崇祯通宝要做一下旧,否则太新的“旧钱”容易引起怀疑,而弘光通宝要等到朝廷大量发行了才能用,先囤积一些也不错,至于顺治通宝……那是要大量的造,死命地造,最好能把鞑子那边的好东西都买过来!毛雄辉听罢点头称是,然后问那猪皮、牛皮造皮甲造的怎么样了。陈德回答这造皮甲和造皮衣不一样,皮甲要求的是硬,皮衣要求的是软,因此造皮甲的皮子要么不鞣,要么重鞣,现在时间不多,只能用不鞣的生皮子了,其实就是臭一点,战场上尸山血海的,岂能怕臭?

  面瓜鼓足勇气插话说生皮子造甲还行,做头盔就勉为其难了,还是铁盔好,当然生铁太脆不行,韧性好的熟铁才是造盔的好材料。陈德笑着说面兄弟真是专心致志只管铸钱,竟不知道从扬州买回的熟铁早已交给了施家岙的三个铁匠和十个徒弟,这几天咣咣当当的就是在敲头盔啊。面瓜听罢目光呆滞,嘴巴张的老大,楞了老半天,直到马翠花哧溜一下蹿过来把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扣在他头上,大喊“这玩意儿就是头盔!”

  铸币、造甲、锻盔、制备震天雷、制备其他武器和防具、加强训练、还有给那群刚讨到老婆的部下成亲,陈德还得抓紧时间去皮岛陈道那边跑一趟……各种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注定是一段忙碌的时光,随着青州之变的迫近更加急促。毛雄辉相信一句话,也把他写到了施家岙的土墙上——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