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42章 迫近的铁蹄

  顺治元年十月初十,济南府衙,一场会议正在凝重的气氛下召开之中。

  年久失修、漏风漏雨的衙门已经过临时加固,但还是在秋风之中发出种种不祥的的怪声。然而无论是面如老僧入定的巡抚,还是噤若寒蝉的幕僚,或者一语不发的军官,还有三个灰头土脸的投奔者,他们都不在意这些声音,因为这些人感受到的是另一场骇人的风暴,正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韩氏三兄弟能活着到济南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奇迹了。

  最后还是清巡抚方大猷打破了沉默:“本官问你们,青州贼势究竟如何?”

  明显瘦了一圈的韩荣福回答道:“甚大!”

  明显瘦了两圈的韩荣寿补充了一句:“甚凶!”

  明显瘦了三圈,都出了棱的韩荣禄补充了两句:“无恶不作!血海深仇!”

  “逆贼汹汹而来,然则终为跳梁小丑尔。本官已向朝廷上书求援,一万真满洲兵数日可至,青州贼皆为齑粉尔……”方大猷捋着胡子说了一堆非常“乐观”的话,然后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慌乱,把脸转向在场的最高战力,“袁方,你怎么看?”

  心神不定的伪军守备袁方被问了个正着,支支吾吾了几句废话后下定了决心,“启禀巡抚大人,卑职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大猷继续捋着胡子,做从谏如流状:“当讲,当讲——”

  袁方一脸纠结:“末将以为,我大清兵锋所到之处,无不臣服,然则闯贼顽固,与我大清雄兵在鏖战多月,仍不识时务,因此巡抚大人向朝廷求派一万真满洲兵,怕是来不了这么多……”

  方大猷脸色一沉:“袁守备是对我大清的兵威有所怀疑?”

  袁方身体一颤:“卑职不敢。”

  方大猷做洞悉一切状:“本官知道你的心思,无非在担心来的真满洲兵太少,镇不住青州逆贼,但你可知道猛虎驱群狼的道理?”

  袁方心里咯噔一下,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但在上司面前还是要做出不懂的姿态:“卑职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并不知巡抚大人计策的玄妙……”

  方大猷露出“妙计安天下”级别的得意,在王鳌永企图单干灭贼结果被杀的渣都不剩这个血淋淋的教训面前,方巡抚深刻地知晓要抱紧我大清这条金大腿的重要性:“袁守备,本官知道你手下只有六百兵丁,保卫济南府仍显不足,更不要说去征丁。可我大清真满洲兵一来,那些上窜下跳的宵小自然会收手。朝廷派一千真满洲兵,你就抓两千壮丁,朝廷派两千真满洲兵,你就抓四千壮丁!如此泰山压顶之势,何愁青州逆贼不灭乎?”

  韩氏三兄弟听罢大呼“巡抚大人英明果断”“巡抚大人青天大老爷”“巡抚大人真是韩家的救星”之类的话,还一个个颇有组建还乡团血洗青州的意思。几个幕僚表示坚决拥护巡抚大人光荣而正确的决定,只有军务熟捻的袁守备浑身冒虚汗。

  “……”纠结了好一会儿的袁方决定还是说吧,“巡抚大人妙计镇贼,真乃国之栋梁也,然而壮丁人数众多,交战多日,粮草匮乏不说,若是有通贼的刁民混在壮丁中做乱,后果不堪设想……”

  方大猷干笑两声,又做出一副洞悉一切的高冷装:“袁守备,本官看你不单是对我大清兵威存有疑心,还怜惜那里通青州逆贼的刁民脑后的反骨啊~”

  袁方听罢直接跪下了:“卑职不敢!”

  方大猷怒目而视:“你当然不敢!那真满洲兵都是我大清圣上的嫡系,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守备能品头论足的?!正值秋收过后不久,何来无粮之说?刁民面上妄称无粮,实则偷偷把粮售于乱贼,此事瞒得了你这等粗俗武人,却逃不出本官的法眼!”

  一想到方巡抚的后台,袁守备不由得颤抖起来:“卑职有眼无珠,多亏了巡抚大人才识破刁民的诡计,卑职这就去抓捕那些不识抬举的刁民,多多地征粮,好给真满洲兵们接风洗尘……”

  方大猷又干笑一声,做考虑周全状:“光有粮食,没有酒肉,又怎能让真满洲兵满意?袁守备,你是聪明人,当然明白该怎么做!”

  “好……好!卑职这就去做!”袁守备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迅速告辞,他现在明白,这个看似舞文弄墨、双手不沾血的巡抚,其实是个比舞刀弄枪的自己更凶残、更乖戾的暴徒。当然,袁方本人对他眼里的泥腿子并无怜悯之心,他方才的担心无非是怕把老百姓逼急眼了做出穷鼠噬猫、兔子蹬鹰的事情,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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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顺治元年十月十一,山东与北直隶交界的官道上,一支一千七百人的军队正在急速行进中。

  一千七百人,在那些动辄吹嘘数万、数十万大军的演义、评书中似乎不算什么,但任何一个亲眼观察这支军队前进的演义小说家或说书先生都会被其气势所震慑,那纯粹而残酷的肃杀之气,如同无情的深秋寒风一般,让人畏惧。

  如果演义小说家或说书先生看的更仔细一些,注意到这支队伍中高的吓人的战兵比例、以及马匹的数量的话,这种畏惧会更深一层。

  这是一支势在必得的军队,他们并没有携带太多补给,因为沿途的州县早就被特殊关照过,要无限量为他们提供补给,他们也不用担心辅兵的缺乏,因为到了征战之地自然有人为他们提供辅兵。在这一千七百人看来,这次行动不是一场胜败未卜的战斗,而是一场必然胜利的狩猎。就近年来明军的崩溃,顺军的新败和清军的气贯如虹而言,他们确实有自信的本钱。

  这支军队的统帅——梅勒章京和讬及其副手——汉奸李率泰都在策马急行,他们都迫不及待地尽快抵达位于山东的狩猎场。而随着距离的接近,越来越多、越来越详细的情报也传入了他们的耳朵,其中有一些让和讬、李率泰大笑连连。

  和讬挥着马鞭笑道:“呵哈哈,真是一群可悲可鄙的逆贼,手头没有藩王的世子或世孙,衡王又拒绝和他们合作,居然扶立了一个所谓的郡君出来!”

  李率泰附和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而且这帮逆贼为了让那个小丫头片子能服众,还编造出一大堆可笑的事迹。要说一个流落民间的郡君脾气好没架子我是信的,可说什么医术高明、悬壶济世,还能只身击毙来袭的刺客……也只能骗骗黄口小儿了!”

  和讬又一挥马鞭:“呵哈哈,确实如此!那些无知的逆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宗室女子,自然要好好贴金一番。不过这几路逆贼糜集青州,派系庞杂,看似眼花缭乱,李将军对此有何高见?”

  李率泰做出极恭顺的姿态:“不敢当,不敢当!末将只能信口说一番愚见——青州诸贼看似派系庞杂、数量众多,其实大多数是想趁机捞一把的响马、草寇,只要将赵应元、陈德、毛雄辉这三股逆贼击破,其余凑数的草寇自然会做鸟兽散!”

  和讬点头:“不错,不错!果然只有汉军旗人才最明白汉人的鬼把戏,那么关于剿灭赵、陈、毛这三股逆贼,李将军有何高见?”

  李率泰再次说了一堆“不敢当”,然后继续说道:“若是野战,这三股逆贼根本就不是一合之敌,然而他们会据险顽抗,这就有些棘手……当然只是有一点点棘手。”和讬给足了李率泰面子,让这个汉奸细细分析,“……赵贼是李闯旧部,骨子里还是流寇,攻城掠地有余,严防死守不足……陈贼绰号‘海泥鳅’,据说是个上岸大捞一把的海寇,一旦战事不利,第一个开溜的就是他……倒是这个毛贼,看似势力最弱,倒是最可能顽抗到底的……”

  和讬来了兴趣:“此话怎讲?毛雄辉其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李率泰说:“用末将老家的土话说,这毛雄辉和那个叫朱伦璎的郡君是一条草杆儿上蚂蚱。据说这毛贼是那小丫头片子的恩人,有同一个师父叫什么青阳子,而且朱伦璎和此人关系密切,甚至已经定下终身……”

  和讬又是一阵大笑:“呵哈哈!这倒是有趣,可我怎么记得,明国有规矩是驸马、仪宾不能当官也不能带兵?”

  李率泰也陪着笑了几声,然后说:“那是明国盛时的规定,如今的明国气息奄奄、日落西山,哪还有工夫管这么多……不过这毛雄辉倒也是个奇人,据说身高六尺,蛮力过人,手持一根狼牙棒,杀人不眨眼,况且这厮是辽东来的,说不定和毛文龙有那么一文钱的关系……”

  和讬楞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呵呵,你们汉人就是这样,心眼太多,自以为聪明,其实反为其害。那毛雄辉若真和毛文龙有关,必定会大肆声张,可既然他没有声张,说明他无非是恰好姓毛而已。况且……”和讬举重若轻地挥动了一下铁蒺藜骨朵,“毛文龙的干儿子、干孙子,本将杀过不止一个,也不介意再多杀一个!”

  李率泰听罢,剧烈地哆嗦了一下,虽然他早就随父亲李永芳入了旗,率泰这名字还是努尔哈赤御赐的,但作为一个汉军旗人,在正宗的满八旗面前还是掩饰不住的心理劣势。汉奸在心里骂了几句,表面上却装出愿打愿挨的姿态:“说的好,说的就是好啊!毛贼狂妄自大、不归王化,姓朱的妖女不守妇道、妄图牝鸡司晨,此战非要把这群恶贼打的稀巴烂,才是我大清的朗朗乾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