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46章 初战(上)

  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从表面上看,和讬及其手下仍保持着真满洲兵的狂傲,李率泰及其手下仍保持着假满洲兵的凶狠,至于袁方……好歹标准的伪军式狐假虎威还是会的。这三个将领的地位和实力严格成正比,按理说不应存在军令不通的状况,但这种“和谐”只是表面上的,从目睹被高效率洗劫过的淄川城内部开始,裂痕就在这三人之间悄然而生了。

  看着还在冒烟的淄川县衙,和讬竟发出欣赏的狂笑:“呵哈哈——不错,真不错!这侵掠如火的架势,果然是一群值得作为对手的逆贼!”

  袁方似乎找到了拍马屁的机会:“将军言重了,逆贼怎能与您相提并论他们见到您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不敢恋战,只能逃之夭夭啊……”

  和讬“呵哈哈”了一声,脸色却瞬间阴沉了下来,而李率泰则说了一句阴阳怪气的话:“这些逆贼能顺利逃之夭夭,还要感谢袁守备和方巡抚的那一顿酒席啊!”

  袁方一时语塞,心中大骂这两个货太欺负人了,昨晚把你们招待的那么好,自己喝多了误了事,让青州逆贼偷袭淄川得手还跑了,到头来我们成了冤大头。但这只是想想,表面上是不能有一丁点儿不恭敬的——“卑职该死!卑职知罪!卑职是饭桶,我大清的江山,还要看和大人、李大人这样有本事的将军啊!”

  正当三个将领对话之际,韩氏三兄弟的“还乡团”(还真叫这个名字)扩编了。青州联军带走了淄川的钱、粮及大量的人口,当然也结下了太多的梁子。由于撤退的匆忙,清洗的不彻底,现在这些家伙一个个钻出来,各种咒骂声、哭诉声、鬼嚎声连成一片,在听觉上蔚为壮观。

  “泥腿子!天杀的泥腿子!”

  “刁民!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刁民!”

  “老子一定饶不了他们!”

  “各位军爷,求您给小人做主啊!”

  韩氏三兄弟很容易和这群丧家之犬形成共鸣,由于入伙的早,这三人毫无疑问的是“还乡团”首领。一个松松垮垮的组织迅速组建起来,团结他们唯一的纽带就是对青州逆贼的仇恨。财主们藏匿的金银还有不少,所以资金暂时不成问题,唯一的难题在意这群人里金主太多,炮灰太少,那些活下来的随从也大都吓破了胆,这可怎么和青州逆贼拼命啊。

  幸亏三个将领还算比较好说话,允许“还乡团”从数量庞大的壮丁中再拉出一批炮灰。金主们瞅着这五百多垂头丧气、士气极端低落,就是给钱都提不起来劲头的倒霉蛋,一个个心里犯了嘀咕:这帮炮灰别说和气势汹汹的青州逆贼死拼,就算是硬撑着在战场上不溜号也难啊。依靠那些被打怕了的随从弹压显然不现实,幸亏韩氏三兄弟鬼点子多——在这群炮灰身上写上字不就不容易逃跑了

  众金主研究决定,在炮灰们胸前衣服上写一个“兵”字,在背后衣服上写一个“勇”,这样不仅正面能对逆贼形成威慑力,还能从后方和其他壮丁形成鲜明的区别。

  于是乎这群颇具穿越气息的“还乡团兵勇”就此诞生,在淄川休整一晚后,继续半死不活地跟着真、假满洲兵向青州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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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这就是围城困局。

  来袭的清军就算加上伪军约有两千多人,再算上“还乡团”和壮丁人数能到六千。而城内的青州联军加上能动员起来的男丁也在六千左右,还有近一万的老弱妇孺。单纯从数字上说,似乎是防御方占优势,但考虑到战斗人员的质量,这注定是一场有悬念的战争。

  清军在青州城西侧四里处扎营,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十七世纪所有大炮的最远射程,却依然可以密切监视青州联军的动向。青州联军并没有因此放弃夜袭的尝试,第一次交锋,就在是夜。

  夜袭,是各种演义、评书中用烂了的桥段,然而看似简单,真正用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趁对方睡熟了,摸黑冲过去大杀特杀——好主意,问题在于,在黑暗中你的手下看得见么?

  在肉食太少,维生素A摄入严重不足的年代,一半以上的士兵患有夜盲症。白天还好,一到夜里就成了睁眼瞎,这样的士兵别说夜袭了,能在黑夜中全须全尾地回到营地不迷路,已经是超超超水平发挥了。

  就算你的士兵经常吃肉吃肝,没有夜盲症,但大家都是人,你能想到的事情对方未必想不到,你夜袭,对方也会有反夜袭的方法,如果对手水平够高,设下伏兵让夜袭者竖着过来,横着回去,甚至根本回不去都有可能。

  处于保险的考虑,青州联军这次夜袭的要求是:快、准、狠,打了就跑,绝不恋战,而本着找软柿子捏的原则,袭击的首要对象,显然是那群服装特显(逗)眼(比)的“还乡团”。

  顺治元年十月十四夜,“还乡团”营帐中,死活睡不着的韩家大少爷。

  军营里的床铺远不如宅院里的舒适还是其次,毕竟这三个货逃难时连狗窝都睡过,真正让韩荣福感到心神憋闷的还是别人对他的态度,他总觉得和讬看李率泰的眼神好歹还像在看人,看袁方的眼神就如同看猪狗,至于看自己的眼神……那是真的猪狗都不如啊。这要是需要打头阵或者“断后”,他们哥仨的还乡团岂不是最容易被牺牲掉的?

  在和讬眼里猪狗不如的韩荣福现在如同狗一样蜷缩着,颤抖着,他努力不去像自己这拨子是“可以牺牲者”,而是从理智上相信青州逆贼在大清八旗雄兵面前无非是一堆渣渣,但一闭眼就是韩家大院被青州逆贼烧杀抢掠直到变成一堆渣渣的记忆。更为可憎的是他后来得到的消息是逆贼破了韩家大院,却没有平了韩家庄,那些作壁上观的泥腿子甚至后来还有入了贼军的,真是岂有此理!

  满脑子“渣渣”和“岂有此理”的韩家大少爷翻了一千六百八十多个身之后,上眼皮和下眼皮终于开始打架了。然而老天似乎不想让他睡个安稳觉,因为火光和糟杂的声音从营帐外透进来,还有歇斯底里的大叫——

  “不好了!逆贼杀过来啦——”

  作为夜袭行动的执行者,赵应元的本家赵慎宽和以狡猾著称的郭把牌都非常清楚自己的斤两,跃马扬鞭杀入敌营看似英勇,但一旦陷入苦战被包围了那就亏大了。他们现在要做的是骚扰,或者更明确地说,是放火!

  火矢、火把、油罐,还有毛雄辉支援的木柄爆裂燃烧弹,雨点般地朝着“还乡团”的营帐而去。爆炸只是前奏,烈火与浓烟、哭嚎与逃窜才是夜袭的本体。郭把牌眼瞅着逐渐增强的火势,冲赵慎宽来了句:“风紧,扯呼——”

  也确实到了需要闪人的时候,如果说袁方的伪军在忙着灭火和弹压想乘机溜号的“还乡团兵勇”的话,那么和讬的真满洲兵和李率泰的假满洲兵,其反击的速度来的异乎寻常的快。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密集的马蹄践踏地面声足以让新兵蛋子产生已被敌军四面包围、插翅难逃的崩溃之感,好在赵慎宽和郭把牌及其部下都是有多年杀人放火经验的“积年老匪”,面对这种吓人的架势,好歹还算hold住。

  方才放火,现在撤离的骑兵共有九十多人,而参与追击的清军骑兵数量至少是其四倍。更让人颤抖的是追击一方的马术更为精湛,马的脚力也更强,以至于追击者和逃离者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地缩短。

  “扔家伙!”

  “莫慌,快扔!”

  伴随着赵慎宽和郭把牌的命令,不断有细碎的小东西从部下手中扔出,这些“家伙”中最大的尺寸也不过两寸,但四根狰狞的尖刺表明了其身份——没错,它们是扎马钉。

  作为一个加装了尖刺的四面体,无论以怎样的姿态落地,扎马钉总有一根尖刺是冲上的,战马的蹄子就算有蹄铁保护,蹄掌中心的凹陷处却是不设防的。况且从道理上说,越是跑的快的好马就越是突前,一脚踩上钉子的机会就越大!

  赵慎宽满意地欣赏着清军战马因疼痛而发出的变了调的撕鸣,而那些中了招的骑手的下场更让他兴奋。摔了下去!没错!无论是傲慢的真鞑子还是凶狠的假鞑子,在马失前蹄后都毫不留情地被摔了出去,由于马速极快,摔出去的力道也极大,那些“幸运”的清军骑兵直接被摔的骨断筋折,一命呜呼,而那些不够“幸运”的,还要浑身伤痛地呻吟好一会儿才断气。

  目睹了同样的情景,郭把牌却在暗暗计算价钱,一匹“好马”在关内能值八十两以上的银子,就算关外草场多马便宜,长久和骑手磨合的马匹废掉也是非常心疼的。这下,狗鞑子该知道厉害了吧……幸灾乐祸的表情在他脸上稍瞬即逝,因为他已经发觉对手的变招。

  追击的清军骑兵反应很快,在最初的伤亡和短暂的阻遏之后,他们迅速分散开来减少踩中扎马钉的几率和已经倒下的骑兵的影响,这个过程进行的行云流水。赵慎宽和郭把牌倒吸一口凉气,因为重新追上来的清军骑兵和自己的距离已经缩减到骑弓射程内了。

  借着月光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射箭,准确度确实比较感人,但参与追击的骑兵是赵、郭二人手下马队的四倍还多,如此规模的攒射还是能造成可见的伤亡的。赵慎宽和郭把牌心里日着和讬、李率泰祖宗十八代,却也明白己方骑射功夫太差,连回头反击都做不到的事实,跑、他们能做的只有跑!别看在老家一亩三分地牛逼轰轰的挺嚣张,在真正骑马砍了几十年人的家伙面前,自己真的只能算马贼而已……

  在骑兵追击下的马贼一路狂奔,转眼已经到了青州西门城下,可以看的到城门楼上密密麻麻的火把和人影,但城门却是洞开的。

  赵慎宽心中一喜,心想这友军还真算靠得住,没有把俺们关在外面;郭把牌则心中一惊,心想这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万一鞑子追着俺们攻破了城门,之前的一系列布置岂不都泡了汤?

  说时迟、那时快,赵慎宽和郭把牌没来的及想清楚什么,就带着麾下马队汹汹而入,而他们听见了千斤闸降落的响动……还有一些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