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50章 青州攻防战(二)

  作为帝国时代资深玩家的毛雄辉,对冲车这种拆建筑的利器感受颇深,而在现实中看到冲车攻击城墙,却还是第一次。

  和那些尽可能高,以便快速登墙的盾车不同,冲车在外形上是个低矮、厚重的带轮“小房子”。(当然也有冲车、盾车二合一的攻城器械,还有一种比城墙还要高大的吕公车,但这些器械的制造难度较高,制造周期太长,急于攻破青州的和讬暂时不考虑它们。)这种造型让冲车容易隐匿在盾车阵中不易被击破,而当它接近城墙或城门的时候,头角峥嵘方才显现。

  冲车唯一的武器是一根前端削尖的粗大原木,这根原木用粗绳吊装在冲车内的“中脊”之上,车内的操作人员拉动沉重的原木向后,然后借助势能和人的推动全力向前撞击城墙或城门,这种攻击方式看似十分原始,但实际上非常有效,主体为木制,用一些铁条、铁钉来加固的城门自不用说,就算上庞大、坚固的城墙,也无法抵挡冲车的步步蚕食。

  青州是府城,城墙足有三丈多高,厚度也不亚于这个数字,这么大的建筑工程全用砖石是不可能的,因此青州城墙和这个年代绝大多数城墙一样,只有最外层是砖石,里面填充的都是夯土。冲车只要把最坚硬的外层破开,就可以在相对松软的内层大肆开洞,无论最终的结局是城墙垮塌还是硬生生开出一个便门来,都是守城一方不可接受的损失。

  “日他奶奶的,给老子砸烂那些王八壳子!”是赵应元的声音,他带着手下到城墙上防卫之后,迅速对那些冲车发动了攻击,但“王八壳子”还真就是王八壳子,够皮实,够硬,那上面作为护甲的木板结结实实地钉了好几层,箭矢、标枪、火铳铅弹和普通石块打上去都基本免疫,也就是大块的擂石砸下去能有一点点反应,但考虑到冲车的数量和坚固程度,要把这些王八壳子拆完需要太长的时间。至于放火去烧?冲车上的木板可是仔细用泥水泡过,火矢、油罐、火标枪打上去,黑烟倒是冒了不少,但火苗子一直没稳定地着起来。

  “日狗鞑子的六十五代祖宗,毛兄弟,陈兄弟,用红衣大炮轰王八壳子狗娘养的!老子就不信你能比铁疙瘩还硬!”其实用不着赵应元提醒,毛雄辉和陈德已经开始指挥炮手装填了,无奈由于死角的缘故,红衣大炮只能沿着城墙的走向攻击到较远的冲车,对眼皮底下拆墙的那辆冲车反倒没什么办法。

  似乎是察觉到“没什么办法”,距离最近的那辆冲车里的清兵拆的更起劲了,这段城墙像被狗啃过一样,外侧的砖石已经破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缺口,伴随着一下猛过一下的撞击,破碎的夯土和砖石纷纷崩落,不断扩大着缺口的深度和广度。方才那些被震天雷集群轰炸吓阻的清兵也像打了鸡血一般,对毛雄辉、陈德负责的区段,也就是两门红衣大炮所在的地方发动了又一轮猛烈的攻势。

  “杀一个逆贼赏银三两!”

  “杀一个头目赏银五十两!”

  “逆贼赵应元、杨王休、陈德、毛雄辉,一个人头一百两!”

  “妖女朱伦璎,死的一百二十两,活捉一百五十两!”

  李率泰军中的喊话一浪高过一浪,和讬军中那些毛雄辉听不懂的估计也是相似的内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清兵对红衣大炮所在区段的攻击可以用疯狂来形容。还有数量众多的壮丁被挟裹在其中,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拼命向前。一架云梯被从城墙上掀下来,就有两架云梯重新架设而上,一个清兵哇哇叫着从城墙上被揍下去,就有两个清兵大喝着冲上城墙去。进入肉搏阶段后箭矢迅速变得稀疏,而长矛这种有攻击距离优势的长兵器展露出它的威力。

  在毛雄辉亲自指挥的刀牌手阵型之后,本来就有大量交给霍金指挥的长矛手,他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也很关键,就是瞅准机会猛地把矛尖刺入与刀牌手缠斗的清兵胸腹要害部位。两个兵种的配合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清军的这一轮攻势就如同汹涌的浪涛撞击在坚硬的礁石之上,浪涛粉身碎骨,而礁石巍然不动。

  在刀牌手和长矛手的掩护下,两门红衣大炮终于完成了转向和装填,又是前后两声震撼性的巨响,这次是两枚实心铁球分别奔着两辆冲车呼啸而去。看着那倾斜的屋顶状结构,毛雄辉还真担心会跳弹,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量变引起质变,炮弹的动能已超过木质护甲的强度与弹性极限,它们没有被弹开,而是直接击破了冲车!

  黑洞洞的破口里飞溅出血肉,铁球炮弹的动能不足以再次洞穿另一侧的木质护甲,于是以乱滚乱撞的方式全部倾泻在冲车内部,好一阵变了音的哭嚎和肢体碰撞声,运气好点的清兵直接一命呜呼,运气不好的还剩小半条命从冲车后面的门向外爬,等待他们的是从城墙扔下的标枪和石块,死相比他们的同伴更惨烈一些。

  陈德吹出得手的唿哨,毛雄辉则很兴奋地打了个响指,然而他们都不得不面对眼皮底下还有一辆冲车在肆虐的事实。这一段城墙的外侧已经开始出现不稳定的险情,再让冲车嚣张下去有垮塌的危机。

  陈德咬牙切齿地下了决心:“毛老弟,压制住那群狗鞑子!唐海,你上面多撑一会儿,我带弟兄们去摆平王八壳子!”毛雄辉会意,命令迅速传递给马翠花为首的弓箭手及火铳手们,本来他们在混战中只能从己方人缝中瞅准机会给对手来上一发,现在却有了火力全开的机会——火铳铅弹、箭矢、抬枪铁砂还有数量更多的标枪一齐向清军席卷而去,这一波的火力压制十分给力,从战场局部看竟有攻守易位的态势。

  数条钩索已经投出,死死“咬”住了冲车的外壳。敏捷的海盗们在“海泥鳅”的带领下,以惊人的速度朝目标“滑”去。整个过程中,毛雄辉、马翠花及其部下都保持着让清军抬不起头的火力压制,冲车内的清兵也察觉到势头不对,腰刀和短矛从冲车外壳的缝隙还有后侧的小门伸了出来。

  陈德冷笑一声,带领其他的海盗躲过了在他们眼中十分笨拙的反击。这些游鱼般灵敏、猿猴般狡猾的突袭者并不打算和对手缠斗,而是以极快的速度点燃了身上携带的震天雷和燃烧弹,以极快的速度从后门扔进冲车内部,再以极快的速度顺着钩索攀缘而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

  “轰!”“啊——”“轰轰轰——”“啊哇啊呃——”

  虽然有一枚震天雷和两枚燃烧弹被推了出来,在冲车外侧爆炸,但剩下的六枚可全部炸在了“王八壳子”的肚子里。前一刻还是可怕的战争机器,后一刻就沦为可悲的棺材。橙色是火苗和更多浓黑的烟幕从冲车外壳的缝隙冒出,鲜血则顺着冲车后侧的门缝汩汩而出。冲车厚重的躯壳尚在,但里面的清兵已全部归西。

  已经回到城墙之上的海盗突袭小队,迅速回到刀牌手掩护好的阵型里。这一段防区敌军攻势正在持续减弱,但陈德和毛雄辉却没法真正高兴起来——和讬和李率泰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他们只是更换了重点进攻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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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看似坚固的锁链,只要最弱的一环崩裂就等于全链被斩断,作为讨伐青州逆贼行动二把手的李率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看似气势汹汹的全面进攻,本质上是一种试探。如果青州逆贼真的不堪一击被直接破城然好,如果逆贼顽固,一时间难以攻破,也可以就此评估各派系的实力。到现在为止,根据城上打出的旗号和实际交战结果,李率泰对青州诸多派系的战力已经有了一个直观的评判。

  毛雄辉部和陈德部人数不算太多,但战力非常强横,还有凶悍的重型火器,不是突破点。

  赵应元部人数最多,装备虽然较差但士气高昂,不是突破点。

  赵慎宽、秦尚行、郭把牌、翟五和尚这些杂牌军,只知道乱打乱杀、各自为战,但打红了眼也不是易与之辈,是突破点,但不是好的突破点。

  郡君朱伦璎和她手下的一群小娘们儿,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就开始往城内转移了,所以这些娘们儿虽然比较好打,却没法作为突破点。

  倒是那个在淄川之战中从贼的千总桑祥,手下人少、装备差、士气还低下,从方才的交手就看的出他的窘迫,这么好的软柿子,不捏怎么行?

  李率泰以谨慎的措辞,向和讬提出了他的建议。和讬虽然一心想早日斩下毛雄辉的人头,活捉妖女朱伦璎,却在毛家军难啃的事实面前,不得不承认李率泰说的在理。命令很快传达下去,清军的主攻方向锁定了桑祥负责的区段。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就是第一波攻势后,桑祥的切身感受。

  差距……实在太大了,不要说那些虎一般勇猛,狼一样凶残的清兵,就算是那些不情不愿被抓来当炮灰的壮丁,被驱赶着哇哇叫着冲过来也够他喝一壶。借助城墙为依托死守,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崩溃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但对面那些头头显然没有让这奇迹继续下去的意思。

  当看到来袭的清军中,无甲的炮灰越来越少,披甲的精锐越来越多的时候,桑祥的腮帮子就开始抽搐,而当他瞅见那些明显比普通兵丁更强壮、身体阔大,身上铠甲披了两层的真-精锐的时候,桑祥几乎要哭出来。

  早知道当初躲起来不投贼的……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杀了朝廷命官这么大是事情意味着什么,桑祥非常清楚。所以他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给手下鼓劲儿,力图把这一波冲击打回去。但当他看到那些特别“宽”的身影以不相称的速度和灵活性顺着梯子从盾车往城墙爬的时候,桑祥就有一种被大锤敲碎脑壳的崩溃感。

  巴喇牙护兵,又称白甲兵,是八旗兵中的精锐。“宁敌十无甲,不敌一披甲,宁敌十披甲,不敌一白甲”,这是桑祥当初从逃亡的辽人那边听到的“民谣”,最初他还不相信,后来济南被清兵屠了一遍后他信了七八成,而这一次,他十二成地信了!

  顺着梯子爬过来的巴喇牙护兵个个保持着“乌龟”式的姿势,铁皮盾背在背上匍匐前进,再加上盾牌之下的盔甲,弓箭、标枪和石块根本就对他们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虽说姿势像乌龟,速度可一点不慢,而且巴喇牙护兵们还在快要到达城墙之上的时候夸张地超前一跃,一手拿起铁皮盾,另一手抽刀。

  “哈!”

  “啊……哇哇哇哇——”

  前一声是巴喇牙护兵的狞笑,后一声是桑祥部下的惨叫。攻击者的出刀迅猛而狠毒,而防御者的格挡却显得笨拙而无能,这种差距的代价就是血,仅仅在交锋的第一个回合,桑祥部下的兵丁就翻了四个。

  第五个兵丁显然不想躺尸,手里的兵刃Duang的一声落地,哭爹喊娘地拔腿就跑,恐惧永远是人群中传播最快的病毒,有了第一个人临阵脱逃,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那些实在逃不掉对着巴喇牙护兵们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称呼从爹到祖爷爷什么辈分都有。而此时已经有十个巴喇牙护兵和两十个地位稍低的真满洲兵登上城墙,在他们的簇拥之中甚至有一个叫阿克敦的牛录章京。

  阿克敦满意地看着崩溃中的对手,这才是他熟悉的、在大清铁蹄和屠刀下瑟瑟发抖、不堪一击的明军或流寇,他也相信率众第一个冲上城头是非常明智的选择,金闪闪的财富和比财富还要金闪闪的晋升前程在他眼前晃啊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