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52章 青州攻防战(四)

  精锐有精锐的高傲,炮灰则只有炮灰的苦楚。

  在和讬把真满洲兵投入城墙突破的同时,李率泰的假满洲兵和袁方的伪军也没有放弃其他战线的牵制。这个过程中最凄惨的永远是被抓来的壮丁,他们现在的处境已经到了前进是死,后退是死,向左是死,向右是死,横着是死,竖着也是死的地步。虽然牛录章京、千总、把总们有关赏金的喊话从来没有断过,但绝大多数炮灰是根本没有机会得到得到这笔钱财的,他们的下场只能是尸体,血肉模糊,在寒风中僵硬冷却的尸体而已。

  就是这样的尸体,不断地在青州城墙之下堆积,这种堆积在青州城西门最为明显,尸堆从城下几乎一直蔓延到城楼上来。李率泰和袁方望着这一幕,心中没有丝毫怜悯,甚至还有些喜悦——他们手下真正属于战力的那些人终于可以踏着尸堆攻上城楼,至于死掉的炮灰,那无非是数字,可以忽略的数字!

  然而正是这可以忽略的数字让青州联军切实地感受到压力,赵应元的主力部队、赵慎宽和郭把牌的部下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崩溃的迹象,但也被牢牢“钉”在自己的防区无暇去救助别人,至于以迅捷见长的陈德的海盗们,现在成了破坏攻城器械的“特种部队”,也是刀尖上跳舞根本脱不开身,结果就是能参与救援的只剩下毛雄辉的直属部队了。

  三丈宽的城墙显得这样狭窄,而一百多步的距离却仿佛如此遥远。毛雄辉深知个人武力无法和那些打了N多年仗的战场老油条相比,他所能依赖的只有士气和秩序,前者可以通过物质上的优待和精神上的灌输来维系,后者则非常考验统帅力。

  “前——进——”

  战场的环境嘈杂而喧嚣,越是简单的喊话越容易被听见和执行。毛雄辉正努力通过喊话来维持士兵们步伐的速度基本一致,在这个距离和角度上,他已经能看到那些参与阻击的战兵、辅兵和朱伦璎的旗号,也听得见他的小郡君敲响的鼓点,这都让毛雄辉感到稍许安心。

  一直想撤却又不敢撤的秦尚行见毛雄辉来援,长出了一口气,心想早上的三柱香没白烧,我秦某人总算没交代在这里,而浑身是血精神却极度亢奋的翟五和尚则哈哈大笑着冲锋陷阵,挥舞着齐眉铁棍向着阿克敦脑壳砸去。

  又是一声金属铿锵,一个巴喇牙护兵来不及举盾格挡,只能用兵刃为主子招架开这一击。这一下直接废掉了他手中的腰刀,铁棍上则留下一道醒目的刀痕,交锋的激突让两人虎口都震得剧痛,这个硬直的空当,恰是阿克敦出手的机会。

  ……不……不好……

  翟五和尚只感到脑袋“嗡”的一声,随即身体开始本能地后仰,这完全是本能的条件反射,方向正确但程度远远不够。长斧划出的血腥圆弧掠过颈项,然后狠狠地劈砍在翟五和尚的胸口上。就算是护心镜也扛不住阿克敦这灌注了野蛮凶暴的一击,当即是金属破碎的脆声和骨肉横飞的闷响,鲜血从翟五和尚的胸口和口中同时喷出。

  “呃……”翟五和尚阔大的身体朝后无力地躺倒而下,手中沉重的铁棍直接甩了出去。身边和头领一齐浴血奋战的好汉们倒是很够义气,拼死拖着翟五和尚的身体向后撤离。此刻的阿克敦发出得意的狞笑,并没有继续追击,因为依照他的经验,那货就算被救回去也是十死无生的下场,何况他马上还要面对一个新的对手,“王八加刺猬,扎手的很哪”。

  ————分割线————

  此刻的城内,在举盾防御和扔标枪攻击中无限循环,根本停不下来的黄小七、胡二倜、刘二、邹九等人,也做出了类似的形容——那些刀牌手的盾牌确实像王八盖儿,而从刀牌手缝隙里伸出的长矛远远看去确实像刺儿。秦尚行和翟五和尚的手下已迅速转移,他们留在城墙上的除了血迹外,只有横七竖八的尸体。而远望着毛雄辉部队和入侵的清军的正碰,黄小七等人都捏着一把汗,他们脑海里分明有两个声音,一个满腹狐疑“能赢么?能赢么?”,另一个声嘶力竭“一定赢!一定赢!”

  同样目睹城墙上激突的洛英,则在心中暗暗地祈祷,具体祈祷词十分中二,放在后世魔法少女类的动画片完全可以拎出来当大招名,而她现在是真心希望自己是个魔法少女,至于是小圆系列的还是奈叶系列的都无所谓,这样一个大招轰下去直接帮着她的大狗熊取得胜利,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命悬一线的搏杀!

  命悬一线的搏杀?没错,这就是洛英直接的观感。清军就好似疯狂的怒涛,猛烈地撞击在毛雄辉部队的坚实堤坝上,虽然一时无法冲垮堤坝,却足以啃食下泥土的碎屑。洛英当然明白这“碎屑”都意味着什么——生命,一个个曾经鲜活、健壮,却在兵刃戕害下急速消逝的生命!

  洛英白皙的小手已经浸透了汗水,尽力敲打出高亢而激越的战鼓之声,而她的双眼正极力捕捉着战场的信息,在脑海中尽可能地计算——战损,她关注的是双方的战损,每一个己方士兵的牺牲都让洛英心中一惊,而每一个敌兵被消灭都让她心头一喜,而让洛英感到稍许欣慰的是,至少到现在为止,毛雄辉的部队在战损比上有着明显的优势。

  现在的阿克敦感觉非常不好,对面的“王八加刺猬”的阵型看起来扎手,打起来更是扎手,狡猾的长矛手躲在难缠的刀牌手身后,只要和刀牌手陷入缠斗,长矛手就会寻找机会在清兵胸、腹等处猛戳。普通的铠甲根本挡不住把力道全部集中在矛头一点的攻击,不要说那些死了阿克敦也不心疼的降兵,就算是真满洲兵中的披甲人也有不少被开了“血窟窿”惨叫着倒下,对面虽然也有减员,但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阿克敦在暴怒和不甘之余,竟有从心底翻腾而起的一丝恐惧,现在的场景,竟让他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浑河血战!

  不不不……这不一样,浑河血战的明军白杆兵并没有这么多刀牌手,几乎清一色的都是白杆长枪,那枪上还有铁钩和铁环,招式比简单粗暴的长矛更复杂也更致命,但是……阿克敦似乎找到了一点真正的相似之处——朝气,可怕的朝气!

  从阿克敦年轻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被灌输这样一种概念,明虽大,却是垂垂老矣日薄西山,金虽小,却朝气蓬勃日出东方,这种气质上的差别直接反应在战场交锋上,以至于成了定式,直到浑河血战,那些可怕的、据说来自“四川”这么个遥远地方的白杆兵让后金军吃足了苦头。

  阿克敦的哥哥霍尼黑就死在那场战斗中,那时候的阿克敦怎么都不肯相信,一个大小还不到一寸的伤口,仅仅因为深了些,怎么就能要了他和熊一样敦实的哥哥的命?然而霍尼黑确实是死了,和很多其他人一起,在一大片口音比较奇怪的汉话呐喊声中死了。就算是变节的明军用大炮轰碎白杆兵的阵型,那饱含朝气和杀气的呐喊仍久久回荡着,那只可怕的军队从没有被打败,他们只是被消灭了。

  而现在……这种充满朝气和杀气的呐喊声又回到了阿克敦耳畔,虽然口音差的很多,但给他的感觉就是一样!阿克敦想起一个被他处决掉的白杆兵临死的狠话“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然后迷信的他就有了一个细思恐极的猜想——莫非是当初那些死掉的白杆兵转世投胎,至少有一部分变成了眼前这些人来为祸大清?

  ……不……绝不能这样想……

  阿克敦猛的一个寒战,从恐慌中恢复过来。神鬼怕恶人的道理,他懂,他非常懂!就算对面是死掉的白杆兵转世又如何,他不介意让这些逆贼再死一次!更何况对面为首的那个手持狼牙棒的大块头应该就是逆贼头目之一——那个叫啥毛雄辉的,灭了他,主子可是重重的有赏!杀戮的冲动终于全面覆盖住心底的恐惧,并直接转化为命令——“凿穿!”

  在确定保守打法无法取得胜利之后,对手采取了孤注一掷的冒险,察觉到清兵阵型的异变之后,毛雄辉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保守打法?没错,方才的交锋看似激烈,但双方的核心力量并没有打算拼上性命,而当对面那个四肢发达的牛录章京在十五个四肢同样发达的巴喇牙护兵簇拥下形成攻击的“尖刀”,毛雄辉和他从虎口寨及海战中收服的第一批部下也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对于阿克敦这样一个正常编制牛录章京来说,手下的兵丁能达到两百到三百这个量级,但巴喇牙护兵有十五个已经是很多了。然而这十五个人全力进攻形成的气势,却和上百个普通兵丁形成的威势不相上下,尤其是那充满原始野性力量的咆哮,更是足以吓破较弱对手的胆,只不过讽刺的是,这一次被吓的最厉害的,是叛将桑祥和他手下的残兵。

  身被数创,疼的嗷嗷直叫,手下兵丁倒了一多半,再打下去怕是要退化为伍长了的桑祥,现在只恨爹妈没给他多生一对翅膀。他后悔,他实在是后悔啊,参与青州攻防战本来就是个错误!无论是好像吃了大力丸一样亢奋的逆贼,还是如同虎豹豺狼一般嗜血成性的真满洲兵,都是他根本惹不起的存在!现在的桑祥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果毛雄辉赢了肯定不会放过他这个叛徒,而如果阿克敦赢了,就他这样一败再败,还失去了大部分势力的废物,也一样没有好果子吃!

  根据当前阿克敦气势如虹的“凿穿”,桑祥估计自己的下场是后一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