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66章 淄川复兴计划(二)

  淄川街头,粥的香气氤氲,饿扁了肚子的饥民端着破碗前往吃食,而饿的头晕眼花,早已顾不得斯文扫地的酸秀才也在其中。

  酸秀才大名范中举,字登科,光从名字上就看的出长辈对他通过科举光宗耀祖的期望有多强烈。范中举的行为也没让家人失望,二十岁出头就考中了秀才,正当古代版的考试狂魔准备向着举人这一前途远大的目标努力前进的时候,急剧变化的社会环境直接教他做人。

  “伤心秦汉,生灵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如果把这里的秦汉换成大明,那就是酸秀才范中举所经历的变乱,然而从书本上阅读语句和亲身直面血腥的变乱是不一样的……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家道中落、双亲亡故,原先好歹在社会中层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范中举被硬生生、血淋淋地扔到社会底层。当他最终发现自己除了读书外啥都不会,“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时候,已经太晚、太晚了!

  范中举曾认为过依靠官府的补助至少不会饿死,直到发现官府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谁还管给酸秀才的补助;他也曾指望过教书糊口,结果在一次大乱过后赫然发现东家的宅院早已变成一片冒烟的废墟。

  吓的魂不附体的范中举打算南逃,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凑不齐到南直隶的盘缠,随着天气转冷,酸秀才无可奈何地认识到就算凑够了盘缠也只有冻死在半路的下场。半死不活的范中举准备熬过这个冬天再做打算,可这才到十一月啊,何日方能开春乎?

  每况愈下的范中举目睹了“淄川守备”的入城式,敲锣打鼓的很热闹,然而与他何干?心如死灰的酸秀才并没有动投军的年头,因为一败三衰的心智已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败。次日,伊于胡底的范中举意外闻到了粥的香气,在端着破碗去讨粥的路上,酸秀才脑海里就一个字“吃”,等一碗居然没掺土掺沙的热粥下肚,读书人的心智总算恢复了那么一点——“仁义之师!”

  真……真的是仁义之师!范中举的眼眶竟有些湿润,现在的他也看清楚一些细节,例如在铁锅边上的并不是守备大旗,而是千总旗,而在旗下的将官,竟然是一个女人!

  虽然不上台面,但若是说范中举对演义小说没兴趣,他自己都不信。现在的酸秀才分明有DUANG进杨家将位面的既视感,由于马翠花足够年轻,飒爽英姿的程度自然远超演义小说里的绣像画。范中举一时间竟看的痴了,竟忘了非礼勿视,然后一根羽箭“嗖”地一声直奔酸秀才面门而来。

  死……死定了!

  范中举当然知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可这分明是因为多看了女将一眼就被“箭毙”……冤乎?奈何!酸秀才心思动了不少,无奈身体迟钝,反应不过来……然而这羽箭恰从距离范中举脑壳寸许之处斜斜地掠过,吓的他一身冷汗,同时明白过来一半。

  莫非……这箭不是冲我来的?

  随后发生的事情,让范中举全明白过来了。

  一个精瘦精瘦,外貌和动作咋看咋像猴儿的半大小子,混进吃粥的人群,正偷偷摸摸地准备把一个纸包里的东西往大锅里倒,已晋升为千总的马翠花手疾眼快,一箭正中那“猴儿”手腕,纸包里的粉末终究是没倒进锅里,摔下来撒了一地,而中箭的“猴儿”惨叫一声,撒丫子就跑,然后下一箭射中了他的屁股。

  其余不明真相的喝粥群众的反应出奇的木然,倒是范中举喊了一声“奸人下毒,妄图陷害仁义之师”引起了轩然大波。“揍他!”“打死奸人!”“官军给俺们撑腰!”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当然他们的意愿并没有达成,因为那投毒的“猴儿”被士兵们捆的结结实实带走了。

  千总朝天空射了一根响箭,凄厉的鸣叫之后是她泼辣的宣言:“我马翠花从辽东一路杀到山东,死在本姑奶奶箭下的贼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淄川城就是毛守备和郡君的一亩三分地,谁要是敢造次,今个儿就是你的祭日,明年就是你的周年!”

  喝粥群众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而第二碗热粥下肚后,尘封已久的想法从范中举心中渐渐苏醒,那是一股按捺不住的强烈冲动……

  既然见识到了仁义之师,为何不去投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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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淄川城中,一处较为宽敞、改为临时校场的院落内,毛雄辉的“矛铳阵”和“刀牌掷弹兵”正在组建中。

  所谓矛铳阵,其实有点西班牙火枪长矛方针+简化版鸳鸯阵的意思,这个阵法的原理非常简单——长矛手作为“带刺的人肉城墙”保护火铳手进行输出,来袭的敌人要攻击火铳手就必然受到长矛的戳刺,要攻击长矛手就必然遭遇火铳铅弹的洗礼,除非有极大量远程火力的支援,否则近战兵冲击矛铳阵,怎么都是一个死字。

  然而原理是原理,实践是实践。矛铳阵在组建之初,就遭遇了几个严重的问题。

  一是防御问题,矛铳阵是没有盾牌的,这就对披甲率有非常严格的要求,而铠甲这东西,比盾牌昂贵的多,制造速度也慢的多。

  二是武器问题,毛雄辉之前感叹过明末火器的主要问题绝不是技术问题,而是腐败导致的偷工减料质量低劣,而当他作为工匠们的老板去支付制造成本的时候,多少倒是明白了一点偷工减料者的思维方式——火铳这玩意用的是熟铁,目前的工艺只能人工锻造而无法机械铸造,完全按照设计图纸和严格的技术要求来的话,成本着实不能算低。

  但即使如此,毛雄辉也绝不能和那些挖国家墙角、用劣质武器坑害士兵的家伙同流合污,他现在相信老徐老王老孙(徐光启、王徵、孙元化,都是明末的科学家)也明白这个道理,无奈他们都处于腐败到极点的官僚体系内部,要改良的话,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毛雄辉的淄川军本质上是一股新兴的军阀势力,足够年轻,充满了实事求是、好钢用在刀刃上的活力。

  然而就算毛雄辉不惜工本、绝不偷工减料、让工匠们吃好喝好地制造武器,他也要面临第三个,也是最严重的问题——纪律。

  矛铳阵的原理看似简单,实际上对纪律、组织度的要求很高,其中躲在长矛掩护下的火铳手还好,端着长矛充当人肉城墙的那些哥们才是心理压力最大的。毛雄辉在训练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普遍存在的情况——长矛手似乎并不惧怕敌人冲上来,因为那样就能矛尖见红杀个痛快了,而他们真正觉得不可忍受的是敌方的远程投射(实际训练中用泥巴丸子和土坷垃子代替),因为被砸了很多下,却没法冲出阵去把对面那厮戳个对穿,因此火大、郁闷、抓狂。

  毛雄辉叹了口气,心想隶属人类本性的“挨打了就要冲上去怼起来”,居然和冷热兵器交接时代的军阵存在如此大的矛盾,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大事,由于无法改变人性,就只能通过训练来产生条件反射,强制性地让士兵们遵守规则,这个期间少不了呵斥和鞭打,所幸十七世纪没有多少人权的概念,淄川军不克扣粮饷让士兵吃饱已经算是天大的“德政”了,挨骂挨打对于大头兵们来说似乎根本不算问题。

  相比于矛铳阵的“严酷秩序”、“反人性”、“训练困难”,刀牌掷弹兵的则是另一种极端,用毛雄辉自己的话说——“放完技能就冲过去平A,整个一无脑一波流”。

  翟五和尚(伤口没完全好,但已经活蹦乱跳了)的话则是这样的:“毛守备的意思是,这个啥刀牌掷弹兵就是死命地扔木柄震天雷,扔的差不多了,敌兵也炸的七零八落了,就冲上去砍死剩下的,是不是这样?”

  毛雄辉点头。

  “爽毙了!”

  “等等……”毛雄辉总觉得从一个古人嘴巴里蹦出“爽毙了”这样的词儿非常违和,而翟五和尚这厮咋看也不像是穿越者(这种人出现在现代,怕是有严重暴力倾向、反社会倾向而被关押起来),那么——“翟千总,你这局感叹是从何而来啊?”

  翟五和尚表情淡定:“当然是听张把总说的。”

  毛雄辉听罢心想张全蛋这厮还真有联想能力,他本人在脑洞之王面前可能说过“爽”字,也一定说过“毙”字,可是把这两个字联在一起作为感叹词来使用,这分明说明张全蛋的脑洞质量有所提高,领先全世界三百多年啊!

  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由于矛铳阵和刀牌掷弹兵的训练难度差异如此之大,因此在被下令练习矛铳阵的军官中产生了怨气,其中怨气最大的要输熊二杠子,已经升为把总的他渴望着和清军血战,因此对矛铳阵那种“怂包打法”呲之以鼻。

  毛雄辉微笑着听着熊把总的抱怨,听了足足有一袋烟的工夫,然后依然淡定地说了一句:“熊把总,你认为矛铳阵是怂包打法,刀牌掷弹兵才是爷们打法,那么你认为矛铳阵和刀牌掷弹兵打起来的话,谁会赢?”

  熊二杠子愣了一下,心想这两种阵法都是毛哥的心血,刻意贬低其中一种似乎不太好(尽管他已经贬低过了),于是回答道:“这个,五五开,或者……四六开吧。”

  毛雄辉说:“很好,那么到底谁是四成胜率,谁是六成胜率呢?”

  熊二杠子没有马上回答,一边装刀客版高冷的程一刀也沉默不语,倒是翟五和尚憋不住了:“毛守备,不是俺翟某人想得罪你,我看是矛铳阵四成胜率,刀牌掷弹兵六成胜率!”

  “哦,”毛雄辉一听兴致来了,他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已经提拔为千总的霍金的身上:“霍千总,你的看法如何呢?”

  霍金两眼精光四射,说出的话颇有挑衅意味:“依照俺的看法,怕不是矛铳阵六成胜率,刀牌掷弹兵四成胜率,而是矛铳阵九成胜率,刀派掷弹队只有一成!”

  翟五和尚一听火了:“胡……胡说八道!爽毙了的打法怎么可能才一成胜率?”

  霍金不依不饶:“既然是爽毙了的打法,那当然是用起来爽,可惜要以毙命作为代价了。”

  “姓霍的,你……”

  “姓翟的,你……”

  “停!”毛雄辉为了把“霍翟之争”引导去正确的方向,急忙抛出了下一个节目:“既然霍千总和翟千总彼此不服,就实战演练一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