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88章 海寇掠辽东(一)

  长途奔袭这种事情,对于老兵来说或许是值得夸耀的本钱,而对于新兵来说,则往往是心惊胆寒的噩梦,尤其是对于葛二五、葛八六这号纯粹为了“当兵吃粮”和“一人当兵,全家少缴税”的真-新兵蛋子而言,咋想咋觉得有上了贼船的感觉……

  给毛哥当兵吃的好……这是真的,往常逢年过节都难见荤腥的葛二五、葛八六,加入淄川军之后还真吃了几顿鱼和肉,祭奠好五脏庙后葛二五浑身舒坦,而乌鸦嘴属性比较浓厚的葛八六冷不丁来了句——“好东西不是白吃的,以后那是要苦啊!”

  给毛哥当兵训练严酷……这也是真的,葛八六的乌鸦嘴精确度尚可,但表现能力略显不足——葛二五现在知道一言不和就挨鞭子猛抽是啥概念,也知道鞭子沾了盐水疼痛加倍的事实,偏偏这种抽法疼归疼,却不伤筋动骨,浑身火辣辣地满是鞭痕,却还要硬着头皮,端着丈八长矛集训,这酸爽……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给毛哥当兵居然有金枝玉叶来慰问……这是真的,而且恰恰是葛二五和葛八六未曾想到过的。在严酷的训练之后,那个周王府的郡君会带着一帮子年轻娘们来为兵卒们清理伤口,还有歌舞之类的文娱节目,不过那些女人都是郡君的手下,葛二五和葛八六急切盼望的军……妓……服务,那个是确实没有。

  给毛哥当兵有媳妇娶……这是葛二五和葛八六偷偷埋怨“郡君手下的女人能看不能吃,真他娘的憋的卵蛋疼”之后意外知道的,原来比他们资格老的兵中有很大一部分以及有了妻室,而且是毛哥和郡君花钱买来的女人给兵们包办的,打了二十一年光棍的葛二五听罢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而乌鸦嘴属性越来越强烈,向槽役方向发展的葛八六来了句:“真鬼头啊,婆娘控在手里,前线的兵丁哪敢说个不字?”

  不管打了二十三年光棍的葛八六如何吐槽,他和葛二五还是不得不承认“包娶媳妇”确实是个德政,而淄川军老兵们的媳妇从舟山一路运到博兴,再到淄川与丈夫们相认的情况也是感人肺腑,蔚为壮观,至于那些大了肚子的娘们究竟是丈夫一发入魂,还是隔壁老王的种,就不是葛八六能考虑的问题了。

  如果说良好的饮食和严酷的训练,还都是葛二五、葛八六可以理解和接受的范围内,那么那些不讲道理的“卫生条例”,就是让他俩明面着遵从暗地里腹诽的存在了。“郡君果然是金枝玉叶,娇生惯养出来的,各种瞎讲究烦的要死”是新兵们普遍的看法,而那个什么“大多数瘟病都是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造成的”说辞更是纯粹的胡扯八道,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那俺还说是一群肉眼看不见的小妖精在画圈圈呢?

  葛二五对自己“小妖精画圈圈”的说法十分满意,认为无懈可击,而乌鸦嘴葛八六来了句“万一过几天真让俺们看小虫子咋办”造成了严重后果,数天之后,他们确实看到了不可名状之恐惧……

  尽管洛英提供了复式显微镜原理图纸,孙云球又是不亚于列文虎克的制镜大师,但技术的发展显然需要较长的时间,因此这台显微镜实际上只能勉强看到原生动物和一些线虫、轮虫之类,真正的细菌没有显示出来,但就视觉震撼效果而言……完全足够!

  “一滴水沟里的生水,其实是一个群魔乱舞的小世界,”郡君如是说道,“如果你们不愿意遵守淄川军的卫生条例,那么就好好想一想把这群小虫子喝进肚子、或者钻进伤口里的后果……”

  郡君语气柔和,而大多数前来看“小虫子”的士兵们反应十分剧烈,“娘亲啊,这都是什么妖怪?吓死活人嘞!”是比较轻的,重一点是是剧烈颤抖后大呼各路神仙的名号,个个虔诚无比,至于那些最重的,有上吐的,有下泄的,还有上吐加下泄的……

  葛二五有幸成为上吐党的一员,而葛八六由于有心理准备,硬是压住没吐出来。郡君见到如此“卫生教育”收效甚佳,趁热打铁添了很多油、加了很多醋——大体意思是那群小虫子学名“微生物”,虽然数量众多、无孔不入,但都是有血有肉的活物,并非变化无常的妖魔,只要按照淄川军的卫生条例行事,就能最大程度地杀灭和驱赶这些微生物,把瘟病、创伤的致死率降到最低,云云。

  葛二五听的晕晕的,只有觉得以后再“不注意卫生”是死路一条这点是确认的。这天夜里他做了噩梦,一群奇形怪状的微生物围着他扭来扭去,又唱又跳,怎么赶也赶不走,可怕的是这帮小东西居然上嘴咬葛二五的手脚,更可怕的是……居然真疼!

  “俺日你娘的,俺的脚啊!”

  “俺战你娘亲的,俺的牙啊!”

  凌晨,做被微生物生啃的噩梦的葛二五和做啃微生物的噩梦的葛八六同时惨叫,并惊恐地分别发现自己脚皮被啃掉一块/自己牙缝里塞着一块脚皮。由于淄川军对私斗的处罚相当严酷,所以二葛的争斗只能停留在口头层面,问题是口头层面的对决也是耗费脑力的,当两人同事感到理屈词穷只能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而两人的祖宗十八代偏偏又是同一批人的时候……顶头上司熊把总宣布了一条重要的消息——三日之内淄川军将倾巢出动,前去剿匪!

  葛二五斗嘴斗的舌头打结,总算找到了台阶下,声称只有娘们才会饶舌头,真汉子只会真刀真枪见红!葛八六听罢脸阴沉了好一阵子,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重量级的猜测——这么大的动静,怕不是去剿匪,而是要和鞑子恶战啊!

  葛二五对葛八六的猜测在口头嗤之以鼻,但心里却有些忐忑,毕竟他现在知道麻胡子早已败亡、葛大户被连根拔起、其余五个大户也通通服了软,哪里还有什么大型的匪患需要淄川军倾巢出动?莫非……莫非真要和以凶悍著称的鞑子开战?这让纯粹是当兵吃粮混饭吃的他如何是好?

  葛二五连续两天做噩梦没睡好,葛八六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鼾声如雷,到了全军集结的第三天,葛二五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奢望——毕竟博兴军弄了不少船来帮助淄川军运输人员和辎重,而顺着孝妇河、小清河一路而下,似乎是到不了鞑子地盘的样子……

  然而这一丢丢的希望最终还是被葛八六的超巨型乌鸦嘴碾的粉碎,这货听毛守备讲啥子“地理”特认真,因此非常肯定地声称从孝妇河、小清河一路往下游能到渤海,而渤海的那一边就是辽东!

  去辽东……杀鞑子?

  去辽东……杀鞑子!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明末关内民众对辽东的观念,那么“鬼门关”或许就非常适合!毕竟那么多凶残嗜血的鞑子就是从建州到辽东一路杀过来的,那接近鞑子老巢的地儿……还是人住的么?在葛二五发散性的思维不断加工之下,疑似去辽东的远征直接演化为一场自杀性恐怖袭击,葛二五耳畔直接回荡着一句那个姓范的书生教的一句话,文绉绉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当葛八六的乌鸦嘴被最终证实,“剿匪”只是保密需要,确实要去辽东揍鞑子的时候,葛八六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鸟样,而葛二五在心中哭叫——俺还不想死,俺还想回来娶媳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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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葛二五这样的新兵为远征辽东心神不定的时候,作为淄川军最早核心成员的前虎口寨旧部,则是一副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表现,而在其中最为渴望战斗的,则是熊二杠子。

  “杀回去,一定要杀回去,杀回去!鞑子和汉奸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成百上千的来,就成百上千地杀!”这就是熊二杠子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的话,承载了兄长战死而无法继续杀敌的仇恨,凝聚着虎口寨被屠留下的血腥,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有了信心,击败清军的信心!

  熊二杠子不会忘记青州之战中的那一幕幕,还有当初在虎口寨的旧事,鞑子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被杀了也会死,死多了也会恐惧!毛哥已经用事实告诉他们如何取得战争的胜利,青州城下那累累的尸骨就是证明!当初在军官会议上,毛哥可是把整个作战计划都和盘托出,用猎户出身的熊二杠子自己的方式理解就是——避开猛兽可怕的牙齿和爪,直接刺向防御薄弱的软肋!

  早年在狩猎中的记忆和不久前在战争中的记忆一次次浮现、交织,最终融为一体,而在船头嗅到的海风中的腥咸,在熊把总的鼻腔中化为鲜血的气息。

  正当熊二杠子为即将到来的血腥战斗壮心不已的时候,李小花的反应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激烈——俺吐,俺吐吐,俺吐吐吐!

  无论在陆地上多么身手敏捷、好斗勇狠,在没经历过水上颠簸的磨练之前,平衡系统紊乱都很容易造成严重后果。如果说在河道里坐小船顺流而下的颠簸还能承受,那换成大船接受海浪的洗礼就已经超出李小花的极限了!船舱之外是望不到边际的风浪,而肚腹之内更是无穷无尽的翻江倒海,这种折磨无处不在、无孔不入,除了用意志和耐力硬抗过去并强行适应外,别无它法。

  “呕……哇……你这婆娘……老子不让你……呕……来……你偏要来……吐……吐成这……这鸟样……成……成何体统……呕……呕……”翟五和尚的情况并不比李小花好多少,他能硬撑到现在一小半是因为确实皮糙肉厚,另一大半则是因为纯粹的大男子主义。

  若是在平时,性情泼辣一句亏都不肯吃的李小花肯定要和丈夫吵起来,按照两人手脚都不老实的惯例怕是要上演全武行,可现在两人都处于严重晕船Debuff的蹂躏之下,不要说动手,连动嘴的气力都严重短缺,于是身为千总的翟五和尚和已经因战功升为把总的李小花,连同那些还没能适应海上风浪的士兵们一起,东倒西歪、浑浑噩噩、度日如年地指望这段路早早地过去。很久……或者至少是主观感觉上很久之后,这些晕船的难兄难弟难姐难妹们终于听见来自甲板上兴奋的惊呼——

  “好多船嘞——”

  “友军!全是和俺们一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