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94章 海寇掠辽东(七)

  刺刀是好汉,枪弹是怂蛋。

  这句老话起源自比十七世纪更为晚近的年代,但足以说明在机关枪发明之前,白刃战在战场上不可或缺的地位。何况这是十七世纪,白刃战的比例显然更高。

  甲喇章京刚安,以及他手下的那些清兵,对自身的白刃战能力有某种病态的迷信,这种迷信并非无根之木,而是有过硬的历史支持的——毕竟明军的主要野战兵力早已被击败,而郑成功的铁人军还要许多年才能登场。

  正因为如此,刚安的如意算盘如下:既然难以阻止海寇炸毁城门,那就干脆以退为进让他们炸毁城门,当海寇以为攻入城内就是胜利的时候,等待他们的是密集的箭雨和凌厉的反冲锋,谅那区区海寇,怎能是我大清八旗雄兵的对手?至于这些“雄兵”都是留守的二线部队……在意细节的都是傻瓜笨蛋!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尽管刚安不愿意承认,但他必须面对两个惨痛的事实——第一,箭雨攒射对披挂整齐的“精锐海寇”作用有限,第二,那些“雄兵”在白刃战中居然不是“精锐海寇”的对手!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参与反冲锋的披甲人中不是没有用矛的,但那基本是单兵格斗用的丈许、甚至不足一丈的矛,和用于列阵的丈八长矛比起来……那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攻击距离的差异是致命的,这种致命直接体现在清军和淄川军“碰撞”在一起的那一刹那。电光火石之间,生死角逐之刻,淄川军那些长的惊人的矛尖,深深地刺入清兵的身体,布面铁甲的硬度造成了阻遏,但远远不够,尖锐的矛头洞穿了铠甲、洞穿了棉衣、洞穿了皮肉,直至骨骼乃至脏腑。

  下一秒,矛头缩回,鲜血、碎肉和骨渣一齐喷了出来。

  那些握住丈八长矛的的手,大部分沉重而稳健,但也有少部分在微微颤抖,葛二五和葛八六毫无疑问属于后一种,虽然淄川军待遇好外加训练强度大,但葛家庄招募的新兵参军时间太短,要真正适应战场还需要一个过程。

  淬炼,这些新兵蛋子经历的恰恰是淬炼,如果说冲杀而来的清兵是通红的炉火,那么震天的战鼓和越来越密集的呐喊就是敲出火星的锻锤。人毕竟是社会动物,非常容易受到周边气氛的影响,当周围一大帮子人都在慷慨激昂地奋战,不跟着一起杀戮简直是不可能的。

  相比与葛二五、葛八六等长矛手夸张的攻击距离,刘三四等人的铳刺攻击则是近的多的良好补充。在敌兵不要命的冲上来,已经来不及打一发铅弹或铁砂的时候,将铳刺尾巴安装在铳管里当短矛使用是训练过太多次的内容,而超重型火铳+铳刺相比于真正的短矛有一个巨大的不同——它重的多!

  更大的重量意味着势大力沉,每一击都非常致命,但同时也意味着一击失手再次出招会相对缓慢,火铳手的近战是很需要准确度的,而刘三四认为自己的准头过硬!

  刘三四此战已经成功戳毙了两个清兵,其中一个是用盾牌格挡开长矛戳刺想近身大杀特杀的,被铳刺戳入胸口,立仆,另一个仗着身体比较灵活,试图从下三路攻击玩老鼠战,结果刚抬头就被铳刺戳中面门,卒。现在铳刺上满是淋漓之血,可戳毙第三个清兵却是难上加难——不是对手变聪明了或者武功提高了,而是对手明显变怂了,清兵也是人,死伤多了也会畏惧,眼瞅着阵型不好破,正面强上根本就是开洞开花二选一,哪怕身后的主子开价再高,威逼再狠,也没有毫无意义地上去送死的道理。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正面对拼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基本上就奠定了胜局。负责淄川军阵型“矛尖”部分的熊把总现在心情非常舒畅,对战前强烈要求打头阵的决定也非常满意,熊二杠子心想,等打完这仗肯定能升任千总……

  相对于为升官而憧憬的熊把总,清军这边打头阵的牛录章京札克敦则是一脸死了妈的表情——废物!饭桶!脓包!蠢货!居然被一群来历不明的海寇打的节节后退,我大清八旗雄兵的脸面何在?然而在暴怒之余,他心中却有更多的迷惑和惊惧……因为那些“精锐海寇”实在太像一支正规军了。

  相比于牛录章京札克敦,金州城的BOSS——甲喇章京刚安看到的战场更为广阔,却也惊惧更重、绝望更深——本以为这群海寇到底乌合之众,仅仅是凭借火器犀利嚣张一时,一旦真刀真枪地和八旗健儿(尽管水分很大)对攻起来就会原形毕露……清军多年来不虚白刃战的事实禁锢了他的思路,刚安考虑过海寇比较能打清军损失较大的情况,却没有考虑过海寇长驱直入根本无法阻挡的危局!到现在为止,那些“精锐海寇”已经深入金州城内至少六十步以上,后续入城的人数以百计。更不用说还有大量的普通海寇尾随而来,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

  “冲啊!杀啊!”(最通用的喊话)

  “Doden!杀唧唧!席八拉马!”(被收编的红毛人、倭寇和朝鲜人的喊话)

  “陈老大说啦,里面的东西都是俺们的!”(博兴军常见喊话)

  “你们这是自寻死路!”(淄川军特色喊话)

  肉搏!清军面对的是正儿八经、如假包换的肉搏!不仅火铳手插上铳刺肉搏,连那些扔完一轮震天雷的奇葩刀牌手,也耿直地加入了肉搏的行列,更不用说其他海寇林林总总、密密麻麻……几乎什么都有的兵刃!以肉搏强悍自居的清兵,竟然被这些杀红了眼的海寇砍的血流成河,正面战场上至少有三个牛录已经全面崩溃,其中最惨的札克敦先是肚腹上被一个疯娘们结结实实地捅了一铳刺,然后脑壳被一个大块头用铁瓜锤砸了个万朵桃花开……

  气势汹汹的海寇,正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尖刀,又仿佛猛兽狰狞的利齿,狠狠地撕咬着金州清军的血肉。而清军的反应显然比砧板上的肉更加剧烈——血勇早已蜕变为惊慌,自信也早已裂解为恐惧,往常清军精锐强袭明军弱旅引起的灾难性溃败,现在出现在清军身上,不光是普通的披甲人,连巴喇牙护兵和牛录章京们都普遍陷入必败的绝望中,至于那些无甲的炮灰,现在逃窜的速度一个个向神行太保戴宗看齐——

  ……打不过了……快撤……快撤!……

  事情就是这么讽刺,在嘲笑富禄无能之后的不足两个时辰,刚安也品尝到“根本挡不住”是啥滋味,眼瞅着自以为是的“诱敌深入”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自寻死路”,刚安除了弃城而逃外似乎也没有了其他选择……当然为了顺利撤离,一些必要的工作是不能忘的——

  “来人!放火!烧仓库!给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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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浓烟和烈焰从金州城官仓腾起,正在胜利大进军的海盗联军立刻有一大半狂骂刚安的十八代祖宗。当海盗是为了啥,不仅是银子、粮食(当然还有娘们儿)嘛,刚安这狗娘养的点火烧仓,银子和铜钱烧化了倒是还能回收利用,可粮食烧成炭灰了谁还能吃?

  于是海盗联军只得分出相当一部分人去灭火,这种行为直接给了刚安收拢残兵从东门成建制逃走的机会——尽管这种“成建制”仅仅包括金州清军的核心集团,至于大量的阿哈尼堪、被抓来的渔民壮丁,他们的死活与清兵何干?

  由于金州远比旅顺更大、更复杂、人口更多,就算在刚安弃城而逃后,海盗联军控制全城还用了至少半个时辰,而瓜分战利品则花费了两倍于此的时间。刨除那被烧掉了近三分之一的粮食、以及刚安带走的细软,其余的收获保守估计也在旅顺城的八倍以上,如果说金州中左所之战是饭前小菜,那么金州之战确实是丰盛的正餐。

  除却粮食、银两、铜钱、衣甲、牲畜等物资缴获,还有大量的人员作为战利品——纯粹意义上是战俘有二百多,而阿哈尼堪、渔民壮丁,加在一起的人数加在一起竟然超过了二千人,这些人如何处理,倒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二百多个被俘的披甲人及其他包衣,除了少数死硬派外,现在一个个都成了拔去牙爪的驯服猛兽。但无论他们如何磕头求饶和表示愿意效忠,毛雄辉仍不打算放过他们,连收编作为一线炮灰战力都不可能,这不仅仅是因为这帮家伙手上哪个不是血债累累,更因为清帝国目前势力蒸蒸日上,又近在咫尺,这帮为保命暂时投降的家伙在战场上反水的几率太高,他可冒不起这个风险……

  毛雄辉对船主们说了自己的想法,本以为会有异议但结果却是非常统一,不过船主们不收降兵的理由更加务实——这群披甲人普遍水性极差,并不适合海上作战,而其他的包衣干苦力做农活的话,又不如阿哈尼堪,所以要他们作甚?!最后作为这次行动组织者的陈德拍板:还是按照老样子——一人一刀!

  刚刚从战场平静下来的金州城内又变成了刑场,而且行刑者和死囚的人数比例高达九比一。毛雄辉曾经以为这些被压迫出斯德哥尔摩症的底层或许缺乏反击的勇气,但事实证明他们之前只是缺乏逆袭的机会和实力!一人一刀?那只是最“温柔”的方式……对刚安的狗腿子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人们,自然有更多、更猛的复仇方法,而昔日踩在他们头上那些落水狗无论怎么求饶或咒骂,他们心中都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而当行刑终于结束,暴烈的血腥和肃杀的仇恨在夜风吹拂之下依然久久不散,至于那些新死者,早已成了一摊摊不可名状的骨渣肉泥。

  第一次“海路袭清”到此完美落幕,下面就是回程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