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106章 禹城绞肉机(二)

  和讬强压住爆头的冲动听完达春的描述,随着骚扰作战失败的细节一点点透露,和讬心中的暴怒一点点转化、变异,最终化为了狐疑。

  这是个阴谋!这绝对是个阴谋!

  在“兵为将有”的封建军队中,将领普遍把士兵视为私有财产,这种“占有权”一方面意味着将领可以把士兵毫无心理负担地视为牲畜一般的消耗品,另子方面也意味着将领对“旁人动了我的牲畜”非常警觉。

  和讬的真满洲兵、李率泰的假满洲兵、许定国的绿营兵,虽然名义上都是清军的一部分,但本质上仍是三个貌合神离的小集团。让队友挨刀,自己吃肉这种坑事,从来就算不得稀奇。而这样想来,李率泰前些日子提出的两条“妙计”,就非常非常可疑了。

  先头部队在禹城全军覆灭的吃亏者是谁啊?当然是许定国!派出精锐骑兵骚扰后方,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吃亏的是谁啊?当然是和讬!而作为唯一没有吃亏的李率泰,他的目的……呵呵,呵呵呵呵……

  虽然没有过硬的证据,但一道更深的裂痕已经在和讬、李率泰之间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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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和讬正为骚扰攻击失败而疑神疑鬼的时候,李率泰则在听完因为“战功卓著”而晋升为甲喇章京的韦大保的禀报后,陷入了沉思。

  许久,李率泰问道:“在你看来,目前山东地界,祸害最大的明国军头是谁?”

  韦大保略微想了一会儿说道:“奴才以为,虽然庄子固兵力更多,地盘更大,但若是说起祸害来,怕是毛雄辉更胜一筹。”

  “好,”李率泰简单明快地给出了评论,“毛贼为何祸害深重,说来听听。”

  “谢主子赏脸,”韦大保开始娓娓而谈,“庄子固只是个普通的军头,虽然有些勇力,但战法上并无出奇之处,倒是这个毛雄辉,披坚执锐,广收人心,靠阵法而非勇猛取胜,若此人做大,必为大害……”

  “好,”李率泰的评价依然简单明快,“说起这毛贼,本将倒是想起塘报上的一件事……”

  李率泰说的当然是海寇掠辽东的“我大清官方报道”,虽然刚安极力把自己包装成击溃海寇,收复失地的英雄,并把所有损失都赖到富禄头上,但纸里包不住火,有点思维能力的人都看得出辽东那档子事儿不那么简单,再加上这年头传播最快的小道消息,韦大保很快得出了和李率泰相似的推论——“主子爷的意思是说……大掠辽东的海寇是毛贼?”

  “是毛贼,但恐怕不止毛贼,”李率泰再次说到了点子上,“毛贼胆大妄为,行踪飘忽难测,又有治军之法,若不趁着此战除掉他,以后怕是要把天捅出个窟窿!当然再凶的恶贼也有破绽之处,只要这样……这样……这样办……”

  韦大保现出极严肃的表情:“主子妙计迭出,实乃我大清之栋梁,奴才得令,定除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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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和讬陷入狐疑,李率泰处心积虑的要除掉“大害”的时候,许定国则在借酒浇愁,那不是一般的郁闷,那是非常非常的郁闷啊!

  郁闷,那是非常非常的郁闷啊!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我许某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损兵折将来趟地雷么?安重果在他手下也算是个敢打敢冲的“猛将”(如果忽略掉他跑的也比较快这个事实就更好了),结果居然败得这么彻底!更让他感到气愤和惶惑的是那些死剩逃回来得安重果亲兵描绘的战斗过程……他之前被庄子固伏击然后追着砍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已经够大的了,现在心里阴影面积又要翻番,加上毛雄辉!

  虽然从理论上说可以用人海战术淹死很强的对手,但实际上兵丁都是有记性的,如果在同一个对手面前败了多次或败的太惨,兵丁看到对面猛将的旗号就吓的够呛,能不逃跑已经是幸事,更别指望他们主动进攻了。许定国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让兵丁主动进攻庄子固的济南军难度很大,现在又加上一个毛雄辉的淄川军惹不得,于是接下来的仗只能挑着对手打了?问题是对面得可不会配合许定国的寻找“打得过的对手”的举动,而是不管不顾地冲杀过来,这让他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许定国喝了很长时间的闷酒,大脑在酒精麻醉效果之下,胆量倒是有所提高,他现在很清楚他手下得绿营兵士气低落,需要一场胜利来重新鼓舞,问题是在经历了一场覆灭级的惨败之后,许定国独自进攻的信心严重缩水,他更希望和讬、李率泰的军队在场的情况下发动联合攻势,毕竟狐假虎威的难度较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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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和讬、李率泰、许定国三股势力各自心怀鬼胎之时,禹城之内的军头们则在为出城反击做着准备。

  厚厚的城墙毫无疑问地提供了可观的防御,但单纯的据城而守等于放弃了战场主动性。山东军阀集团的力量远非当初的青州联军能比,再加上新胜,军头们普遍倾向于“更爷们”的城外决战。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现在的山东军阀集团基本可分为三个派系——势力最强的庄子固自成一个派,毛雄辉、陈德的势力为一派,以赵应元为首的其他人为一派。这三大派系在会议中分配了各自的任务,就等着时机来临好大开杀戒。

  历史上主动出城决战结果反倒中了攻城一方埋伏的战例为数不少,冲到对方大营发现空无一人结果城池被抄了的事情也不算罕见。要解决这种问题的办法就是侦查,再侦查!只要对手时刻在己方斥候的注视之下,各种阴谋诡计得逞的几率就会降到最低。

  回城的斥候不断汇报着清军的动向,将领们在在城楼上用千里观山镜远眺也可作为佐证。大量的证据表明,清军在休整之后正组织起一场大规模的进攻,那黑压压一大片的人潮就是证明,更不用说位于人潮最前端的那一排显眼的盾车……

  此刻的毛雄辉微微一笑。

  他们来了?

  很好!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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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率泰现在的感觉不好,这种不好不是因为他手下得假满洲兵要打头阵,而是他居然需要总打头阵这种行为来证明自己不是在有意坑和讬、许定国!

  派少量炮灰部队试探对手的战力,派小股精锐骑兵骚扰对手空虚的后方,这都是非常标准、符合常理的计策,但却被毛雄辉的淄川军以“不合常理”的方式给破掉了。更要命的是,这种暴力破局在联军中造成了非常坏的影响,那就是猜忌,如果是许定国那个“新来的废物”的猜忌也就算了,偏偏是和讬认为自己在坑他,这……李率泰可得罪不起。

  所以他必须用一场战斗来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没有坑队友,也没有和狗日的毛贼有任何交易。

  李率泰想着,心中对毛雄辉的憎恨又增添了一分,不过他认为这种憎恨并不会持续太久,因为今天他就要把所有问题一并解决!

  当李率泰看到禹城城门洞开,一丝笑意就爬上了嘴角,而当他终于看到淄川军的旗帜,这种笑意变得阴沉而肃杀。李率泰手中令旗一挥,最前排一列盾车的阵型迅速裂开,原本潜藏在后面的车辆露了出来,这些车辆足有三十多辆,上面装的全是……孩童?!

  千童之阵,李率泰的“阳谋”。

  和生活于和平后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宝贝疙瘩”们不同,在古代灾荒、战乱的苦难年月,孩童其实是非常“不值钱”的存在。且不说把养不活的孩子杀死沤肥再现代是恐怖故事,在古代只是普通故事,光是人贩子手里孩童和成年人的价格就看得出端倪——孩子比成年人便宜,便宜的多!

  在迫切需要精壮人力的战场上,身体脆弱无力的孩童更是最不值钱和无用的存在。但李率泰这个脑(丧)洞(心)惊(病)奇(狂)的大汉奸居然找到了孩童们的用途,这种用途基于他对淄川军领导人的了解。

  熊虎之勇,妇人之仁,这就是李率泰对毛雄辉的评价,前者很好理解,死在毛雄辉手上的人早就排成亡魂大队了,至于后者……则来源于毛雄辉和朱伦璎对孩子的好的出奇的态度。

  毛雄辉派骑兵一路跟踪到蒲家庄,救回去一个叫蒲松龄的孩子,这是一;一个叫“六子”的半大孩子在锅里下毒未遂,结果被捉了之后不但没被杀,郡君还给他疗伤,这是二;一个姓李的疯娘们儿(啊呸!她也配姓李!——李率泰语)被贩卖到淄川,嫁给了毛贼手下一个姓翟的千总,郡君为了收买人心居然花因为把跟随她的六个孩子从人贩子那边赎出,这是三。三件事情和其他一系列小事情合并在一起,共同勾勒出毛贼和郡君“特别喜欢孩子”的风格。李率泰甚至恶意地想,那个叫朱伦璎的郡君(真伪倒是不重要),是不是当初开封城破时被闯军轮的太狠,身体出了问题,生不出孩子,所以才这么病态地喜欢孩子的?

  无论真相如何,李率泰都相信自己的计策会有效果。只要毛贼的原来的方略受到了影响,那么斩首甚至全歼淄川军的机会就落到了李率泰手里!就算毛贼不为所动,不顾及孩童的死伤,他也没什么损失,最近河间府的孩童出奇的便宜,他可是从许定国那大废物手里买了很多!

  李率泰笑眯眯地看着前方淄川军旗号下的骚动,然后灵机一动,非常划时代地说出一句话——

  “毛贼小儿,还不快到本将碗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