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130章 维扬血,烟花泪

  数年以前(或者三百多年以后),洛英请教过她爷爷一个问题:为什么南宋可以维持一百多年,南明却崩解的那么快。

  爷爷的回答非常简单明快:“因为北宋灭亡时才一百六十七岁,而明朝灭亡时已经二百七十六岁了。”

  国家政权也是抽象意义上的“生命”,有生老病死的周期,北宋灭亡时只是一个“后期”政权,各种腐败堕落虽然显现,但还没有到完全失控不可挽回的地步。而明朝灭亡时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末期”政权,各种矛盾总爆发,已经到了除非神仙下凡否则谁也救不了的地步……淄川军战力碾压又怎样博兴军控制水域又怎样赵应元活下来了又怎样庄子固比旧时间线上强大的多又怎样只要扬州城里那些软弱无能的文官,揪心叵测的武将不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大换血,那么这座城池的陨落就是必然……

  水迷茫了洛英的双眼,她分不清这是泪水还是雨水。洛英想起,在旧时间线上王秀楚的《扬州十日记》也提到了大雨,甚至有人认为正是这样的大雨(尽管不是同一场雨)避免了扬州城彻底被战火焚毁。而现在,这场雨却让洛英想起了更多的东西——从冷酷的科学角度看,或许就是战争释放的大量凝结核诱发了降雨,而从洛英版咏叹调的角度来描述——

  这,就是烟花之城的眼泪。

  这座城池在呻吟、在哭泣,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泪水和流淌蔓延的血水。除了淄川军那些预先配备了防雨设施的火铳外,其余的火器包括各种大炮和木柄震天雷都受到了湿气的波及,当然敌军的火器失效的更彻底,弓箭也在雨中变成了摆设,于是战斗越来越退化成冷兵器肉搏战——更原始、更粗暴、也更血腥。

  由于霍铜带着五百精兵一直忠实尽责地守卫着郡君和其下属,这一段城墙、城门和内侧区域的控制权依然在淄川军手中。但是友军的情况却非常的不好,因为“大势已去”的缘故,刘肇基、马应魁、乙邦才得手下动摇叛变的数量极多。其中以马应魁最为倒霉,直接被一个暴起伤人的游击捅成重伤,然后被脑袋被一个叛变的参将收了去;刘肇基倒是带着一帮人马一路向扬州府衙门的方向冲杀而去,然后就如同泥牛入海再无音信;至于乙邦才,他倒是活下来了,不过是在砍杀了数个叛兵后用力过猛金创崩裂,从马背摔下来,然后被淄川军所救,现在安置在城楼里,喜乐给他换药呢。

  “呃……啊……”由于伤口灼热的剧痛(硝酸银依然是淄川军消毒的重要药剂),乙邦才连话都说不囫囵了。而此刻的喜乐一边细心照料一边黯然落泪,甚至在换药完毕后弹琵琶给他听,雨天受潮的琵琶音色下降很多,但却是乙邦才听到的最悦耳的一次弹奏……当一曲结束,乙邦才勉强咬着牙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乙某人……愿意……”

  “愿意就可以了,没必要说出来,”面对鲜血淋漓的伤口和骨肉残缺的死尸都面不改色的喜乐,现在面颊却爬上了一抹绯红,“话说当初小女就是在扬州被郡君收留的,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了……”

  喜乐和乙邦才谈起她和他的故事,一个出生在江阴,灾荒战乱中被卖到扬州,然后有幸遭遇了她的大贵人,另一个出生在青州,从成长到能拿起武器就是战战战……两人的命运从此交融在一起,而效忠于淄川军这件事情,在此刻似乎是一个副产品。

  洛英注视着这一切,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来一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成功收服乙邦才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胜利,但是她高兴不起来,她实在高兴不起来啊……因为她看的见城外码头的大规模战斗,结合前因后果,症结在于——

  谁让陈德收编那么多清军军官的

  ————分割线————

  “趁你病,要你命”是“海泥鳅”陈德常用的战术之一,而讽刺的是,现在这战术恰恰施加在他身上。

  在击破和讬-李率泰-许定国集团的过程中,毛雄辉和陈德都俘虏了大量的假满洲兵(汉军旗人)和绿营兵。在具体处理方式上,毛雄辉是把兵打散分散地安排到军中,而军官则在“批斗大会”中咔嚓掉一批,剩下的送去石炭坞挖煤了,而陈德的办法是生冷不忌,只要收归到旗下为自己卖命就行。这种情况下表面上看来博兴军扩充的更快,但一旦出现逆风,这些成组织的降兵降将掉头反噬的几率非常大。

  在听说了多铎已经入城的消息之后,驻守港口的那些假满洲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跳反,而绿营兵则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跳反了。由于假满洲兵和绿营兵的数量太多,还是成建制有组织的,留下监视的博兴军嫡系并没能坚持多久,至于漕丁……还是不要指望他们的战斗力为好。

  码头叛乱造成了严重的影响,虽然他们从理论上说肯定打不过陈德回防的部队,但陈德出击的军中还有相当比例忠诚度可疑的假满洲兵和绿营兵,真要是战斗时跳反还真不好说是啥后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选择分兵,毛雄辉让程一刀带着刀牌掷弹兵一千余人协助陈德镇压码头叛乱,而毛雄辉带着四千人连同赵应元麾下被救出来的近二千人,向着淄川军控制的城门前进。

  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赵应元在穿越者的影响下,在青州逃脱一次死劫,在扬州又逃脱一次死劫,显示出惊人的运气——虽然黑面武人看起来浑身是血,但其实大都是皮肉伤而已,清理伤口、包扎完毕后并无大碍,而体力在吞下三块军粮柄和短暂休息后居然也恢复了不少。翟五和尚在一边看的咋舌,李小花则来了句:“原来世上有比俺家男人更皮实的……”,而赵应元本人则矢口否认自己特别耐打——“要不是你们淄川军铁炉堡卖的盔甲特结实,我老赵早就被狗鞑子剁成肉馅了!”

  黄小七和胡二倜对赵应元的话表示十二分的同意,他们身上的胸甲、头盔也是铁炉堡的产品,看似简陋,但确实挡住了许多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攻击,让他们两个小兵没有变成肉馅。更何况现在用脚趾头都看的出来赵应元与毛雄辉的关系,相比于青州之战已经完全倒置,吹捧一下新的主家总是没有错的,更何况这些都是真话!

  面对这些为铁炉堡做的免费广告,毛雄辉先是客套了一下然后转入正题——“赵将军勇猛无匹,真乃大明之忠臣良将,我毛某人在此一拜。不过赵将军喜欢下象棋否”

  赵应元听得出毛雄辉话中有话:“象棋倒是会下,不过是个臭棋篓子……”

  毛雄辉摇头:“我毛某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象棋里的将棋和帅棋是不会冲到最前线的。”

  赵应元在一瞬间明白了毛雄辉的意思,然后长叹一声:“唉,还是毛将军会打仗,我赵某人这三十多年真他娘的活到狗身上去了……”

  “赵将军不必自责,”毛雄辉点到为止,“大敌当前,众人齐心协力方能取胜。”他的声音高亢起来,“这扬州城,就是多铎的葬身之地!”

  ————分割线————

  当毛雄辉、赵应元的军队从东侧进入扬州城,庄子固的军队在扬州城北部和清军发生激战的时候,在扬州城的南部和西部,最彻底的大屠杀和大掠夺已经开始。

  在三百多年后,某些居心叵测的人在多铎洗地的时候,常用的伎俩是——以热兵器为主的日军在南京才杀了三十多万人,以冷兵器为主的清军怎么可能在扬州杀八十万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明确——因为日军入侵的南京确实只有三十多万人,而清军入侵的扬州确实有八十万人啊。

  屠城,可能存在道义上的困难,可能存在资源上的浪费,但唯独不存在技术上的困难。在新、旧时间线上,多铎入城的军队规模都在十万左右,而十万清军平均每人每天杀一人,在八天内就能完成“杀人八十万”的任务。

  而且这些杀人的脏活甚至不需要精锐去做,普通的杂兵正面作战不行,但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挥刀还是很有“胆量”的,精锐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把守好城门不让百姓逃出去,二是监视好杂兵不让他们把财富都私吞。

  如果说新时间线上的大屠杀和旧时间线上的大屠杀有什么区别,那么还是在“从容”程度。多铎的大军在旧时间线上长驱直入,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因此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装逼搞入城仪式,有足够的“闲心”去招降史可法,在招降失败之后,又有足够的蛋疼变着花样嘲讽并将其杀害。旧时间线上庄子固、刘肇基、乙邦才、马应魁的反击的规模太小,几乎无法干扰到多铎的“雅兴”,而在新时间线上,扬州城存在数股与多铎大军剧烈交锋的势力,更不用说多铎还有一件特殊的“战利品”没有到手。

  在这座流淌着雨水与血水,充斥着残杀与绝望的城池内,战斗还在进行,阴谋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