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十七世纪的明朝人来说，火船是水战中最晃眼的MVP，远的有三国演义里的火烧赤壁，近的有料罗湾大海战，火船的表现都十分抢眼。然而强大威力的代价是严格的使用条件，火船这玩意儿可不是啥时候都能用的。
风，火船需要的是风！这不仅仅是火借助风势蔓延的快，重要的是提供迅速接近的动力。左梦庚之前看似莫名其妙的举动也是这个原因，淄川-博兴联军主力船队刚进入长江的时候看似是个完美的时机，但那时候风还不够大！
现在，南风大起，左梦庚和麾下众将大呼“天助我也！”，而指望着两败俱伤的李成栋心情比较复杂——看这势头，莫非左梦庚这拼爹的大废物要赢不成
不管感情上是否愿意，至少从理智的角度看，李成栋不得不承认左梦庚比自己“会”玩火船，当然这种会玩是建立在左良玉给左梦庚的家底够厚实的前提之上的，毕竟一次用两百多艘船当一次性消耗品这成本……对李成栋是不可想象的。
李成栋刚刚琢磨出一点眉头，就被左梦庚手下将官的喊话打了脸——“打渔的龟孙子们都听着！你们的全家老小在我们手里，老老实实地放火烧了毛贼和陈贼的船，回来的有赏银，若是想逃跑的话，全家剁碎了喂江猪！”
原来不是死士，而是被绑了一家老小被迫从命的渔民这左梦庚倒是知道省钱，而且李成栋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那些火船大部分也是直接抢的渔船！他并没有觉得这事儿又什么不妥，毕竟在他眼里，老百姓什么的和牲口也差不多！
用这么多“牲口”驾着火船去攻击陈贼、毛贼和妖女，真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李成栋现在后悔当初鼓动左梦庚全力出击了，因为现在看这无所不用其极的架势……左梦庚怕是要赢！
两百多艘装满了晒干柴禾的渔船，正在强劲南风的吹拂下，一个个鼓满了帆，朝着陈贼、毛贼的船队驶去。下面的事情李成栋猜得出来——无非是敌军用炮火拦截，但数量太多了根本打不完，然后距离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渔民点燃火船，再近一些的时候跳水逃生，陈贼、毛贼的战船被火船引燃，损失惨重，而活着游回来的渔民……能有一半儿就不错了。
李成栋果然看到了敌军船上炮口喷出的光焰，也听到了炸雷一般的巨大响动，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按照计划来进行，从左梦庚的喜形于色也看的出来这一点……但是“一切尽在掌握中”到此为止，紧接着爆发的大火焰完全是出乎意料的，左梦庚忍不住骂了一句:“是谁先点火的把他全家都剁了！距离贼船还那么远就点火是不想活了！”
先点火呵呵呵……李成栋暗笑道。他现在想起毛贼在扬州用的一种炮弹，毫无疑问，左梦庚那个孤陋寡闻的大废物还没听说过！
————分割线————
水战面对对方放火怎么办要么让对面的火放不出来，要么让对面的火过早地放出来。
而很显然的，毛雄辉选择的是后一种解决方式。
无论是炽热球型弹还是泥壳竹筋开花弹，都是高效率的纵火者，再加上火船上本来就堆满了易燃物，这烧起来可就止不住了。一时间黑烟滚滚，火光冲天，把江面都映照成了红色，火船上的“清兵”像下饺子一样往江水里跳。这火势虽大，却对毛雄辉的手下几乎没有伤害，因为火船在燃烧的同时也在迅速崩解，再加上过早弃船导致的难以控制方向，真正能撞到战船上的火船数量大大减少了，至于少量的火船，用竹竿撑开都来得及。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淄川-博兴联军的炮手对着清军船队高效率地倾泻着火力，尽管在这个距离上命中率很成问题，但只要炮够多，对面的船够多，总会有打中的！
————分割线————
远程炮轰的对抗，显而易见的差距。
淄川-博兴联军的炮手是用炮弹和白银喂出来的，淄川军还有三角函数的帮助，高强度训练、充足的军饷和基础教育固然耗费很大，但也保证了最关键的战斗力，而左梦庚大军的炮手训练就少的多，待遇也差的多，由于封建军队常见的“以首级计功”，炮手不容易拿到首级，结果比近战的兵卒要穷。这是精锐炮兵和渣渣炮兵的对抗，虽然看起来都是炮声轰轰，火光阵阵，但从命中率上就看得出强弱。
淄川-博兴联军的炮手，现在平均每发射十枚炮弹能有三枚击中敌船，这个命中率看似不高，但考虑到左梦庚大军的炮手纯属瞎打，平均每发射十枚炮弹只有一枚能击中敌船的事实，这个命中率已经很惊人了，更不用说这炮弹还有差距，左梦庚这边只有普通的铁球炮弹，而陈德、毛雄辉那边虽然在极限距离上不好使用泥壳竹筋开花弹，但是炽热球形弹还是可以用用嘛。
一枚又一枚，“燎火炙日”划过赤红的弧线，它们中有很大一部分落入水中，只为溅起的浪涛增加一些滚烫的蒸汽，还有一部分仅仅从敌船边缘擦过，留下一条焦黑的痕迹，但总有一些炽热球形弹能够在敌船甲板上引起浓烟、大火，还有打到人后的四处扩散的“烤肉”味和惨叫声，然而这些都不是最显眼的——分明有一艘敌船在瞬间陷入夺目的大火焰中，仿佛什么东西在瞬间炸开了……
“殉爆，船上的火药被点燃了是么”是洛英的声音，毛雄辉听罢点了点头。
“大都是被左梦庚胁迫的可怜人，愿他们早入轮回。”洛英好一副神棍的腔调，但这确实是“昊天教”教义的一部分。只有极善之人死后才能去天界，只有极恶之人死后才会被扔入地府，大部分的人都是在不断的轮回，再轮回。洛英相信，这种“死后归宿”，会比动不动不信某某神仙就必然下地狱的模式更让人容易接受些……
至于死后的真实情况如何谁知道，谁关心呢？
宗教表面上是有关死后和来生的，但实质上是关乎活人和现世的。一个宗教成功与否，还是看它在现实中的传播情况如何，也看它构筑的“虚拟帝国”究竟对人有何影响。尽管有着种种污点和Bug，但事实证明这种影响是难以消除的，强行暴力消除的话，请参照后世灭了民间宗教，结果无法填补信仰真空，反倒促成了外来宗教的扩散这一惨痛实例……
对精神世界的探究到此为止，洛英现在要回到现实物质世界中来，毛雄辉正在通过旗语发布着各种命令，指挥着与左梦庚船队的战斗，而且现在局势有了新的变化……对手在炮轰对抗中处于劣势，显现出强烈的跳帮肉搏倾向，而陈德直接控制的战船也有了新的举动，更不用说有落水的清兵朝着己方船队游过来的事情了……
————分割线————
在漂浮着木渣、灰烬，融入血水的江面上，阮小四和阮小六在狗刨。
虽然游泳的姿势颇为“不雅”，但这两人游泳的速度却相当惊人，而且这两人是最早反应过来不能游回去，回去就是死路一条的人，甚至比左梦庚的手下杀掉游回去的渔民更早。
我们自己没用了，我们对后面那群狗贼没用了，当初没杀我们而是扣押一家老小是为了逼着我们驾船去纵火，在船都被烧沉之后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真正值点钱的估计只有阮小六的媳妇和阮小四的俩闺女，可……可那群狗贼又怎么会把她们还回来
所以只能赌一把了，回去肯定就是死，不如跑到对面碰碰运气。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可真正做出决定的时候却需要很大的决心，毕竟淄川-博兴联军在左梦庚手下的形容里，和妖魔鬼怪早就无甚区别。
“大哥，我们就这样游过去真的没事么？”阮小六一脸惶恐，“听他们说对面的毛贼、陈贼都杀人不眨眼，还有个姓朱的妖女居然会妖术……”
“那你回去找姓左的狗贼把你剁了！”阮小四说的非常直白，基本上等于在猛抽阮小六的脸，“事到如今，还不知道利害相关，真是个大萝卜，还是糠心的！”
“好吧，我就是萝卜，我就是萝卜还不成么”阮小六咽下一口唾沫，“可我就想吃萝卜怎么办呢到时候遇到毛贼和陈贼……”
如果不是在游泳，阮小四几乎是要用巴掌抽他这不会说话的弟弟:“说你是糠心大萝卜你就真是！到时候你要真喊陈贼毛贼那是死无葬身之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懂不懂到时候遇到普通的卒子喊军爷，遇到官大的将军元帅啥好听就喊啥！而且遇到妖女也不能喊妖女，要喊仙女懂不懂”
“懂，懂！”阮小六一副口头上懂内心完全不懂的架势，从他下面的问题就看得出来——“大哥你说妖女会妖法，那仙女是不是会仙法？”
阮小四回答:“当然会仙法！”
阮小六心中仿佛重新燃起了希望:“那仙法是不是比妖法更猛”
阮小四随口一说:“邪不胜正！仙法当然比妖法强！”
“那就好，那就好啊！”阮小六现在几乎是一副朝圣的表情，“到时候好好求求仙女，让她用仙法把大哥的俩闺女和我家媳妇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