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的开花弹相比于实心铁球炮弹，在制造难度上大的多，威力虽强但还没有碾压性的优势，可有一点非常重要，开花弹的“特效”比实心铁球炮弹高的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想象一下，如果你是一个壮丁，正在屠刀逼迫之下硬着头皮冲锋，一发实心铁球炮弹打开，那叫一个势大力沉，血肉横飞，但和一发开花弹打来，大的惊人的火球腾起、扩散相比，后者在惊吓和震撼的特效上，确实远远高于前者。因此在一轮开花弹轰击之后，清军的攻势果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但这种混乱只维持了非常短的时间，沙金刚维护“秩序”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只要杀的比炮轰死的还多、还快，那炮灰们就会更惧怕自己，就会继续往前冲！
赵应元拿着千里观山镜目睹了杀戮的过程，就算是“杀人杀顺了手”的黑面武人也出离愤怒地骂了句“真他奶奶的畜生”，而在常熟城楼上伸头缩脑的曾光头则观之大悦，高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姓沙的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看来赢面甚大！
又一条“理论上可行”的方略浮出脑海——现在看来赵应元那厮必然被沙金刚的大军所吞没，因此乙邦才那厮只有救援赵应元和赶紧逃跑两条路……无论是哪一种，他曾文光都可以乘机出城打乙邦才个措手不及，到时候虽然在势力上不如沙金刚，但在功劳上绝对不逞多让。
曾光头一边集结军队一边做着立大功升官发财的美梦，而此刻的沙金刚大军已经冲过了炮火覆盖的区域，来到了赵应元的营寨面前。那三道壕沟在如此巨大的数量面前似乎也是不堪一击的摆设，很快……很快就是收割的时刻，巨额的掠获和主子的奖赏在“不眨眼”面前晃啊晃的。
近了，更近了！终于到了壕沟边上了！
那些在恐惧和绝望驱使下前冲的炮灰，冲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耗尽了力气，他们无法越过这条壕沟，他们也不需要越过这道壕沟，毕竟在沙金刚眼中，这些壮丁就是填平壕沟的“原材料”，他们的血肉就是用来修筑通向胜利之路的，他们根本就是……
对于“不眨眼”来说闻所未闻，也根本无法想象的巨大火光，在壕沟中炸开了。
————分割线————
震天雷，更多的震天雷，越多越好的震天雷！
投掷是人的本能动作，又在淄川军的魔鬼式训练中得到本能强化，最外层一道壕沟距离土墙大约二十步左右，恰好是投掷武器的使用距离。这种距离上的配套正是修筑营寨的过程中考虑到的，而壕沟本身的地形又强化了震天雷破片的威力。
轰轰！轰轰轰轰——
火光、硝烟、飞溅的生铁和血肉，还有最可怕的、震撼力极强的巨响，这种环境下的强烈刺激显然超过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换句话说——他们被炸懵了。
被炸懵了的炮灰自然减慢了速度，但后面的人还在屠刀逼迫下不停地往前涌，这显然意味着碰撞，意味着人“粘着”在一起，一时间壕沟里除了土外只剩下一种东西——人，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全部都是人，越来越多的人！
“乡亲们，我们是来打狗鞑子的啊！”
“不想死的赶快趴下！想死的就冲过来！”
这两句话从赵应元军队中传出来，由于喊话的人足够多，嗓门又足够大，一时间几乎整个阵前的人都听见了，对于那些进退不得，向前是死向后也是死的人来说，这话根本就是黑暗中的烛光，仿佛沙漠中的清泉……
生存权是人的最基本权利，或者更为通俗地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人在完全绝望，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可能产生“头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破罐子破摔思想，但一旦出现“活下去的可能”，他们的思想就会转变，迅速地转变。
先是第一个，然后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壮丁就势趴下再也不肯起来了，你若问那些假满洲兵看到炮灰不肯为“我大清”尽忠恼火不恼火？那是当然的恼火，也是付诸实施要砍人的恼火，但问题是前面的炮灰趴下之后，他们这些还站立的人就成了活靶子。
标枪，大量的标枪，密集的标枪，这些“原始”的投掷武器确实没有震天雷的恐怖巨响和范围伤害，但也因此不容易误伤其他目标。在极大量、地毯式覆盖的密度之下，也没有什么打不中的顾虑，那些方才还凶神恶煞地逼着炮灰去冲锋的假满洲兵，在数秒之内就成了豪猪兼刺猬，他们痛苦地哀嚎，然后倒下。
“冲啊，给老子冲啊！杀一个逆贼赏银六两！”“不眨眼”的喊话从清军阵后传来，经历了甲喇章京、牛录章京和普通假满洲兵的附和，声音变得很大，然而这种大声却在阵前被另一种声音给压倒了，那就是之前两句话的浓缩版——“只杀狗鞑，不杀百姓，趴下得活，冲来必死！”这声音一开始只在赵应元的手下中传播，然后迅速蔓延到了已经趴在地面上、壕沟里的壮丁们，喊着十六字真言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强。
“嘿嘿，果然管用！这打仗就是不能昏了头乱冲，要一手硬，一手软才好破敌！”黑面武人对目前的成果非常满意，顺带批判了自己之前的无脑行为，然后他吩咐身边的黄小七、胡二倜——“把压仓底的后招使出来！”
“咱明人不杀明人！”
“要杀就杀降清的狗贼！”
“一个狗贼人头换二两银子！”
赵应元的许诺显然没有沙金刚的空头支票那么数值惊人，但是却更具有可信度。因为在黄小七扯着嗓子带着一帮人在喊的同时，胡二倜则非常郑重地打开一个沉重的箱子，里面白亮亮、闪光光的全是银子！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或者说的高大上一点，“生物会因为较大的利益而采取冒险举动”。对于这些公然在战场上趴下，已经构成“背叛我大清”事实的壮丁而言，他们说实话在趴下的那一瞬间，胆子已经变得大了一些。而曾经凶暴无比、不可一世的假满洲兵，现在一个个在标枪暴雨的攒射下倒毙，证明了也无非是血肉之躯，有了活路、有了靠山、有了底气的壮丁，在心理上正迅速成长为真正的战士，而那一具又一具死透或没死透的清兵“尸体”，又恰恰是割取脑袋换银子的最佳对象。
“杀狗贼咯！”
“割脑壳咯！”
“换银子咯！”
第一个醒悟的壮丁，以蹲伏的姿势，捡起倒毙的假满洲兵落地的腰刀，去割取首级的时候，手是颤巍巍的，但第二个、第三个壮丁这么做的时候，握刀的手却稳固了许多。原先基于恐惧和屠杀的控制力、威慑力，在一颗又一颗头颅被割下之后，迅速荡然无存，相反的，继续了多日的仇恨与愤怒变得更加炽热。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割取他们的头颅不仅仅可以换钱，更重要的是，复仇！复仇！！
不久前还是任人宰割的牛羊，现在一下子变成了猛扑上来咬住不放的虎狼，落差太大，简直让假满洲兵们情何以堪。壮丁的“背叛我大清”的行为一开始引起的是假满洲兵们的愤怒——“这群泥腿子也敢蹭鼻子上脸？杀！杀掉一拨子就老实了！”，但很快假满洲兵就发现势头不对，壮丁们叛变的速度远比他们屠杀的速度更快，而且随着叛变者的数目增加，胆子也越来越大，开始壮丁们只敢去攻击那些已死或者正在死的假满洲兵，后来竟然发展到胆敢去攻击还活着的，假满洲兵们很快发现了这群炮灰的底气来源——赵应元的军队杀过来了！
“冲啊，这群投靠鞑子的狗杂种气数已尽！”赵应元的喊叫随着手下的重复和放大，已经成了震天的狂呼。他之前修筑的营寨当然不是一个僵死的乌龟壳，无论是内侧的土墙还是外侧的壕沟，都留有冲出来的路径，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出乎黑面武人预料的话，那就是壮丁们反戈的太快，以至于后面两道壕沟和土墙根本就没有用上！
在下定了决心要肉搏之后，刀牌掷弹兵和刀牌标枪手就发挥出他们最基础的属性——刀牌手。这个兵种虽然不是最强大的，但却是最百搭的，而且他们对阵形的要求没有矛铳阵那么严格，在士气旺盛的情况下，很多时候真心就是F2A过去就是了！
虽然并不明白什么是F2A，但赵应元却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杀出一条血路”、“杀个痛快”的快感，这种快感在近十年来中一直伴随他左右，只不过这一次释放的特别彻底、特别酣畅淋漓！
“杀！”
“赢定了！”
“别让姓沙的狗贼跑了！”
赵应元享受着胜利的甜美，就如同他手中的长柄大刀痛饮着敌兵的鲜血一般。不过即使在这个时候，他还记得关注一下战场上其他部分的进展……有激烈的厮杀声从常熟县城内部传来，很好，乙老弟攻破了常熟，乙老弟干的很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