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170章 绵长的战火(一)

  许宪和法亥站在一艘两百料的战船船头,目光越过黄浦江水,远处的上海已经遥遥在望。

  十七世纪确实有“上海”这个地名,只不过不是什么东方大都会,而是个小小的县城。这个小县城位于吴淞江和黄浦江交汇的地方,水运相当的发达,而这里也是副将翟五和尚、游击李小花,还有夏允彝、陈子龙、夏完淳带队的部分松江义军,救援嘉定义军前的最后一站。

  嘉定义军陷入巨大的危机是可以确定的,而黄斐、吴志葵见死不救也是可以确定的。这两个骨子里写满“保存实力”、“沽名钓誉”的军头能死顶在青浦县不投降已经是高水平发挥了,至于救援嘉定义军的事情,还得翟、李、夏、陈等人上啊。

  许宪和法亥在千墩之战中发挥出色,都已经晋升为把总,而且这俩把总的风格还正好互补——许宪主意比较多,打一步想两步,法亥就粗暴的多,动不动就是“咄!跟着老子冲!”

  和许宪、法亥这样怀着继续立功升大官的愿望,不去想战力对比,因此信心十足的低级军官不同,翟五和尚和李小花已经开始为嘉定之战是否能打赢而感到有些迷惑了。毕竟最新的情报表明,进攻嘉定的清军不仅包括田雄的假满洲兵,还有数量巨大的绿营兵和真满洲兵,这摆明了是势在必得的姿态,他们这些援军能起的作用……很值得怀疑。

  翟五和尚麾下的队伍人数是三千九百多人,看起来数量比刚进入松江府要多,但考虑到老兵的损耗,以及新兵蛋子的三脚猫水平,总体局势并不乐观,而派往松江府的医疗队第三、第四分队也随军而行,毕竟失去淄川军保护的话,黄斐、吴志葵的兵丁会对姑娘们做出怎样的禽兽行为是可以想象的。只有商人王秀川目前还留在青浦县城,毕竟黄斐、吴志葵这俩货需要他继续倒卖武备,所以并不容易下什么黑手。

  而在夏允彝、陈子龙、夏完淳这边,由于在华亭县又补充了一些乡党,人数恢复到三千人左右。经历了千墩之败,夏允彝和陈子龙这两个文化人对战争的认识有了明显的进步,深知不依靠武人或者依靠了不靠谱的武人,就根本无法成事,于是乎在千墩之战救场的翟五和尚、李小花成了新的依靠对象,至于夏完淳,更是巴不得把打仗的本事都学到手。

  “练兵其实并不难,至少比考出功名简单多了,一要让兵吃饱饭,二是要勤练兵,三是要对兵讲道理,讲道理的意思是约法三章,严格执行,不该打的坚决不能打,该打的一定要狠狠地打,打人的时候要注意是目的是让小兵知道犯了错吃苦头不再犯,万万不能打残了身体,那样反倒会影响战力……”

  “军营中可以有女人,但最好不要有女色,会给士兵疗伤的女军医存在的意义远远超过扬州瘦马……”

  “军队要有正信,就能杜绝迷信,你让士兵们信了昊天教拜天拜地,就不会有邪魔外道的东西渗透进来。”

  “震天雷一定要重,火铳一定要粗……”

  夏完淳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些天来学习的经验,然后在船上还坚持操练。他现在手下已经扩充到五百人,大部分是华庭县的佃户,这帮人大多老实巴交,恭顺有余,但胆色明显不足,明显缺乏一股杀气。夏完淳对如何提高手下的战力大伤脑筋,直到翟五和尚“嘿嘿”一笑让手搬出几具清兵尸体来——“把狗鞑子的尸首挂在桅杆上,让小兵练刀,练胆!等这几具尸首砍的烂了,你手下的兵胆子也大了!”

  夏完淳见状先是一惊,然后嘴上说“甚好”,心中却犯了嘀咕,因为这些尸体用石灰做了简单的防腐处理,很明显是有目的地搬上船的……最后他还是憋不住问了出来——“这些尸首,原本是用来做何事的”

  翟五和尚又“嘿嘿”一笑:“当然是用来做‘人体标本’啊!”

  夏完淳听后又是一惊:“这……这人体标本又是何物”

  翟五和尚露出类似中年大叔吓唬无知少年的表情:“小隐先生,你应该知道俺们淄川军医疗队的医术是咋练出来的么”

  “愿闻其详。”

  “当然是剖人啊!”

  “……”

  在夏完淳一半是惊恐,一半是畏惧的注视中,翟五和尚开始用民间灵异故事的口吻去描述淄川军医疗队是怎么拿清兵死尸练习“刀法”、“如何拆人”、“如何装人”的,当这一大嘟噜话都说完的时候,翟五和尚还不忘补上一句:“这么搞,做‘手术’自然熟稔,可尸首不够啊……”

  夏完淳听罢连着打了六个寒战,心想那些“妙手回春”的女子到底是拆了多少具死尸?不过随后他也明白过来:“莫非是死尸不够,所以要把尸首做成‘标本‘保存?以便更多的人学习?”

  “正是如此!”翟五和尚硕大的脑壳点的很卖力,“武宁郡主说小隐先生聪明,小隐先生果然就是聪明!死尸的骨头、脏器都可以做成‘标本’,供学习之用,至于恶不恶心,吓不吓人?都怕恶心怕吓人了还进个毛的医疗队?”

  夏完淳听罢凛然,忽而又想这淄川军中的女流之辈都这么胆大了,男的就更不用说了。生性好强的他绝不允许手下成为战场上的累赘和废物,所以……练砍人,练胆色,不仅小兵要练,他自己也要带头练!

  ————分割线————

  正当航行途中的夏完淳带着一帮乡党猛剁死尸的时候,嘉定义军的侯垌曾、吴之番等人,正觉得自己变成死尸的几率越来越大。

  跑是绝对不能跑的,嘉定义军在守城战中都打不过清军,那野战就更不用说了,而且朱大胆败亡耗尽了嘉定义军最后一支骑兵势力,现在除了吴之番和他手下几个地位稍高的军官还有战马外,其余的……那叫一个连驴子都配不齐,这要是弃城而逃,被田雄的骑兵追着砍,那是死呢,还是死呢,或者是死呢?

  更何况现在进攻嘉定县城的清军根本不止田雄这一部分假满洲兵,还不断有大量的绿营兵和数量虽然不大,却精锐异常的真满洲兵加入攻城的行列。这要怎么打?谁能告诉他俩这仗还能怎么打?

  但侯垌曾和吴之番还真就只有硬着头皮就这么打下去,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节操比较高,更因为对面已经觉得胜券在握根本没有招降的必要了。“入城后五日不封刀”是攻城的清军明确喊出来的口号,而且从最近几天清兵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攻击性看,这口号有十二成的把握是真的……

  侯垌曾问吴之番后悔不后悔,吴之番长叹一声说“后他娘大头鬼的悔!老子这‘光杆总兵’当腻歪了,老子临死前好歹杀一把狗贼,念头通达!等啥时候狗鞑子攻破城池杀进来了,老子就带着一帮兵丁冲杀过去,老子宁愿被刀枪砍死,也不当他奶奶龟孙的死囚!”

  侯垌曾听罢沉默良久,也长叹一声:“唉,若是朝廷的兵将都如同将军,那么国事何至如此啊!”

  在吴之番和侯垌曾准备拼死一博的当儿,清军的红衣大炮正以恐怖的速度蚕食着嘉定的城墙和城门。硕大的十八磅铁球虽然笨重,但撞击在砖石、夯土或者木头门上根本就是一柄柄毁灭之锤。嘉定军民虽然正极力弥补着城墙的破损,还用大量的石块去堵住城门洞,但这种顽抗更多的是垂死的挣扎,其中并无什么胜利的信念在内。

  昂邦章京田雄正在观看着攻城过程,心中满是势在必得之意,他现在完全不担心是否能攻破嘉定县城,他现在完全有把嘉定逆贼和来援的部分松江逆贼一并剿灭的把握!至于那些主子派来的绿营兵和真满洲兵,与其说是协助,不如说是来分一杯羹的存在,但既然是主子派来的,那分一杯羹就分一杯吧。

  田雄拿起一柄从松江逆贼那边缴获的千里观山镜,仔细地观察残破不堪的嘉定城头,逆贼的苦苦挣扎。田雄视力不错,在器械的辅助下看清楚一个贼兵被铁球炮弹打个正着,整个身子都四分五裂的崩碎成一团血雾了,而他身边的另外两个贼兵不知道是被碎片击中了还是吓到了,反正直挺挺地从城墙上摔了下去,应该是死了。

  “死的好,死的真好啊!这群不长眼的逆贼全部死光光!才有我大清的太平!”田雄嘴上说的是这些,心里却在盘算到时候怎么劫掠能收到最大的利益,毕竟那些绿营兵肯定是要抢一笔的,还有真满洲兵抢起来他更是不敢造次,所以……这真的很让人头疼啊。

  田雄继续着他的头疼,假满洲兵炮手们继续着轰击,嘉定义军继续着垂死挣扎,以至于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天色的骤变,片刻之后,只见一道闪电划过,一阵闷雷响彻,稀里哗啦的雨水降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