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180章 愈演愈烈(一)

  这世上有太多的种子蕴含着成长为参天大树的潜力,但其中绝大部分在发芽时就被虫子啃了去。

  以上这段话不仅仅是自然界的常态,也是人世的巨大悲哀之一。例如旧时间线上的南明并非没有人才,问题是弘光朝廷战力太渣,崩的太快,以至于这些人才根本没有成长的机会。

  譬如说庄子固,在旧时间线上三天内从徐州、归德间赶到扬州的惊人行军速度足以说明此人战斗力不凡,然而再不凡的战斗力,在多铎绝对优势的兵力围攻下也只能“格斗死”,并没有新时间线上发展成大军阀的机会。

  又譬如说阎应元,他在旧时间线上带领江阴义军抵抗清军长达八十一天之久,这么牛逼的战斗力若是成功突围活了下来,虽然未必比得上李定国、郑成功,但至少也会是张煌言级别的抗清领袖。

  相比于三十来岁的庄子固,年近四十的阎应元,十四岁的神童夏完淳的可塑性更大,未来的前景更难以预测,但是在旧时间线上,由于陈子龙、夏允彝名望虽高,但在打仗方面其实是三脚猫水平,松江义军迅速失败导致夏完淳和他爹一起被洪承畴俘虏,最终在怒斥洪承畴之后,英勇就义。

  由于穿越者引发的、不断扩大的蝴蝶效应,洪承畴至今没出现在江南,而夏完淳也没有和他爹一起被俘,相反,这个处于中二期的神童在心态上完成了从文人到战士的转变,“夺命书生”可不仅仅是个外号而已。

  在侯垌曾的撮合下,淄川-松江-嘉定联军和上海县沙船帮的串联十分迅速,那些船主们一方面想要复仇,另一方面更是想通过掠夺上海县补回一些损失的成本。联军的高昂士气和吓死人的武备给了沙船帮船主们很大的信心,但李小花的改造版战船炮击的计划并没有实施,原因是……没有必要。

  阿济格留下驻守上海县城的是一个叫龚额的梅勒章京,此人思维模式和巴彦、崔全忠颇为类似,而手下屠刀挥舞的频率甚至更快一些。遇到逆贼、刁民怎么办?杀啊!杀一个人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而杀一千个、一万个就不是杀了,那叫威慑,那叫功绩!龚额的“屠刀政策”确实一度压服了上海县城内外的诸多势力,也确实获得了可观的财富,他显然以为只要把这些财富中的一部分分给他手下的的两千多真满洲兵,让他们吃好喝好还有娘们玩就能让上海县城固若金汤,至于城内城外那些死剩下的刁民有多恨他?那又怎样?一个全副武装的真满洲兵能打一万个刁民!

  无数次在梦中用两千多真满洲兵碾压了两千多万暴乱的刁民,由于两千多万刁民数量太多导致大脑多次当机的龚额,等通宵的酒醒了,看看上海县城还在,城头上架着的红衣大炮还在,心里的安全感马上就爆棚了。刁民、逆贼数量再怎么多也是血肉之躯,大炮一轰就死一大片,吓尿更大的一片,然后一群披甲人挥舞着刀枪嗷嗷叫着冲上去,那都是斩获!我大清八旗雄兵这么强,怎么输嘛?

  喂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口毒奶仍浑然不觉的梅勒章京龚额,在饱餐一顿后带着两个甲喇章京和一堆巴喇牙护兵在上海县城里巡视。倒不是说他们有多么尽职尽责,更重要的是巡视是装逼和捞钱的重要方式,要知道那些普通的奴才们也是狡猾狡猾的,不经常巡视的话,真有了好东西自己偷偷藏起来不上缴主子的大有人在。

  龚额带着一狗票“精兵强将”一路走一路祸害,所到之处鸡飞狗跳惨叫连连哭声震天,由于哭的嗓门太大打扰了龚额的“雅兴”,这厮吹胡子瞪眼来了一句:“哭什么哭!给老子剁了!”好一阵血光之灾过后,连哭声都没了,只剩下恐惧的死寂和暗中燃烧的憎恨。

  龚额对自己的“杀人止哭法”非常得意,嘴里哼着从小曲儿带着一帮奴才去酒楼吃酒,当然……是不给钱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甚至连唱戏的戏班子都换过两茬子了,龚额的脸色渐渐变得如同猪肝一样,有道是酒酣壮人胆,这厮不仅小曲儿哼的越来越难听了,嘴里的大话也如同吹了气球一般继续膨胀,原先他吹的还是“上海县城固若金汤”,现在已经变成“不日将攻破嘉定县城,杀光逆贼”了,至于之前那个运粮船被逆贼抢了的事情,他自然是非常非常的鄙视,声称若是当时他在场,多少逆贼来都是白给的,什么狗屁“夏完淳”据说年纪不大,会念点书,打起来不要命的,老子一刀下去让他变成“冬完蛋”!

  既然主子吹牛,奴才们自然没有不陪着吹的道理,那两个甲喇章京和一堆巴喇牙护兵显然精于此道,一时间马匹拍的马腿都快断了,在意淫中他们把翟五和尚砍去了四肢,变成了翟一和尚,李小花这个不守妇道的猛女被他们用各种方式轮了大约二十六遍,至于“光杆总兵”吴之番,狡猾的乡绅侯垌曾,那自然也是各种刑罚的试验品。

  若是在平时,龚额还算有点理性的情况下,对这些吹牛逼外加拍马屁也就是听听而已,问题是现在不是“平时”,大量的酒精刺激下,龚额已经丧失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理智,他现在真的相信奴才们的恭维,他真的相信自己有这么牛逼!

  在酒桌上显示自己牛逼的方式当然是拼酒,谁喝的越多还不醉就越牛逼!龚额本来的酒量就不小,外加这江南的酒相比于辽东的烧刀子度数低,更让他产生了畸形的自信感,整整大一壶酒水灌下去,龚额的主观感受已经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飞沙走石人鬼不分了,但嘴巴上依然逞能:“……我……我没醉……你们看……那边有两个灯笼……你要是醉了……就看到四个灯笼……”

  醉酒的龚额对着面前唯一的一盏灯笼说了一堆胡话,正在晃晃悠悠脑筋紊乱之时,忽然有清兵来报,说是县城东面发现大批逆贼,来势汹汹!

  “哈哈哈,说来就来,”龚额嘴里的酒水喷了正在为他上酒的奴才一脸,“待我杀光这帮逆贼,做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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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县城外,黄浦江上,沙船帮提供的船只之上,夏完淳正在用千里观山镜查看城头的状况。

  上海县城北面是吴淞江,东面是黄浦江,相对而言,东侧距离黄浦江的距离更近一些,但这一次联军并不打算用远程炮火从船只上轰击城墙,因为……有更高效的方式。

  正所谓“为渊驱鱼,为林驱雀”,龚额在上海县城的一系列倒行逆施,把大批原来彼此不联合甚至敌对的民间势力全部逼上了联军的战车,而由于这些势力的配合,联军对上海县城的渗透比想象的更加容易。而从另一方面说,联军(相对来说)强大的武力,更是给了城内反清势力骤然起事的信心和勇气。

  当两斤半炮和偏厢车从沙船之上卸下,朝着上海县城的东门慢慢接近的时候,城头上的真满洲兵和被抓来协助守城的炮灰明显的一阵骚动,而这种骚动也通过声音非常迅速地传递到了城内。

  “弟兄们,听到了吧?义军杀来了!”

  “狗鞑子的好日子到头了!”

  “待城内外炮轰让狗鞑子往城墙上涌,我们就在城内放火!”

  “砒霜准备好了没有?”

  “砒霜不够用了,用芒硝行不?”

  “行!不管是毒药还是泻药,都给我狠狠地下!”

  越来越多充满杀气的话语在上海县的街头巷尾传递,越来越多压抑已久的暗流在城中涌动,而在喝醉了酒的龚额看来,这些都是镇压之后残留的、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重要的是占领了城东侧的码头,还试图攻城的逆贼!

  “逆贼的炮……哈哈……哈哈哈哈……”自信心过度膨胀的梅勒章京看清楚逆贼炮的大小之后笑的快岔气了,“都知道攻城需要用重炮,而这逆贼的炮小的可怜,就算让他们轰上一百天,城墙也就掉点渣滓!”

  龚额虽然晕,但一点不傻,毕竟从辽东一刀一刀砍出这个地位的人,对战争的常识都有了解,外面的逆贼确实缺乏足以破城的重炮,而他手头的红衣大炮足有十五门之多!如此悬殊的威力对比之下,城外逆贼的小炮数量优势就毫无意义了,尤其是在射程方面……嗯?……

  若是巴彦没有隐瞒自己惨败的事实,让龚额知道“逆贼小炮射程还挺远”,那么龚额多少会有些心理准备,但事实就是他大大低估了淄川军两斤半炮的射程,在红衣大炮开始轰击后不久,这帮他看起来如同玩具的小炮居然也开始了轰击!

  “这……这不合情理。”对火炮密封性、径长比影响射程知之甚少的龚额,一度觉得炮是越大越好,小炮打出远射程那就是妖术,那就是作弊!问题是他现在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玩“妖术”,虽然单发威力小,但总数庞大的小炮,公然朝着城墙上倾泻火力!

  是可忍,孰不可忍!给老子轰,给老子轰碎这帮不知死活的逆贼!什么?这边城头上红衣大炮的数量还是太少?那就把其他段城墙上的炮也推过来轰!老子就不信对面玩具一样的小炮,能掀起什么风浪!

  龚额的想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两斤半炮是野战炮,对人的杀伤力可以,但对付城墙效果欠佳,而且由于在射程极限,就算淄川军炮手经验老到,命中率也不会高,于是乎对轰了好一会,双方死伤都有限。由于对面被轰死的都是真正的“逆贼”,自己这边死掉的大多数是不被龚额当人看的炮灰,所以至少在心理上是有优势的,这种优势随着越来越多的真满洲兵在城东侧集结越来越大,因为龚额相信,只要集结完毕,他们这边城门一开,冲杀过去,那群逆贼只能丢下加了“妖术”的小炮,赶紧上船逃窜!

  很快就能大开杀戒了……只不过……呃……城内这是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