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变节奸商佩德罗-马赛菲略和蹩脚神棍克里斯托弗来说，城墙被攻破前的数天是天堂般美好的时光，倒是城墙攻破之后，仿佛打开了地狱之门。
忽悠！换着花样忽悠！拼了老命忽悠！为了完成“伟大的王上”给予的“鼓舞士气”的任务并得到更多的金银珠宝，这两个货已经穷尽了一切他们所能想到的办法，就差跪地求着“你们赶紧去冲锋”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效果不来，之前如同木头疙瘩一般做吃等死的炮灰们一个个精神亢奋，但说实话奸商和神棍都明白洗脑不是几天就能完成的事，欧洲和中东从小就开始洗，结果十字军大战阿拉伯人中双方还有逃兵呢，这……指望数天的洗脑外加小恩小惠就能造出不怕死的狂信者，这要是真管用的话，各种神父、牧师、教长岂不是都要哭死？
因此无论是奸商还是神棍，他们希望的都是这群高呼“上天堂吃大鱼大肉”的炮灰真正上战场的时间越晚越好，或者是“伟大的王上”的主力精锐部队击溃了叛军，炮灰在后面嗷嗷叫着收人头，这样他们“确实管用”的名声就不存在丢掉的危险，还可以继续得到真金白银。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当常熟城墙终于在连挖带轰的摧残下裂开数个破口，阿济格是点了名的要看看佩德罗-马赛菲略和克里斯托弗这几日的“练兵成果”，听到这命令后，奸商和神棍的表情如同吃了翔一般，拐弯抹角地表示叛军火力强大，那些急着上天堂的固然英勇，但这么贸然冲上去也是迅速被杀光，毫无存在意义。阿济格听罢狰狞一笑：“真会说笑话，谁让你们直接冲上去了？都给本王推着盾车一路碾过去！”
早在后金喋血关外的年代里，盾车就是对付明军鸟铳和虎蹲炮的利器，在变着花样拆墙的同时，阿济格也命令部下造了不少盾车。现在，这些盾车成了清军战线的最前列，在那些急着上天堂的炮灰推动下，向着常熟县城内部无所畏惧地前进！
好吧，“前进”是真的，但“无所畏惧”的含水量就比较高了。
“赢了有钱拿，输了上天堂！”
“被砍杀的逆贼统统下地狱！”
“冲啊，杀啊！”
中西结合，疗效却不一定好的呐喊声在盾车阵列中此起彼伏，然后被重型火铳的铅弹与木板的撞击声给吞没，不过由于这些盾车的正面“护甲”确实够厚，平均质量在二两半的大号铅弹们虽然能“打的进去”，却普遍卡在多层木板的深处动弹不得。正因为如此，被铅弹击毙的炮灰数量非常的少，这个结果让佩德罗-马赛菲略和克里斯托弗长出一口气。
“叛军的火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杀啊！”
“这是上帝意志的佑护，崇拜魔鬼的叛军都会惨败，然后下地狱！”
或许是蹩脚神棍克里斯托弗嘴巴太大，连神仙都看不下去了，或者从唯物主义的角度看，方才那一轮大号铅弹只是试探性攻击……总之，下面的攻击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是火，冲天之火，灼热之火！
由于靠近城墙破碎地段的木质建筑已经被拆毁，城内防线遭到火攻的危险大大降低，而反过来说，这意味着镇江伯的军队可以肆无忌惮地对来袭的清军采取火焰攻击。在较近距离上炽热球形弹只是纵火弹药的一种，而浸油的木屑用竹筋捆扎成的“大型火流星”，也在这一轮炮击中大放异彩。
无论是通红的铁球炮弹，还是燃烧着的竹木“火流星弹”，都不是仅仅做了简单泥水处理的盾车所能抵挡的。就算真正的火焰一时半会无法燃起，那四处蔓延的黑烟也如此妖魔一般在盾车阵型中肆虐，到处是鬼哭狼嚎般的惨叫连连，再那一刻，因剧痛而产生的逃避本能，压倒了所有的谎言和洗脑。
“跑！跑啊——”
当这样的声音在盾车炮灰中响起，变节奸商和蹩脚神棍暗呼“不好”，但此时在城外用缴获来的千里观山镜看着战局的阿济格却发出一阵轻笑：“呵呵，一蒋、二刘、一左的兵丁，压上去。”
没错，阿济格其实很清楚那群“急着上天堂的炮灰”有几斤几两，他虽然想看看“洋和尚”本领如何，却还没有到把其作为突破逆贼阵线的杀手锏的地步。第一批炮灰们死完了就死完了，哪怕是红毛人一起死掉也无所谓，只要他们吸引了火力，赢得了时间，更大量的炮灰就有了用武之地。
“杀啊！”
“杀一个逆贼赏银二十两！”
“杀一个逆贼头目赏银一千两！”
“杀死毛贼赏银十万两！”
听着这些毫无新意也没打算兑现的喊话，阿济格摇了摇头，然后他脸转向“爱将”田雄：“你以为，此战要死上多少，才冲的破毛贼的防线？”
“奴才以为……怕是要五六千人。”
“少了！”
“主子英明，怕是要七八千人……”
“少了！”
“毛贼凶顽，怕是要死上万人方能攻下……”
“万人？就算是两万人，三万人，八万人又如何？”阿济格看着自己随风飘扬的大旗，又看了看那延绵的如同山岭一般的行营，兵丁的数目已经多到了浩如烟海的地步，“毛贼是我大清之祸害，他必定葬身于此地，哪怕把常熟县城化为尸山血海，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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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世有一个拿太监开涮的著名相声，里面大都是太监要揣度太后的心思迎合上意，非常郁闷却也无可奈何。若是让田雄去看这相声，怕是要感动的热泪盈眶：“虽然……我至少有把，可处境也差不多啊。”
而当阿济格说出“尸山血海”一词的时候，田雄的脑筋开始疯狂地高速运转，大清英王的意思显然不是用大量的炮灰冲阵这么简单，炮灰……炮……
田雄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当听到自己的“爱将”说出自己的心思，阿济格嘴角露出一丝上位者的微笑，这样的听得懂话，会办事的奴才才是好奴才——“放手去办吧。”
“喳。”
对于正不断把兵力投入常熟城内战场的左梦庚、刘泽清、刘良佐、蒋云台来说，田雄军队的异常动向是非常显眼的，而当他们确定田雄究竟要干什么的时候，感到的是心疼和恼怒。
“什么？老子辛辛苦苦地把兵丁派上去冲阵，姓田的用上百门大炮不分敌我地猛轰？这他奶奶的死的人算谁的？姓田的咋不派自己的兵丁去冲？”
要说一蒋、二刘、一左等人爱惜小兵的性命，那连他们自己都不信，但好歹小兵是他们的“财产”，死在自己手里、敌人手里都可以理解，但偏偏是死在“友军”手里，这跟谁讲理去？
尽管怀着巨大的不满，但面对在阿济格面前赤手可热的“爱将”田雄，他们也只能认了，“战他奶奶的，死了就死了，再多抓一些壮丁吧”成了加入了蒋云台而变成“低战力四人组”的共识。而身为比真满洲兵还凶的假满洲兵昂邦章京的田雄，那炮兵调动起来确实很快，至于炮弹的具体落点，死的是逆贼还是绿营兵，那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杀……”
“轰——轰——轰——”
机械力、化学力远超肉体力量，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此起彼伏的大炮轰鸣，已经完全压住了兵丁的呐喊，而随风慢慢飘散的苍白色硝烟，也仿佛“吞噬”掉了战场最激烈的部分，至于那些被铅弹和炮弹击中的兵丁们发出的垂死哀嚎，就如同被活埋之人的呻吟一般，虽然存在，但没人关心。
至于那些被忽悠着“上天堂”而去打头阵的悲催炮灰们，现在则有三分之一成为了焦黑木片之中的焦肉，三分之一在试图逃跑的过程中死于“己方”的刀刃，至于硕果仅存的三分之一，正趴在不断增高的尸体堆里诈死以求苟活，可惜那益发密集的炮轰并不随人愿。
早期火炮的精确度是令人崩溃的，能有三成的命中率已经算是“神炮手”了，但从另一方面说，早期火炮的伤害依然是非常给力的，不管你穿了多厚的盔甲，拿着多重的盾牌，被炮弹命中的都是不死也残，而在严重缺乏救治的战场上，这个“残”无限接近于死了。
杀场、屠场、修罗场，这三个词都能非常准确地描述常熟城内战场目前的状况。战争对于“旁观者”来说或许是壮丽而浪漫的存在，但对于“实际参与者”来说，只有恐惧和麻木这两种情绪，至于英勇……在这种绞肉机般的阵地战上用途并不大。
大部分的炮灰死在从城墙到防御工事的途中，小部分则死在试图突破防御工事时守卫者的矛尖、铳刺或刀刃之下。而防守一方的战损虽然远低于进攻一方，但考虑到战场的范围，整体数量依然惊人，那些被炮弹击成重伤，字面意思上“肝脑涂地”的士兵自然没有了抢救的必要，但相对伤势较轻的，正不断地向着后方转移。
与伤兵后撤想对的是不断有预备队补充上来，以维持整体上的正面防御力度，再考虑到武器的损耗，也不断有新的长矛、腰刀、盾牌、火铳甚至大炮补充而上，与此同时，第二道防线已经完工，第三道、第四道、甚至第五道防线都在全力修筑之中，毫无疑问，它们都将成为难啃的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