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213章 衣食住行

  乱世中凭借武力攻下一片地盘割据的势力从来不少,但真正能成为长期势力或统一天下的却不多。归根结底,单纯的武力只是力量的一部分,“治理”是远比“占领”更难的一道关卡。

  小富即安,占了几座城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可以随便享乐了,是作死的一种方式,以为外敌不构成威胁,开始全方位立体式地内讧争权夺利是另一种作死方式。所幸的是,镇江伯势力目前这两种作死方式出现的几率都不大,并且在全面的“大建设”主题之下,没几个人有如此作死的机会。

  建设!全面的建设,把三府十县外加上百个乡、村、镇变为根据地的建设!“根据地”这个概念,毛雄辉已经对全军专门强调过,为何有的人看似席卷天下,却一战而败,有的人看似只占据了小小的一片地盘,却发挥出令旁人咋舌的战争潜力,那就是因为前者地盘虽大,却没有哪怕一片是“根据地”,而后者地盘看起来小,却已经高度“根据地”化,利用效率比前者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而就目前镇江伯在南直隶占领的这块地盘而言,“根据地化”至少有一种方便之处——因为大批的“叛国士绅”在反剃发运动中被杀了,他们原来的田产就空了出来,这些地盘在加上收缴的清军圈地地盘,在镇江伯和武宁郡主手里经过了最初级版本的“土改”,换句话说,空出来的耕地中有八成给了刚刚转化为自耕农的前佃户、前阿哈尼堪,而还有两成的算是“公地”。毛雄辉和洛英的计划是以“公地”为先导,带动“私地”进行全面的建设,而这其实也是把分散的小农经济重新集结起来的过程。

  小农经济-大地主庄园经济-崩溃,这是普遍存在于封建社会的土地所有制循环,其中小农经济占优势往往在王朝早期出现,由于自耕农可以收的上税,这一时期的王朝经济往往比较好,但随着土地兼并的进行,越来越多的自耕农破产转化为地主的佃户,而有权有势的地主是有着各种办法偷税漏税的,这也正是王朝走下坡路的征兆,直到财政彻底崩溃,天下大乱,依靠农民起义的力量摧毁了大地主庄园,从此又开始下一个循环。

  这么说“小农经济”就是非常好的了?其实也不尽然。小农经济确实对普通老百姓比较“友善”,但对资本主义的发展却是一个拦路虎,看看英国的“圈地运动”是什么玩意儿就知道了,已经有一些资本家成分的地主强制圈走农民的耕地,用这些地养羊卖给毛纺作坊,赚取比单纯种粮高的多的利润。至于大批破产的农民,有一部分转化为毛纺织工人,而另一部分迁徙到了北美等殖民地。

  和英国“圈地运动”羊吃人类似的,“棉吃人”、“桑吃人”,在明代后期一直存在着,中国江南的地主和同时期的英国地主一样的精明,知道把大片大片的耕地用于种植棉花、桑树,挣的钱更多,但中国缺乏一片类似北美殖民地的流民去处,最终这种充满了资本主义萌芽因素的行为,反倒加剧了明末的饥荒和崩溃。

  然后问题来了,那些已经种植了棉花和桑树的耕地怎么办?要毁桑棉种粮么?而毛雄辉和洛英的答复是:“是。”

  这是一个让两个穿越者都很犯难,但最终还是决定下来的举措。尽管看起来很不“进步”,很不“潮流”,但保证已占领土地上粮食充分自给是非常重要的。虽然可以通过银子从湖广购入大批的粮食,但依赖于贸易总是不稳固,一旦出现战乱阻断运输就糗大了。至于棉花和桑树要不要种,那当然是要种,但规定就是:不许在已经开垦好的耕地上种,但可以在新开垦的土地上种植,至于开垦土地的具体工作,自然由官方来负责。

  别看明末南直隶“人口稠密”,但其实人口密度只有二十一世纪江苏、安徽两省平均人口密度的十分之一而已。大量的荒地依然处于未开发状态,而且由于南直隶降水充沛,土地也肥沃,一旦开垦好了又是一片片宝贵的耕地。至于为何在旧时间线上没有人去开发呢?那是因为地主们缺乏开垦荒地的动机,而农民们则缺乏开垦荒地的能力。前者很容易理解,因为对于地主来说,直接兼并已开发好的耕地比开垦荒地来钱快的多,至于后者……后世的人往往低估了农民开垦荒地的难度。

  现代吃饱了饭还想健身的人,很难理解古代农民吃不饱饭,体力有限的处境,再加上铁质农具往往较贵,开垦荒地前期的体力投入极大,而收益要在数个月甚至半年以后才会显现,而且新开垦的“生地”往往产量只有耕种许多年的“熟地”的几分之一。更让农民们畏惧的是地的归属问题,要知道就算自己把一片荒地开垦成了良田,那么被地主老财盯上也是分分钟被夺走的事儿,到时候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弄不好还要赔上性命?

  因此当洛英的昊天教一个村一个村地发铸铁农具和种子,鼓励百姓垦荒,还明确地说明“谁家开的荒就是谁家的”之时,那因为“仁政”而激发起的劳动热情几乎要把秋冬的严寒冲散。而在直接管辖的“公地”上更是热火朝天,毕竟还来得及种上一茬冬小麦,可不能误了农时。

  以崇明沙为例,虽然经历了战火的破坏,但崇明沙的红薯地还是得到了大约三千二百万斤的收获,而这些地在种植冬小麦之后,理论上在明年春夏之交还能得到大约一千万斤的收获。伴随着更多荒地的开垦,之后的粮食产量只会更高。渔业、家禽放养方面的收入同样喜人,至于这些鱼、鸭、鹅吃过多少落水清兵的肉没人关心……

  和吃饭问题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的是过冬问题,要知道很多垦荒工作可以拖到明年开春,但过冬则是迫在眉睫的。在后世南京-上海一带的人戏称自己是最耐冻的人,而考虑到高湿度对寒冷的放大作用,此言非虚。十七世纪小冰河时期的江南冬日比二十一世纪要冷的多,若是没有大规模、组织性的过冬措施,那么好不容易在反剃发运动中幸存的民众,怕是会有一大批死于酷寒。

  夯土,更多的夯土,更厚的夯土!由于考虑到木制房屋在兵火中往往成为烧死自己人的猪队友,所以新修筑的房子尽可能减少可燃材料的使用,唯一暂时还没法替代的是屋顶——用瓦片显然是发疯般的奢侈,用预制板则是目前水泥产量还远远不足,又被修城墙和防御工事大量消耗,所以只能用茅草了,好在茅草容易拆卸,况且只是屋顶可燃而非整个屋子可燃,猪队友程度比木房子还是低一些的。

  在大量土墙茅草顶的“避寒房”修筑的同时,棉袄也成为过冬的重中之重。之前毛雄辉夸下海口说要“工业革命”,结果实际上弄出来的是“弹棉花革命”,毕竟之前没有人组织过这么大规模的弹棉花、缝制棉袄的行动,至于这些追求产量和速度的棉袄比较难看……面临冻死危险的情况下谁还在意?

  衣、食、住三个问题解决之后,下边的问题就是行了。镇江伯的战略依然是“陆地防御,水上进攻”,船只在整个军事体系中占的份额非常大,而除了战场,其实还有武装商船,毕竟清军在侧,各种运输人员、物资都存在遇袭的危险。

  随着燧发火铳制造的爆发性井喷,原先淘汰下来的,用火绳的超重型火铳最佳的去处就是船用。当装着黑洞洞的“大铳”的商船在镇江伯辖地各处水域航行之时,那种震慑力、控制权可谓无与伦比。甚至出现了水贼把烧黑的木头弄成火铳状冒充官军去敲诈的情况,当然这股水贼很快被剿灭,贼首的脑袋挂在镇江城头上晃晃悠悠的。

  随着镇江伯统治区域的“秩序化”,生产力的恢复和发展成了显而易见的事。其中感叹最深的是阎应元,在某种意义上,他理想中整饬完善的社会已经实现了,尽管规模小了点,而在他的概念中能和镇江伯、武宁郡主这一系列“义举”类似的,恐怕只有当年的朱元璋吴王时期经营江南了。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三条“崛起”之道,在阎应元眼中,毛雄辉至少做到了两条半。之所以还差半条是因为现在的满清毕竟不是腐败的末期蒙元,所以不存在北方持续火并无暇顾忌南方让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三家野蛮生长的事情,现在的阿济格虽然前往湖广和李自成打的不可开交,但应天府的博洛、苏州府的田雄都对着镇江伯在南直隶的三府十县虎视眈眈,更不用说虽然左梦庚、刘泽清、刘良佐三个近乎废物,但清廷还有大批的战将、军队没有出动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现在,似乎已经听见了隐隐约约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