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256章 海寇掠天津(二)

  大家都是人,大家都用脑袋瓜子思考,你能想到的别人也想得到,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具体到顺治四年八月十四的“壮丁逃亡”事件,却是一个血腥的悲剧。

  如果只有少量的壮丁趁着清兵(和其他壮丁)熟睡,在不发出大动静的情况下从水路逃跑,其实成功率还是很高的。不过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数以百计,甚至破千的人都想这么跑的话,那么掀起的动静足以抵消一切“悄无声息”、“鬼鬼祟祟”,而这样大规模的逃亡被发现的话,后果是可以想象的……

  “有人逃跑啦——”

  “快追!快杀!”

  开始只有零星的几个清兵发现了逃亡,但迅速扩散为整个驻扎地段的暴走。在这群“八旗健儿”眼中,壮丁本来就是最廉价的消耗品,若是牲口逃亡了他们还会花费精力活捉回来,至于人跑了……直接杀死,没有任何迟疑!

  潘文举等人猜对了一点——这群“八旗雄兵”确实不谙水性,但他们同时又猜错了一点——真满洲兵为什么要下水才杀的到他们?

  入关超过三年的“八旗健儿”已经不是巅峰战力,但相比于那些对狗和鸟比对弓和马要熟悉百倍的的不肖子孙来说,这些人的战斗力还是强上许多的。“较强的战斗力”直接体现在箭术上,这群真满洲兵根本不需要下水,只要对着泅渡逃跑的壮丁放箭就能解决大多数问题。

  海河并不算太宽,这群逃跑的壮丁也不是游泳运动员,较慢的移动速度加上必须浮上来换气基本等于活靶子,很快就一大片一大片的惨叫外加一大团一大团的血污,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戮,范围主要在但不局限在水面之上。

  有一些壮丁试图趁乱从陆路逃跑,结果无一例外地倒在清军的马蹄之下,有了发泄机会的“八旗健儿”们甚至不愿意动用刀枪,就用马踏到稀烂的方式来惩戒这些逃跑未遂的可怜人。那四处迸溅的血肉本身就是一种对于其他壮丁的恐吓——“谁他奶奶的还敢跑?”

  以上的事情对于逃亡者和未逃亡者来说都是大事,对于“八旗健儿”们却是地地道道的小事,不就是海河上多了一千多具尸体,岸上多了四百多摊“肉酱”么?他们见得多了!要知道现在天津一代聚集的真满洲兵有两万多人,绿营兵有四万多人,更不用说那数量超过十万的壮丁,死的人都不到两千的事情,还好意思提?

  所以他们也没注意到,在被海河的流水冲下去的浮尸中,有一些的“姿势”似乎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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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疼,不敢动。这就是相对“幸运”的潘文举在整个“射杀”过程中的主观感受。

  冷是肯定冷的,这可是小冰河时期华北的夏末秋初,还是清晨,要不是为了逃命,潘文举才不会主动跳进河里,至于疼……“八旗健儿”的箭矢狠狠地射入了他的后背,然后他就不敢动了,在他身边不远处几个试图“加速游走”的壮丁全部中了更多的箭,死的一个比一个快……

  潘文举确实足够幸运,在就要沉下去喂鱼鳖的时候,“意外”撞到了一具死了数天,已经肿胀起来的浮尸。若是在平时,一具腐烂恶臭的浮尸是非常“霉气”的存在,但对于走投无路的潘文举简直是救命恩人,他一边偷偷地“扒”着浮尸不沉下去,另一边想着到时候得挖个大坑让这恩人“尸兄”入土为安,然而这种想法很快被对自己性命的担忧所取代——自己真的能逃出生天么?

  正当扒着浮尸的潘文举,以及大片的真-死漂在海河水的推动下慢慢向下游漂流之时,海盗联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天津码头以东的大约五里处。施龙站在包覆铁皮的战船“浪里白跳”号甲板上,把镇江侯“恩赐”的两个飞天眼其中之一放了起来。

  “风向不太适合的时候就别想着扔火流星了,专心观察敌情就是。”这就是施龙对飞天眼上的乘员说的话,而后者在相当长时间的观察后确实看到了什么东西,譬如说——一大片死漂。

  “果然是生灵涂炭啊。”施龙只是简单地叹息了一下,毕竟乱世之中,人命比蝼蚁还贱。不过飞天眼还是发现了有价值的情报——清军在岸上架设了红衣大炮,似乎要远距离轰击了。

  “鳌拜钱多,浪费炮弹。”施龙的评价一针见血,现在的距离不下两里,这炮弹要是能打中才见鬼,事实证明清军也只是虚张声势,绝大部分炮弹都落在海河里,跟随的“义民”受到了一些炮声的影响,却很快被海盗联军放肆的咆哮压制住——

  “怕什么怕?没卵子的龟孙才怕!”

  “老子见过的炮弹比你们吃过的豆子都多!”

  “今天就要把鳌拜打成鳖拜!”

  “这天津油水足的很!”

  ……

  在一大片喧嚣之中,施龙倒是保持了基本的冷静——“快把那个死漂捞上来,方才怎么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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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八月十四可真是一波三折,若是有人问潘文举想不想再来一次的话,他会很乐意地一拳糊在多事者脸上。

  除了冷、疼、不好动(已经麻木)外,还加上了恐惧。没错,就是实心铁球炮弹落水巨大响动引起的恐惧,虽然明知是乱打一气,但总觉得下一枚炮弹会落在自己头上,吓得他连救命的“尸兄”都不顾,勉为其难地扑腾起来。

  这种抽筋一般的扑腾救了他的命,等被人真如同“捞尸”一般地拖上船,潘文举已经只剩下小半口气了。然后动弹不得的潘文举就这么直挺挺地趴在“海寇船”的甲板上,任凭几个小娘们儿叽叽喳喳地料理他的伤口……

  等等……小……小娘们儿?

  潘文举听过一些有关海寇的传闻,大部分是残忍的暴行和古怪的忌讳——譬如说海寇吃鱼的时候从来不会翻过来吃,因为“翻鱼”暗指“翻船”,还有船上不能点红蜡烛,否则惹恼了龙王爷会尸骨无存,至于船上能不能带女人,似乎各地的海寇说法不太一样,但潘文举一直认为,海寇船上的女人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就是海寇们平时用来泄火的娼妓。不过今天这几位……也不像啊?

  阮梅子已经是昊天教驻博兴的特派员,作为圣姑的狂信徒和优秀的医疗工作者,她确实有这个资格。抵达博兴后,她和她的姐妹们已经拯救了不下一千条生命,至于面前这个背部中箭外加长期浸水体温过低的,那救起来还不是轻松加愉快?

  由于体温过低引起的麻痹,潘文举几乎没有感受到箭头被拔出、外加清理伤口时的疼痛,倒是在被灌了一堆汤和“药酒”,体力恢复过来之后,就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不过这种疼痛也没有成为此刻的主题——在海寇的“审讯”之下,他把能说的都说了。

  “看来鳌拜这厮一方面自以为布下天罗地网,另一方面却觉得兵力不足四处抓壮丁……”施龙自言自语这句的时候,海盗联军和清军已经全面进入炮弹对轰状态,由于距离的缩短,炮弹的密度和准确度都有所增加,不时有炮弹划过船舷,甚至有炮弹轰在甲板上,迸发出一大片足以杀人的锋利碎片。

  “好家伙,这鳌拜果然安置了许多红衣大炮!再这么轰下去吃亏的是咱们!靠岸,登陆杀过去!”这是施龙的命令,也是周天顺、罗大用、贺虎等人的打算,毕竟炮兵在这帮海盗头子眼中只是“辅助”,真正的主力要还是要Waaagh过去白刃见红的。

  而此刻在天津城楼上,用重金购置的千里观山镜观察战局的鳌拜,在发现海寇有登陆倾向时,也是大大地叫了一声“好”,毕竟这年头大炮杀人其实是一种昂贵、且效率低的做法,如果真把海寇吓跑了,他的杀鸡儆猴计划也得泡汤,只有在陆地这种“主场”对海寇大杀特杀,怎么说也得杀上几万,才配得上这些天来的精心布置!

  “海寇火器精良,不可轻敌,用大批壮丁吸引火力,披甲人跟着上!”

  “喳!”

  “几个‘炮台’都给我守好了!海寇肯定玩命地攻打那里!大抬杆子等海寇靠近了再射,远了打不死人!”

  “喳!”

  ……

  一条一条的命令分配了下去,鳌拜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话说“大清第一巴鲁图”是牛逼哄哄的称号,却也是他肩上沉重的负担,鳌拜本人是瓜尔佳氏的人,又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他的地位完全来自战绩和对军队的掌控,所以胜负对他来说特别的重要。

  当此起彼伏的铳炮声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响起,鳌拜没有忘记去查看大运河方向的动静,他现在有些担心吴三桂、尚可喜、耿仲明这三个虽然没有公开反叛,但其实已经把反贼两个字写到脸上的家伙的举动,毕竟如果交战正酣时,他们仨横插一脚,事情就不太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