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333章 真实的谎言(一)

  当夏完淳和陈永华继续向着九江府城挺进,沿途如同大铁锤砸核桃一般碾碎一切自寻死路的反抗势力之时,“逆贼吃了大苦头”的谎言正在九江府迅速流传开来。

  “听说了么,毛贼手下的夏贼、陈贼,被炸沉了二十多艘船,死了好几百人!”

  “胡说,沉了二十多艘船,怎可能才死了几百人我看是至少死了一千多人!”

  “这就是你们两个废物没见识了,老子听说的明明是沉了三十艘船,死了一千两百多人!”

  “……沉了四十艘船……死了两千多人……”

  “……沉了五十多艘船……死了三千多人……”

  按理说虽然“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但谣言、谎言在传播过程中发生越来越夸张的突变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像九江府这种比普通谎言高的不知道哪里去的玩意,背后肯定有大佬在谈笑风生。而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大规模的造谣、传谣其实是冯四喜和喇布杜的授意。

  “不管逆贼到底死了多少,不管姓牛的那厮是不是在扯谎,只要让兵丁们不再望风而逃就好!”这是九江府总兵和梅勒章京的心声,也是无可奈何的现状。清军在毛贼、妖女面前吃了这么多瘪,“恐毛症”、“恐妖症”的比例甚高,能让他们认为“毛贼的大军并不是不可战胜”、“贼被杀,也会死”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成果,至于你信不信不要紧,我反正是信了。

  作为这场“真实的谎言”的始作俑者,那个姓牛名炯的守备不仅得了赏银,还蹭的一下升了官,现在是参将了。当然这种临战升官也意味着赶鸭子上架,牛炯被委派统领那些从安庆府逃出来的,现在全部编入绿营的军队,任务只有一个——挡住夏贼和陈贼!

  “他奶奶的,看来是骑虎难下了……”绿营参将牛炯一方面明白自己托大,另一方面又不肯放弃新得到的权力和地位,于是乎他遵循了绝大多数骗子欺世盗名的模式——一个谎言不够班怎么办,再补上更多、更猛的谎言就是!

  譬如说有其他的军头问牛炯,毛贼的战船那么皮实,这到底怎么炸沉的,牛参将的回答是毛贼的船都是妖女下过“邪咒”的,当然看起来硬邦邦,不过既然是“邪咒”,自然有“正法”破之,至于这牛家祖传“正法”嘛,用起来比较麻烦……

  军头眼珠子突了出来,嘴上的言语变得更加急切:“说来说来,不管有多麻烦,只要破的了妖女的‘邪咒’就成!”

  牛炯深吸一口气,开始一回生二回熟地吹牛逼——“丑时出生的公青牛脊背上的毛八十六根,子时出生的母大黑老鼠门牙一枚,卯时出生的公灰兔左边耳朵上的筋三根,亥时出生的老母猪尾巴尖一寸……”这个吹牛足以升天,与太阳肩并肩的牛皮大王基本上把十二生肖都说了一遍,还非常“贴心”地考虑到龙皮不好找,用“忽律”(鳄鱼)代替,“等这十二种东西都备齐了,找个至少二十六年元阳未泄的老童男在战前把这东西在船头烧了,对付妖女下过‘邪咒’的战船,无往而不利!”

  “……”被忽悠住的军头一脸肌肉坏死的懵逼状,“……我做不到……”

  牛炯心说:“这不废话么要是你做得到的话,到时候不管用找老子算账咋办”当然为了杜绝对方“万一真做到了咋办”这种情况,牛参将还不忘补了一句:“一步也不能错啊,这要是错了,神仙怪罪下来,你可担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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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九江府渐渐沉浸在“可能胜利”、“逆贼并非不可战胜”的虚妄之中时,夏完淳、陈永华这边已经和鄱阳湖的渔民势力搭上了线,当然这些渔民……你硬说是水贼也没啥问题。

  古人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后世太平年月的人往往傻白甜地理解为“山民可以靠采集山货赚钱,渔民更是可以通过打鱼度日”,但实际上这两句话暗含的意思却有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息——“山民兼职山贼,渔民兼职水贼”在兵荒马乱,活着就是奢侈的年代十分普遍,前一刻还一脸忠厚老实的“渔夫”,下一刻变戏法一般掏出一把雪亮的尖刀,笑眯眯地问你“要吃板刀面还是馄饨”这样的事情可不局限在梁山泊。

  然而这些兼职水贼的渔民,尽管杀人越货十分在行,但在真正的巨头碰撞时,却尽显虚弱无力。早在安庆之战时,清军就对鄱阳湖的周边的村镇进行了大肆掠夺,对可以充当战(炮)力(灰)的渔船和壮丁,更是只有一个“抢”字。渔民势力当然进行了抵抗,却在绝对的武力优势面前惨遭镇压,于是乎残存的只能先避其锋芒,借着这广阔的湖泽潜伏起来,待到局势明朗之时再做打算。

  而现在局势已经明朗,这支来自南直隶的强军多次把曾经气焰嚣张的清军打的落花流水,九江府城的易手根本就上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这些写作渔民,读做水贼的势力当然会非常及时地跳出来,一方面是为了复仇,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方面则是为了在九江之战中分的一杯羹。

  至于夏完淳和陈永华的态度……他们能有什么别的态度写做渔民读做水贼的存在放在福建沿海一样多如牛毛,陈永华不可能有什么“道德纯净癖”,至于夏完淳……他现在可是镇江侯和昊天教圣姑的忠实粉丝,对各种制度记得很熟。

  至于适合现在的制度……显然是“欢迎民间势力加入,但必须保证军方的绝对指挥权”啊。

  夏完淳本以为让这群桀骜不驯的“老表”服从命令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事实证明比想象中容易的多,究其原因,还是力量——这支船队的强大程度本身就是最好的权威,最强的铁律!

  胆子再肥的水贼,在亲脚踏上蒸汽明轮船的那一刻,也都会被这种隶属工业时代的强大所震慑……好吧,其实这些湖面上讨生活的“老表”并不知道工业时代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们普遍把“冒黑烟、吐白雾、还会‘呜呜’叫”的大船当成了妖兽、法器之类的东西,不过恰恰是因为如此,他们目前还比较听话。

  随着不断接近鄱阳湖和扬子江在西侧的衔接段,夏完淳和陈永华麾下的船只数目也在不断膨胀之中,三百、四百、五百……到后来竟然超过了一千,尽管这一千中大部分是装不了几个人的小渔船,但放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确实有一股气势。到了这个时候夏完淳和陈永华都在感叹“果然是得民心者强大”,而周培公却在用低到旁人不好听见的音调大骂:“刁民,贼民,犯上作乱,当杀!族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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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古到今都有这样一帮人,明明还没有进入统治阶级的资格,却有着如假包换的统治阶级思维方式,而新时间线上俘虏状态的周培公,恰恰是这样的典型。

  本来只是简单的俘虏放风,却被周培公认为是故意的侮辱,而且他也确实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从贼

  乱民”划着小渔船,簇拥在船队周围,好一派公然犯上作乱的架势。周培公见状,气的七窍生烟,毕竟在他的脑回路里无论国号怎么改,朝代怎么变,那都是上等人的权利游戏,至于下等人?那当然是老老实实地当顺民,该交税就交税,该服劳役就服劳役,万一闹了天灾人祸,下等人要饿死了,那也得老老实实地饿死,不许造反,造反就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就该杀头!满门抄斩!嚓,嚓嚓!

  面对这一大票一个能打他十个的兵丁,和同样是一大票他一个也打不过的暴民,周培公除了腹诽外什么也做不了,那憋屈的暴怒简直如同岔了气一般在这个读书人身体里郁结,别提有多难受了。一般来说当人遇到自己无法认同却又无力改变的事情,最容易想到的办法是……诅咒!而周培公这厮显然不是无神论者,他的诅咒方式当然是希望神仙能够发怒,惩治这些不守规矩的恶徒!

  至于个神仙交流的手段,那自然是念经啊,周培公自诩饱读诗书之人,各种佛经、道藏多少读过一些,然而这些满是道心、佛理的东西骂起人来太隐晦,不如儒家的骂法来的过瘾。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始作俑者,岂无后乎!”

  ……

  周培公在心中骂了很久,最后到了巴不得天降大灾,灭了这群不忠不义的逆贼和乱民的地步,但平心而论,在说到“天”的时候,这厮的心是有点虚的,毕竟耳畔时不时来一句“一拜昊天,二拜后土”,就算周培公强逼着自己不信,那潜移默化的灌输也是不可忽略的。

  苍天啊,莫非天道也在帮助这些该死的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