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穿越之前，毛雄辉就想过这样一个问题——那些历史中声名赫赫的人，他们在某一方面的成功，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譬如说朱元璋这样牛的一塌糊涂的开国皇帝，在早年要饭生涯中如果被什么山贼草寇、地痞流氓、豺狼虎豹之类的夺去了性命，那么后来的历史会怎么发展？或者更尖锐也更暧昧的问题，如果希特勒当年成功考入了美术学院而不是去混社会，那么二战还会按照“既定”的路线去爆发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繁复，不过毛雄辉也有了一些粗略的见解——某些事情不能简单地用偶然或者必然来形容，他们更像是“盖然”的。
所谓盖然，说的这些事情看似“偶然”，但其实是有内在的概率驱动的。譬如说朱元璋本身天资够牛叉，心思够慎密，本来存活率就比其他的灾民高不少，毕竟要饭什么的都是需要智商的，但只要这个“在元末大饥荒中幸存并成就帝业”的概率不是百分之百，那么朱元璋就有死在起步阶段的可能，至于后来推翻元朝的是陈友谅还是其他人依然是有“概率”在的，这是一个复杂的混沌系统，计算出“确定结果”近乎不可能。
至于希特勒的问题，首先他的绘画水平并不怎么样，考入美术学院的概率本来就低于百分之五十，而一战后德国极其屈辱但实力受损不大的命运更是让二战爆发的几率大于百分之五十，所以就算希特勒考入美术学院，二战的爆发也是大概率，但具体细节会有很大的不同。
而具体到从山东走海路前往南直隶那两个年轻人来说，盖然性则以更为复杂诡异的方式发挥着作用。蒲松龄是个聪明的孩子，家境又还算不错，在乱世中存活下来、并且青史留名的概率本来就是比较大的，然而由于穿越者造成的蝴蝶效应，蒲松龄的生活轨迹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异，最典型的就是文科生成了工科生。
至于许青儿，这个在旧时间线上根本没有任何记载，是死是活都未知的小姑娘，却因为和蒲松龄的命运交织在一起而变得重要起来。然而她好歹是聪明伶俐，又懂得“想好喜欢啥我也喜欢啥”，所以她成为蒲松龄的得力助手外加青梅竹马，从概率上说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两个孩子比俺都敢想，手巧，啥都搞的出来，俺实在是没法教他们了，还是让他们去应天府，那边才是出大人物的地儿。”这是面饼给毛雄辉的书信里写的，当然也是符合毛雄辉的意愿的。这两个孩子跟着面饼做了那么多创造发明，在工科方面水平真的不低，到应天府以后再多多进行理科教育，那将来没有《聊斋志异》，却有《聊斋百科全书》的概率是蹭蹭地往上增啊。
蒲松龄和许青儿乘船到达应天府后很快被接到了石头城，毛雄辉接见他们的时候，看见他们推着一个带轮子的木箱子，许青儿打开木箱，蒲松龄把一件又一件的“模型”和“图纸”从箱子里掏出来，而许青儿则非常麻利地把这些玩意儿分门别类地放置好。
“果然非同小可。”毛熊辉一小半说的是蒲松龄和许青儿的配合程度，一大半儿说的是他们捣鼓出来的这些设计，如果说那些模型还考虑到蒲松龄和许青儿的手工水平有上限的话，那么图纸就真的是奇思妙想大集合了，在有那么一段时间，毛雄辉甚至怀疑面前的这个工科生版蒲松龄是不是俞万春（《荡寇志》作者）假扮的，毕竟他在图纸上看到了酷似坦克和潜水艇的战争机器，而且更关键的是命名——“奔雷车”和“沉螺舟”！
“说一下你们是怎么想到这两种大杀器的。”毛雄辉把“奔雷车”和“沉螺舟”的图纸递给蒲松龄，让他和许青儿描述一下思考过程。然后毛雄辉发现这一对儿还真是青梅竹马、珠联璧合，风格正好互补，蒲松龄思维活跃，想象力强，许青儿则是记性好的惊人，而且相对谨慎，因此当蒲松龄出现思维奔溢的时候，许青儿可以迅速地把他拉回来。
而回答的结果，是让毛雄辉相当的满意的——蒲松龄和许青儿的思路很明确，他们知道了“蒸汽明轮船”的存在，所以才想到蒸汽驱动的车辆在地面上也能行动，而他们知道了“风箱打气来打捞船只”的事实后，经过一系列思考和推论设计出了能在水中上浮、下沉的船只。
“很好。”毛雄辉做出了肯定的评论，他现在可以确定工科生版蒲松龄绝对不是俞万春假扮的，因为俞万春那厮只知道在《荡寇志》里扯“奔雷车”、“沉螺舟”这样不明觉厉的名词，而原理上是一句也说不出，而蒲松龄和许青儿设计的东西，至少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然而“理论上可行”往往意味着“实际上寸步难行”，其中最严重的就是重量问题，蒲松龄在一系列威猛的大杀器影响下产生了“大就是猛”、“越大越猛”的思维定势，这种定势对于大炮巨舰主义海军建设来说没什么问题，但放到陆地车辆上就……
“剑臣，”毛雄辉这么称呼着蒲松龄，(在旧时间线上蒲松龄有两个字，留仙和剑臣，新时间线蒲松龄在军火发明家的方面越走越远，所以剑臣这个字在建议下提早出现，非常适合)，“你有没有算过，这奔雷车有多重，地面承受的了这样的重量么？”
“这……”蒲松龄的表情就仿佛沉迷高达的动漫迷被告知人形机甲根本不科学，虽然无话可说但气鼓鼓的，然后他憋了许久，终于挤出一句话来——“……太重的话，就把轮子加宽加大……”
“没错，”毛雄辉点点头，“把轮子加宽加大是个办法，但硕大的轮子要通过狭窄崎岖的地方很成问题。不过，剑臣有没有想过让这样的蒸汽战车在铁轨上行动呢”
“铁轨？莫非是用铁铺一条道好是好，可是要多少钱啊？”
“谁说要用铁铺满整条路了只要和轮子差不多宽的两条不就成了”
“谁说两条铁就可以，万一轮子从铁轨上掉下来怎么办”
“怎么会掉下来？只要轮子外加上一圈比轮子大的挡圈，那么就根本不会掉下来！”
“可是你的奔雷车那么重，会把两条铁轨一起压到地里去的啊！”
“怎么会压到地里去铁轨又不是直接铺在泥巴地上，下面可以横着垫大木头！”
“呵呵，大木头也很重，会一起陷到泥巴地里去的啊！”
“大木头底下垫石子不就行了？”
“大木头都铺上去怎么垫石子”
“先用石子铺出一条路，然后垫大木头，然后放铁轨。”
“铁轨、木头、石子之间滑动开怎么办”
“用钉子，特别大的钉子！”
……
毛雄辉满意地听着蒲松龄和许青儿的对话，脸上欣喜的色彩越来越浓厚。什么叫年少有为，这就叫年少有为！当两个孩子的争（讨）吵（论）告一段落，毛雄辉满面笑容地掏出一张纸——“你们说的是不是这玩意儿？”
蒲松龄的眼珠子凸了出来，而许青儿整整一分钟没眨眼，然后就是好一片“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战车”之类的话，毛雄辉心中暗笑：“果然啊，这两个孩子能脑洞出列车炮也是不容易。”
既然是脑洞，那距离真正能实现还有相当长的距离，毛雄辉紧接着评价起“沉螺舟”来：“能从水下航行当然出其不意，但是如何保证沉螺舟内人的呼吸？如何保证沉螺舟的动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沉螺舟如何从水下攻击敌船？”
“用一根管子通到水面上不就行了？”
“瞎说，敌人看到水面上一根管子，早知道是沉螺舟过来了！”
“那就预先在沉螺舟里拼命地打气，打满了气里面的人总能呼吸了吧”
“人是能呼吸了，可动力怎么办？如果用蒸汽机的话，黑烟往哪里排？”
“这……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黑烟可以排到水里，一点点排水面上不好看得出来的。”
“就算水面上的敌兵够傻，看不出来，那么怎么攻击呢？莫非要用一根棍子戳着一个‘水雷’爆炸？可你怎么控制爆炸时间呢？”
“为什么要控制爆炸时间？只要在水雷前面安装一个杆子，敌船撞到杆子的时候带动水雷内部的燧石机关引燃火药不就行了？”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你的一艘沉螺舟就只能带一个水雷了，到时候怎么在水下换水雷呢？”
“这个……可以带很多水雷啊，只不过正前面一个，左面一个，右面一个，正前方的用掉了，把左边的转过来再用……”
“你这样的机关结构太杂乱，没有施行的可能啊。”
……
“很好，甚好，非常好！”毛雄辉为这两个年幼的发明家发出由衷的赞叹，然后正色道：“未来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这里有一些比较‘务实’的项目，你们应该能够胜任吧。”
男孩和女孩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