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真的是活人！好不容易见到活人了！”
在蒸汽暗轮船上大呼小叫的包仝和黎烈当然知道这是黑话，所谓的“活人”指的是“可以交流、可以互动的人群”，而死人说的是“见面就跑，根本不搭理你的人群”，本着对这支武装商队武力的信心，包仝和黎烈当然是希望多多的遇到“活人”了。
从九江府出发一路驶向向桂林府当然是漫长而曲折的航程，但如果把这航程拆成许多“段”，那就不怎么可怕了。包仝、黎烈在扬子江边、洞庭湖畔、湘水流经之处先后遭遇了七个己方的码头据点，而这些地方很显然都是进一步“渗透”的前哨站。
“占领地盘，攻克城池？这些有机会当然要做，不过最重要的是做生意，让那些人知道和咱们合作比和咱们对抗划算多了！”这是张大掌柜的说法，包仝和黎烈深以为然，当然这说法还有后面一句，“遇到不肯做生意，而想抢咱们的东西的，给老子揍！狠狠地揍！”
在从湘水上游到穿越灵渠抵达漓江的路途中，这支武装商队已经遭遇了不止一次武装抢劫，当然结果都是获得了碾压式的胜利。而这不止一波的山贼、土匪败退后，这支由一艘蒸汽暗轮船，八艘桨帆船组成的船队就仿佛辟邪了一般，有意思土匪的家伙出现马上掉头就跑，以至于包仝、黎烈都有一种闲的蛋疼的感觉，甚至希望能来上一大波贼寇，好好地杀个痛快。
然而那想象中的大群贼寇并没有出现，倒是蒸汽暗轮船用绳索拖着八艘桨帆船，蜈蚣一般地缓缓前进，穿越灵渠抵达湘江那叫一个无惊无险。等水域再次开阔起来，包仝和黎烈再次产生了“好想见到活人啊”的愿望，而这一次昊天后土显然没有让他们失望。
“果然是活人！一大票活人！不过……应该是从桂林府城败退出来的活人……”包仝做出了如上的判断，而黎烈一个劲儿地点头：“那是肯定，那是肯定，听说阿济格那老贼加紧了对桂林的攻势，姓刘的撑不住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吴国公的军队之前并未与顺西联军大规模直接交手，但从天下局势和小规模的边境冲突看，说顺西联军整体上稍弱于阿济格的南清军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这种“相对弱势”恰恰是拉拢和渗透的前提。
好好干，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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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献忠的四大义子是大西政权的最高战力、核心统治力量，其中老大孙可望内政玩的很溜，但自视过高，老二李定国军事能力很强，但也只有军事能力，老三艾能奇喜欢出奇兵进行军事冒险，旧时间线上就死于土司叛军埋伏，至于老四刘文秀……他的问题主要在于内心和外表不一致，用后世的话说，他是个“戏精”，只不过是被迫的。
例如这一场桂林之败，刘文秀其实是很悲催、很郁闷的，问题在表面上却只能是“败不馁”，强行给这些残兵败将打气。至于你问刘文秀对“机关船”的出现是什么态度，平心而论，面对这种超过了他想象力的“妖异”之物，他确实是有点慌的，但这种慌乱偏偏不能显露出来，否则对后面的交涉大大的不利。
对面的船只一共九艘，其中八艘桨帆船现在既没有撑帆也没有划桨，全靠一艘喷烟吐雾的机关船用绳索拖着。那在明白蒸汽暗轮船是怎么回事的人眼中像是“蜈蚣”的船队，在刘文秀眼中却如同一条毁天灭地的巨龙！好家伙，一艘船拖着八艘船跑，这力气大到什么程度更不用说看似缓慢的航速只是表象，只要对面的武装商队愿意，收起绳子，后面八艘船拼命划桨，前面的机关船轻装上阵，那航速一定吓死人。再看看那船上满满的火铳大炮，你这是做生意来呢，还是打人来了？或者是又做生意又打人来了？
刘文秀认为是第三种，他听说毛雄辉是海寇出身，所以其手下怕是也是那种拿着火铳大炮一脸堆笑的强买强卖的套路，不过这些天他没听说吴国公的武装商队在湖广搞出什么大新闻来，所以或许他们其实挺讲道理？刘文秀满腹狐疑地吩咐手下的船队停止前进，在漓江上和武装商队进行对峙，正当他考虑是不是要派小船去表示一下态度的时候，猛然间看到了武装商船上的炮火。
“这是要趁火打劫？”刘文秀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他急令手下船队分散，并马上进入战斗，但紧接着更让他吃惊的是那几枚“炮弹”在半空中爆炸了，散落出来的是……一堆纸片？
由于爆炸的位置不完全是刘文秀船队的正上方，所以有相当一部分纸片是落入漓江中的，但即便如此，刘文秀的部下还是搜集到了足够多的纸片——这纸片上本质上是传单也是符纸——一面印着昊天教的经文，另一面则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我等正为帮助你们战胜强敌而来！”旁边是一副清军死伤惨重的示意图。
“这……”刘文秀的反应是“无语”，这种无语不是因为对方的做法太不符合常规，倒是因为对面装逼太甚——好家伙，能在这么远的地方发射传单炮弹，那么发射真正能杀人的炮弹也一样没问题，传单数量众多印刷的还真不赖，这又是一番财力和技术上的双重示威，或者说的更明确一些，这分明是“我们虽然人数少，但后台硬的很，如果你们愿意合作当然好，不愿意的话，呵呵，呵呵呵呵……”
“真是屋漏逢下雨，哪壶不开提哪壶……”刘文秀心中说道，而表面上却高声叫喊：“来人，划船过去，咱们的救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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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江之上，碧波之间，一场严重不对等的谈判，或者说讨价还价正在进行之中。
这种不对等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人数上不对等，刘文秀的军队虽然新败，损失惨重，但数量上怎么也是几十倍于武装商队的，第二，技术上不对等，光一个蒸汽暗轮船在技术含量上就碾压刘文秀这边的所有船只，这个没得黑，第三，则是武力上不对等，武装商队这边看起来人少，但却是强势一方。
顺西联军是一支用血肉对抗钢铁的军队，一方面他们终于有了稳固的粮产区和后备兵源，终于不用像之前那样被迫打运动战了，另一方面他们拥有的财富，尤其是贵金属确实远低于阿济格的南清。火器比例低导致了在中远程的对抗之中损失比对手更大，盔甲比例低则意味着在弓箭、肉搏等对抗中也要吃亏。而湖广、四川两个战场又占去了太多装备份额，刘文秀负责的广西一带确实油水少，买不起什么太好的装备。正因为如此，从武装商队的船上搬下来的盔甲、火铳等物，对于刘文秀一方来说属于雪中送炭、救命稻草级别的。
“如果你们觉得这些盔甲数量还不够，我们这里还有几千面盾牌，全部是铁皮盾，结实的很。”包仝说着，让手下拿出盾牌来，放出狠话让对面的敞开用兵器砍，这要是砍的坏，他就从船上跳下去！
叮叮当当DuangDuang，包了厚厚铁皮的盾牌确实承受住了多种武器的攻击，但刘文秀派来的使者还是有些遗憾：“铁甲、铁盾虽好，不过太过沉重，若是在水战中使用，怕是不小心落水会沉底”，云云，结果黎烈这边笑的非常开心，说“这边还有两千副藤甲呢，你要不要？”
藤甲这种兼任盔甲和救生衣的存在，在水战中确实非常好用，因此应天军工厂也生产了不少，如果说这套工艺和传统工艺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配方改进、标准化外加有烘干技术，生产周期大大缩短，而最后质量虽然和传统的精制品相比还差一些，但好歹质量稳定，而且在平均线以上了。
“甚好，甚强巨。”这已经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心底的赞叹和感谢了。常言道“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而这些武备救活的是成千上万人，这浮屠的高度怕是早就戳破天了。唯一的问题是，刘文秀这边的钱财也不宽裕，若是要一次支付全部，怕是力有未逮……
然后包仝就按照原先的计划，抛出了“赊账，分期还款”的大礼包，说你们如果没法一次付清，就慢慢付呗，反正现在击败狗鞑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方面都可以缓一缓，只不过既然你们赊了账，我们就要派一些商户负责收钱和继续提供货物，这样以来无论是灵川县城还是克复的桂林府城，都要有我们的“商馆”如何？
看着刘文秀派来的使者复杂的表情，黎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是一定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