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刘文秀现在的感觉看，这情形就仿佛一个人在沙漠里迷了路，马上就要渴死了，这时候Duang的一下蹦出来一个异人，一脸奸笑，手里端着一壶成分可疑的酸梅汤，你是喝呢还是不喝呢？
若是义父还在的时候，刘文秀或许会纠结很久，不过既然义父已经薨了，三个义兄也没啥心思管教自己，那他就真的可以豁出去了！不接受毛雄辉手下的“帮助”，那基本上是肯定要惨，接受了毛雄辉手下的“帮助”，那是将来有可能要惨。更何况就他的认知来看，毛雄辉虽然对鞑子、汉奸下手狠辣至极，但对顺西联军还是仁至义尽的，所以……所以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在刘文秀拍板敲定之后，大宗大宗的贸易就在顺西联军和武装商队进行起来，铁甲、藤甲、盾牌、大刀、长矛……这些防具和冷兵器都是敞开供应的，至于热兵器，武装商队这边则有一项规定——你买我们的火器可以，但也必须用配套的弹药。
对于包仝、黎烈的这种要求，刘文秀首先的反应并非“无耻”，而是“荒谬”——谁不知道铅弹可以自己铸，火药这玩意儿更是有很多土配方、土办法，你们说要用配套的弹药就用了你们是多了一只眼睛，还是多了几个耳朵，怎么保证兵丁们不偷着用自己制造的弹药？
刘文秀一度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直到他派亲兵去试验了“配套弹药”和“自制弹药”的区别后，先是懵了，然后是服了。好家伙，同样的火器前提下，“配套弹药”是“自制弹药”射程的将近两倍，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如果有谁为了贪便宜而不用“配套弹药”的话，那真是自寻死路。
然后真正的重头戏来了，根据刘文秀手下一个账房先生计算，这买来的“配套弹药”其实并不比“自制弹药”贵多少！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刘文秀毕竟是封建时代出来的军头，对“标准化生产”之类的概念知之甚少。在他看来，那些“标准化弹药”整齐划一，一看就知道是下了狠劲儿大功夫才做出来的，成本一定很高，但实际上这恰恰是大规模批量生产的特征，就算卖的不贵，毛雄辉那边也在赚钱。
至于比赚钱更加重要的事情，那自然是渗透了——刘文秀第一次尝到了使用武装商队货物的甜头，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在战力变得强大的同时，则是这支军队“自给率”的严重下降，当他们从“得到买来的装备能打胜仗”过渡到“只能用买来的装备打胜仗”的时候，后面的事情就好说了。
然而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要打战斗不仅需要物质力量，还需要精神力量，而那些圣姑派来的医师、教谕都是精神力量的象征，一番治伤治病，外加各种“一拜昊天、二拜后土，我军必胜，鞑虏必亡”的BUFF过后，果然这一支溃败之军有了新的“精气神”，气势上完全不一样了！刘文秀看的咋舌，并且认为自己多少明白一点为何毛雄辉的手下能打的真相了，但同时他也想到了若是兵丁全部皈依了昊天教，到时候朱伦璎那小娘们儿用教徒来搞自己怎么办？但刘文秀经过一番思考，得出了一个悲催的结论——除非冒着巨大风险直接翻脸，否则此事根本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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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刘文秀的军队和来访的武装商队在灵川县城谋划着一场反攻之时，一片狼藉的桂林府城内，杀掠的混乱总算告一段落了。
绿营兵本质上就是投降满清的前明军，因此保留了几乎一切明末****堕落的“特点”，譬如说军饷层层克扣，军官肥的流油，除亲兵外的兵丁穷的要死都是典型现象，不过很显然那些封建军头并不为此担心，按照他们的逻辑，就如同猎狗要饿一饿才凶猛一般，平时给兵丁少发钱，战时让兵丁敞开抢，这样才能鼓舞士气，懂么？至于战时兵丁哄抢引起的混乱，被敌兵反扑的可能？啊，你说什么？声音太小听不见！
“桂林之战，大破顺贼、西贼，城内大掠三日，以赏兵将”，此刻的监军锡卜臣念着这一段“官话”、“套话”，心中则给这段报喜不报忧的话补上了后半段——“众兵抢掠，错失追击良机，致使刘贼逃亡至灵川，余孽未消。”
错失彻底击破广西境内顺西联军的机会，真是愚蠢至极！一群饭桶、废物，只知道破城后抢劫，真是一群猪油蒙了心的蠢货！监军锡卜臣心中不停地大骂，却有必要在表面上做出“战胜了，很欣喜”的假象，毕竟他还需要那群绿营兵出当炮灰，送死，为我大清扫平天下，不忽悠狠了可不行啊。
由于阿济格手中的真满洲兵再也死不起人了，他对那些收编的绿营兵又不完全信任，因此在绿营兵中安插监军就成了比较容易想到的解决方法，至于绿营军头们会不会想起大明的“文官监军”、“太监监军”的种种祸害之事，那关阿济格鸟事？
而在现在，锡卜臣确实发现了和大清英王有“鸟事”的迹象——妖人，他派出去的探马汇报说顺西逆贼已经联络上了妖人！而且那妖人分明是有“铁甲机关船”的厉害妖人！
“果然如此！”锡卜臣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一下子兴奋起来，“毛贼、妖女妄图让顺西逆贼对付我大清，因此看他们抗不住了就派人过来帮忙！不过路途遥远，派人也不会派的太多来，这正是证明我的实力，并把兵权牢牢抓在手里的好机会！”
由于惧怕“妖人”的火力，探马们没敢太接近“顺西逆贼和妖人勾结”的现场，不过根据“只有九艘船，而且都不算太大”的事实，推论妖人至多只有数百是可以接受的。更不用说这船的容量是有限的，如果运送的妖人太多，那么相应的武备就会减少，而武备减少的妖人和逆贼，都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说刘文秀多多少少还意识到毛雄辉手下战力强大，和精神状态也有关系的话，那么锡卜臣就是纯粹的“唯装备论者”了，后者的思路其实和旧时间线上晚清的某些大员差不多，认为只要买一堆火枪大炮，大清就能从洋人面前讨回面子一样，后世接连不断的惨败狠狠地打了那些晚清大员的脸，而新时间线上锡卜臣的脸至少到现在还没有被抽过。
于是乎觉得能够摆平少量妖人和大群新败逆贼的锡卜臣，和这一拨子绿营兵中的总兵、副将等大佬开始商议进攻灵川的事情，而作为阿济格派来的监军，锡卜臣显然很擅长“话术”——他不会直接说对面的势力不够强，我们打过去能得到大利，而是说如果不趁着妖人立足未稳就打过去的话，带到妖人势力庞大，那就呵呵了。
这番话确实在绿营高层中引起了反响，各种“对我大清表示忠心”的事件层出不穷，然而和这喊的震天高的口号对比之下，绿营军头们对进攻灵川县城的积极性却异乎寻常的低。至于锡卜臣对于这种“反差”的解释，那就是——狗娘养的绿营废物，都想着保存自己的实力，谁他奶奶的都不愿意打头阵！
而在那些绿营总兵、副将看来，这个惹不起却依然可憎至极的监军却是要用他们手中的兵力，去染红自己的帽子尖儿——谁不知道毛贼、妖女的手下强横无比，哪怕是数百人甚至更少都能追着成千上万人打？谁不知道顺西逆贼也不是士气低落、贪生怕死之辈，只不过是由于装备太烂才落了下乘？而这两拨子势力已经勾结在了一起，谁他奶奶的还想主动到灵川城下去送死？这不是坑人么！
正因为绿营军头们普遍认为锡卜臣是在坑人，所以无论那个监军如何催促不能让妖人站稳脚跟之类的话，绿营军头们只当耳旁风，至于这些天来他们用心做的事情，自然是……抢啊！
桂林府城虽然已经刮地三尺，但周边不是还有各种村镇么？一个一个地平过去，管他到底有没有“通贼”，只要扣上罪名就能合情合理地抢劫一空。正所谓蚊子再小也是肉，一村一镇或许不算啥，但一座府城周边的村镇都扫一边那也是有油水的！至于那些百姓的牲口，自然是抓来杀了吃了！死剩的男人当苦力，死剩的女人当发泄工具，或者某些口味重的把男人也当作发泄工具，总之这都是纪律败坏版封建军队的缺省行为，根本不要教，他们都会，还能玩出新花样！
于是乎以“山水甲天下”而著称的桂林，再一次陷入兵火的肆虐之中，到处是惨叫，到处是屠杀，仿佛真正的敌人不是在灵川县，而是在那些村落里一样。而在这一场接着一场的人间惨剧之后，越来越多的百姓背井离乡，部分逃入周边山林之中，但更多的则向灵川县城方向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