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如果有近在咫尺的报仇机会，不管是不是君子都绝不会等上十年。
成千上万的新武装起来的长矛手大都是从桂林周边逃出去难民，不久前清军烧杀抢掠的暴行依然记忆尤新。现在他们有了复仇的机会，自然会最高程度的利用起来。
无数已经装填好，就等着击发的火铳喷吐铅弹之声，无数火把点燃时的火焰升腾之声，当然最为宏大的仍旧是喊杀声，这种声音是如此纯粹，就一个字——“杀！”但这一个字却足以将所有的仇恨与愤怒宣泄出来，仿佛是燃烧的烈火，又如同流淌的熔岩。
而在负责夜袭的韩参将看来，这简直就是以为是待宰的肥羊一下子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恶狼扑了过来。
“他奶奶的，中计了，遭埋伏了！”
在密集的火铳铅弹齐射中，悲催的清军倒了一片，这是第一步。
大批杂牌长矛手从靠岸的小船上登陆，杀他丫的，这是第二步。
重装火铳手、重装长矛兵、重装刀牌手……总之就是那些比较硬的部队陆续跟上，这是打硬仗的部队，杂牌长矛手啃不下来的，就是他们来摆平，这是第三步。
这“三点方案”，是包仝和黎烈对刘文秀提出的，依据是吴国公军中广泛发行的《毛子兵法》。刘文秀看到这书的时候是一脸懵逼，首先他卜确定这《毛子兵法》里的“毛子”指的的毛雄辉、毛文龙还是某位他所不知道的名人，其次他还真是想不通这种“军国利器”怎么能够大范围发行，这不应该是“秘笈”、“家学”，各种藏着噎着么？而他对此的进一步理解是——这《毛子兵法》肯定是简化版、粗俗版的，而真正的完全版、精确版一定只在高层流传。而很不幸的是，他猜错了……
所谓的《毛子兵法》，其实原名叫做《毛哥教你怎么运营和Waaagh过去大全》（当然了，这个“原名”只有毛雄辉和洛英知道），这本书并不是和《孙子兵法》一样的战略战术思想总结，而是“低端”但也“务实的”多的“手把手教你如何在毛雄辉手下的体系里打仗”，这书之所以不是“秘笈”，不用藏着掖着，就是因为它只有在“毛雄辉手下的体系”里才有意义，说白了就是你没有足够牛逼的工业体系做后盾，想玩这一套属于空中楼阁，而如果你有了这一套牛逼的工业体系，那你早就也应该有对应的战法，这本书用于“偷学”的价值依然不高。
而就现在的刘文秀而言，知道这打法非常有效，就完全足够了。
此时的漓江岸边仿佛一块砧板，上面的肉就是前来夜（送）袭（死）的清兵，而杂牌长矛兵和各种精锐部队就如同不同形制的刀具，虽然切肉的方式或许不同，切碎的肉末、肉条、肉片形状也有差异，但“肉被切碎”这一事实却没有任何改变，换句话说，这场战斗清军被暴碾的结局已经注定。
“原来仗可以这么打，真他奶奶的爽利……”这不是刘文秀一个人的心声，而是顺西联军许多军头共同的感受，话说细细想来，这还真是他们第一次在“装备压制”的情况下暴揍鞑子，这种感觉，确实非同一般。
在漓江岸边堆满了横七竖八的清军尸体，杂牌长矛手借着火把的亮光各种补刀和搜刮，精锐部队主要工作沦为维持秩序的时候，射程最远的那些炮对清军占领下的桂林城有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黑灯瞎火的，这轮轰击的准确度肯定比白天的还要差，不过无所谓，反正这一轮也不是本着杀伤多少清兵去的。
“心理攻势和生理攻势同样重要。”《毛子兵法》里的话语在包仝和黎烈的耳畔晃啊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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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娘养的，居然中计了！”
“那姓韩的畜生一定早就和逆贼、妖人串通好了，把这么多兵全卖了以求活命！”
这是惨败之后最容易流传开，“不是事实也硬要当事实”的说法，毕竟还在桂林城内的绿营军头没有一个想背黑锅的，那生死不明的倒霉蛋韩参将自然成了最佳的“黑锅之王”，然而这种推锅大赛很快失去了意义，因为有很多奇怪的“妖弹”陆续落入城内。
正所谓“物不合常理即为妖”，“妖弹”并不需要落地变成妖怪，而是落地后引发周围人员头晕脑胀，甚至昏迷就足够了，而当令人昏迷的“妖气”散尽后，清兵们发现那炮弹炸开后，散落了一地的都是……纸？
本想等着夜袭取胜，结果发现这群废物不但废，还“里通外敌”，以至于心情介于恼火和郁闷之间，总之就是他奶奶的不爽的监军锡卜臣，手里拿着几张“妖人符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妖字”，对于这种难以理解的存在，锡卜臣的处理方式非常的简单粗暴——烧，全部烧成灰！
“启禀主子，这该死的妖人符纸点不着！”
锡卜臣听到心腹奴才的禀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表面上强装镇定，心里则害怕那些该死的符纸突然妖化露出獠牙要了他的老命，不过好歹是阿济格派来监视绿营的，“胆色”多少还是有一些的，他忽然想起“官威”是可以吓唬住妖魔鬼怪的，所以亲自尝试去点燃那些该死的符纸，结果居然点着了。
“主子果然大人有大气运，妖魔鬼怪也要化为齑粉啊！”
“那是，那是……”
几个心腹奴才想趁机溜须拍马，却发现锡卜臣的脸色有些不对，而此刻他们也发现问题所在了——
“这妖人符纸烧起来的火苗子怎么是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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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信的恐慌往往和无知相伴，对于掌握知识，知道真相的人来说，那些看似“妖孽”、“怪异”的存在，往往是很简单也很合理的现象。
例如一度被各种“巫师”视为保留曲目的“禁咒”——“法老之蛇”，说白了无非是硫氰化汞受热分解，生成的“巨蛇”本质上也无非是被气体胀大的硫化汞。而相对来说震撼效果差了点，但成本也低得多的——“不燃之纸”、“绿色妖火”，本质上都是后世中学化学课的内容。
不燃之纸？无非是用小苏打（碳酸氢钠）溶液浸泡过，然后再晾干的纸了。碳酸氢钠受热产生碳酸钠、二氧化碳和水，确实比一般的纸难点着的多，至于绿色妖火？那些是浸泡过钡盐或者铜盐溶液再晾干的纸了。
由于钡离子在焰色反应中的绿色比铜离子更加“纯正”，再加上钡矿资源其实比铜矿更丰富，因此钡盐正逐渐取代铜盐，成为主要的“发色物质”，运用在绿色烟花信号弹上自然给力，用于“绿火传单”吓唬清兵那也是很不错的嘛。
刘文秀本来对包仝、黎烈的把戏还有些疑惑，在两人演示了“不燃之纸”、“绿火”之后则直接转化为佩服——毛雄辉和朱伦璎那边的稀奇玩意儿太多了，就算指头缝里露出一点点也够其他的合作者受用，至于城内清兵的反应，那是自己吓自己呢？还是自己吓自己呢？或者是自己吓自己呢？
炮弹落地后周边人员被妖气弄的昏迷，本质上是乙醚的麻醉作用，一旦乙醚消散，这种效果自然会了然无痕，但问题是清军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往往认为“妖魔”还在城内，就如同潜伏在黑暗山林里的鬼怪一般，随时可能跳出来择人而噬。
而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点不着的妖纸，发出绿色鬼火的鬼纸”的推波助澜，各种有鼻子有眼想象力极为丰富的传言就出现了。这些传言数量繁多，还在不停的“进化”，而如果非要强行分类的话，基本上包含“妖”和“鬼”两个派系。
所谓“妖系”，说的是对面妖人都是妖女朱伦璎的手下，各种驱遣妖怪之术自然是层出不穷，而朱伦璎其人已经经过层层谣言夸张，变成了类似千年老巫婆，法力无边那种类似的人物，什么一滴血杀睿王，放个瘟疫大败英王之类的事情真是太多了，更不用说这妖女还和毛贼生了好几个娃，个个至少是红孩儿级别的！
所谓的“鬼系”，相对于“妖系”则“务实”的多，这种流言不帮着吹妖女和妖女手下的法力，而说道最近一系列杀人事件上来——莫不是在桂林府城和周边杀戮太多，杀业太重，导致怨气郁结成了厉鬼，这厉鬼一个劲儿地帮着逆贼和妖人打清军，所以才出来这么多怪力乱神的事情！
相比于“对面就是牛逼，咱们等死吧”的“妖系流言”，这“鬼系流言”多多少少有一点“可操作性”。毕竟有厉鬼怎么般办？超度啊！血洗城内城外不等于杀光了所有神棍，赶紧把那几个死剩的和尚抓过来驱邪！
当各种有气无力的“南无阿弥陀佛”在桂林城里响起的时候，清军和顺西联军及妖人的对抗又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斗争依然激烈，高下依然分明，只不过这画风……似乎有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