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给父皇请安。”覃昭和覃祯见覃韶风走过来，双双跪在门口，向覃韶风行了大礼。
今日天气不是很好，四人肩头皆落了薄薄的雪，覃韶风带着一身寒气，携着自己最喜欢的两个孩子进了御书房。
“阿祯，听卫兵说，你昨日出宫去了？”覃韶风知道他们是为何事而来，倒是先开口问了覃祯。
“是，孩儿……”覃祯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份有变，不能再用以前的称谓赖称呼自己，改口道，“儿臣昨日去找个朋友说些事情。”
“今日聊的是家事，不必拘着礼。”覃韶风倒是很不适应这样的覃祯，他转头看看覃昭，覃昭就自然了很多，与覃祯相比，更多了一份闲淡悠适。今早听姜庄说，覃昭这孩子心思重，现在看来，倒是姜庄多虑了。覃韶风拉着覃昭的手，这在覃昭有数的关于覃韶风的记忆中还是头一回。覃韶风拍拍覃昭的手背说：“你这个皇弟，心性纯良，以后父皇也老了，你可要好好辅佐他将大宋治理好。”
“是。”覃昭低着头答了一句，他将目光放在自己的手上，心中越发觉得可笑。
“父皇……”覃祯还是没有打消原来的主意，他还是觉得让覃昭来当这个太子更为合适，可是她正要把话说出口，他看见覃昭看着他轻轻的摇了一下头，覃祯便也把这件事打住了。
“怎么了？”覃祯的话刚说了一半，覃韶风还在状况外，他看着覃祯。
覃祯一时想不起来别的，情急之下，他想起来都只有一个人：潘美。因着昨日刚刚和他见过面，所以印象格外深刻些。覃祯说：“父皇对孩儿委以重任，孩儿定当为国为民为父皇做好太子的本分。父皇，昨日孩儿在宫墙边见着了潘美潘大人，潘大人告诉孩儿金州沉船案已经结案了，怎么这么快就结案了？”
覃昭的眉心跳了两下。
“也没有什么好查的，私船买卖哪里都有，该罚的都罚了，公主也没出什么事，姜国那边也不打算过问了，朕就让刑部把案子给结了。”
“公主？”覃韶风说的正是苏宝棠，覃祯还什么都不知道。
“那次沉船中，齐国九王家的小郡主也在船上，就是苏宝棠，你不记得了吗？”覃昭提醒覃祯道，“她和你有婚约，父皇又有让她尽早过门的打算，齐国国君早有打算封她为公主，这一次顺水推舟便赐了一个封号给她，提了她的位分，眼下已经是公主了。”
覃祯这时候才想起苏宝棠的事情，可见他对苏宝棠是多么的不上心。
他对苏宝棠更多的了解还是她说她叫苏棠的时候。开始和他抢包子吃的小乞丐，摇身一变，竟然是一国的公主，覃祯越发觉得缘分的妙不可言，他想起苏宝棠那张稚气的脸，不禁笑了笑。
算起来，苏宝棠年岁也不大，真的要她嫁来青州吗？覃真对苏宝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有趣很天真，还是自己未来的太子妃。
不管他同意还是不同意，苏宝棠都是他的太子妃。
昨日在悬济堂，谢靖言认真的和覃祯说，他想要保护一个人，愿她生生世世不受一点委屈，春冬有暖阳，夏秋有凉风。
覃祯在谢靖言和韩濯身上看见了一种羁绊，是他没有体会过的。
“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正如那年韩濯问柳如烟一样，覃祯也问了谢靖言一样的问题。
谢靖言和柳如烟不同，当年的柳如烟还陷在迷局当中无法出来，才会对韩濯说爱一个人是一件既痛苦又甜蜜的事情。现在的谢靖言，对他而言，爱一个人，最大的感触，就是自己还想再活几年，好好陪着韩濯走完余生。
不是风雪共白头，而是此生共白头。
可是，这些覃祯是不会懂的。谢靖言看着覃祯，很难不想起江宁，江宁对覃祯的付出实在是太多了，他不知道覃祯是否还存有清余的一丝记忆，对他说：“爱一个人，就是第一次看见他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一见如故？”
那可就糟了，覃祯第一次对别人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还是在亭陵城中的事了。那人白袍红衣在园中练剑，神采奕奕气宇轩昂，恍然间若神仙下凡。覃祯回忆着自己去林家道谢遇见苏淮方的那一场景，结结巴巴的问谢靖言：“若是个男人呢？”
“什么？”
“我是说，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个男的，这不是很奇怪吗？”覃祯不是没有听过断袖一说，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儿也有在这方面花费精力的，他们以前也带他去一些勾栏酒肆，只是他向来都是只看不碰。
覃祯算得上是清余的转世，可江宁还没有收集全清余的魂魄，天庭上的事覃祯是一件也想不起来了。
苍溪山也是，江宁为免他伤心帮他消去记忆，覃祯什么都想不起来，可他就是对苏淮方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初初见他就觉得他们并非初见，倒像是前世约好的一样。
真是罪孽，自己明明要娶苏宝棠了，心中却念着苏淮方。
覃祯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这些事千万不要让师父知道，他要是知道了，还不骂死我？”覃祯忽然想起了江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心中自言自语。
“阿祯，你怎么了？”说话的是覃昭，刚刚他和覃韶风谈论起金州沉船的事，哪里知道覃祯思绪飞了这么远，还以为他是吹着冷风了。
“没事没事。”覃祯意识到自己的失仪，赶忙将思绪拉回金州沉船案上来。
好在覃昭和覃韶风也没有说多少。虽然覃昭心中早就着急成一团乱麻。因为荀术和他讲过，沉船案没那么简单结束。但是他现在还不能在覃韶风面前流露出过多的对朝堂事的关心。
“你想查的话就去查吧，等有了新的线索再立案也不迟。”覃韶风能答应覃祯的请求，一是因为荀术今日在前朝拂了他的面子，他到现在心中还是不爽，二是因为覃祯文武都不精，也只能寄希望于查案为他在前朝树立些威信了。
自己将他送到太子这个位子上来，是要把一整个大宋交到他手上的，自然不是要他在这里玩。
“父皇，日后阿祯就要迎娶齐国公主，想必要太子殿下忙的事还有很多，这件事不如让孩儿来代劳。”覃昭是真的没想到覃韶风会答应让覃祯去查这个事。
要是真的让他查出点什么来，可就不好说了。
陆恩给覃昭使了个眼色，他示意覃昭不要再说下去了，多说多错。
果然，覃韶风的眼睛盯在了覃昭身上。他在皇帝这个位置多年，威严自然是有的，只一会儿的功夫，覃昭就觉得过去了好几年一样。
若不是覃韶风确信覃昭对东宫太子这个位子没有一点兴趣，就不知道他心中该想什么说什么了。
一时间，御书房中的氛围有些沉闷。
覃韶风坐在批案前，摆摆手说：“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你们都下去吧。”
一出门，覃昭就回到了从晏殿，在寝宫把在御书房不敢发作的苦闷全都发泄了出来，打翻了好几个水果盘子。
“这是怎么了？”阿纪闻声而来，将殿中的众人放了出去，也无意去管地上散落着的橘子，走到覃昭面前，轻身问覃昭：“殿下今日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父皇要覃祯重查金州沉船的案子。”覃昭和阿纪也算得上是盟友了，他现在很信任阿纪。
准确的说，是从阿纪将巧儿的行踪告知覃昭开始，覃昭就知道，程溪下错了棋。
程溪原本是要阿纪做自己在覃昭身边的内应的，没想到被自己人给出卖了。
阿纪对覃昭有情，上一次覃云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待他们找回覃云，阿纪原以为覃昭会借这次机会杀了她，没想到覃昭不仅没有治阿纪的罪，还将她从大牢里提来出来，特许她留在他身边。
“殿下，阿纪今日去了一趟拂红殿，回来时遇见两位公公在那里说闲话，我听着好像是今日荀术说错了话，当众让陛下下不来台。”
“他说什么了？”
“他好像是对这次的圣旨有些不满。”
覃昭一听就明白了，刑部上下对覃祯向来有微词，与陆恩也是不对付。覃韶风这一次颁布圣旨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一下子戳到来刑部那群热吗的痛点，他们有微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覃昭不明白，到底是谁给了荀术熊心豹子胆，在前朝公然插手礼部与谏台的事。
“愚蠢，荀术他想要干什么？本王都不觉得有何委屈，他上赶着在父皇面前提起这件事，他是嫌本王活的太久了是吗？”
阿纪站在一边不言语，只能看着覃昭被气得通红的脸和紧紧皱起的眉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覃昭发火并不只是针对这一件事。阿纪看得出来，从覃昭拿到圣旨开始，他就无时无刻都想要发火。现在，荀术刚好撞到枪口上了。
待覃昭平静下来，他才想起阿纪刚刚说过的另一句话，回过头问她：“你去拂红殿做什么？”
“四娘娘身子不大好，殿下受封为亲王，诏告六宫，阿纪自然要去探望四娘娘才行。”阿纪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覃昭的表情，又说，“听锦画说，年后，四娘娘越发懒怠了，就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