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锦年之姬 > 第二十四章:一千年前的东方夜月

  她好吗?

  好,不好,不,是很不好......

  自从你去了关外,她便没有再笑过。

  夜月,她……走了……

  ——

  关外冷风呼啸,带着细细黄沙划过东方夜月的脸,脸被割开了一丝丝,是肉眼看不到的,但能感受到疼痛。东方夜月望着远出漫漫的戈壁,无尽头,无希望,眼里的血丝好像开始哭泣,也许是风太冷了,也许是心太痛了,一滴泪漫漫落下。夕阳西下,美得不可收拾。照得正片戈壁金碧辉煌,豪情万丈。

  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东方夜月心中无一丝温度,因为空,像是一个大洞,深不见底。

  驻守的士兵站在离这位将军不远处,不敢靠近。每当傍晚时分,总能看见将军一个人站在这高台上,眺望着那长安方向。在风沙中一站就是几个时辰,没有士兵会去打扰,也不敢打扰。大家都不知道为何将军总是不复命于长安,拒绝了好几次长安的召令,也不愿回长安。只听驿站的驿使说,那长安已经容不下这位将军了。几次驿使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譬如是将军在长安的风流史,但总是欲言又止,而后送了文书就离去,不再多言语。士兵们知道,像将军这般正气,一定不是风流韵事而来到这荒凉之地,他贵为当朝正三品六部尚书的嫡子,也一定不是被贬而来。时日过去了,士兵们也忘了这事。

  也许长安从此再也容不下东方夜月了。

  因为,将军的友人来了,一定是带着不好的消息而来,士兵们都是这样想的。

  潇莫,东方夜月的少年好友,当朝正四品忠武将军的公子。自懂事起,二人便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君子之交。但两人的父亲却在政见上历来不和,朝堂上不少他们的争执。再顶着二老的压力,二人来往的依然频繁。

  他每半年会来一次关外看望将军,每一次他走后,将军站在高台上的时间就越来越久。

  自从东方夜月被派遣到着边关驻守后,和长安唯一的联系就是和潇莫。靠着少有没有在路途遗失的书信,在每个傍晚时分慰藉着东方夜月的心。

  眼前站在自己身旁的东方夜月,目光不再清澈明亮,屹立在这风沙中,显得格外悲凉。昔日那个风流倜傥笑声不断和自己穿梭在夜市中的东方夜月,早已不见了身影。潇莫心里被拉扯着。哎,缘分造孽啊……堂堂七尺男儿,也忍不住在心里哀伤起来。他手里的木盒子被他抓的更紧了,他递出去又伸了回来。

  罢了罢了。

  潇莫将木盒子递给东方夜月。

  盒子上面雕刻的是桃花的模样,已经有些旧色。初看上去,是一个不大的首饰盒,极为普通。细看,才发觉连一个锁扣都雕刻着桃花的细纹,像极了一个闭月羞花的女子那般动人。

  东方夜月伸手接过盒子,看着那旧色的桃花,不再言语,脸上沉沉的,周围的夕阳也变成一片血红,染红了天空,染红了远方的树木。血色罩着大地,很美,很绝望。

  他闭着眼,不想在友人眼前再度落泪。

  那年,他们在王府,看着她一身红,惊艳在场的所有达官贵人,他红了眼眶,落泪而逃。

  不顾父亲和母亲的反对,连夜跟皇上请命到了这荒芜之地。

  木盒里,放着那只桃花发簪,是东方夜月当年在桃花下给乙女别再发上的。

  此时所有的一切多陷入了肃杀。

  “她可有托你带话于我……”东方夜月哽咽着从喉咙挤出几个字。

  潇莫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东方夜月。

  那日。

  潇莫在府上和友人赏花,兴致正浓。王府的丫头冲冲来报,说是有急事要找漠公子,扰了潇莫的雅兴。

  他皱着眉,看着走来的丫鬟。

  那丫头一头凌乱的头发,哭的梨花带雨。跟往日和她家夫人出行时精巧可人的模样,天差地别。

  这景象,让潇莫心里不安起来。

  “潇公子……”

  “我家夫人……快不行了,我家夫人要见你…….求求潇公子,去见见我家夫人吧!”

  乙女?!

  潇莫如五雷轰顶。

  他来不及和友人道个所以然便匆匆忙忙跟着王府丫头赶去王府。一路上问丫头才知道乙女因病而累。

  “我与你家夫人春暖分别时她气色不是好好的吗?怎会突然恶化到这般境地?”

  丫头气喘吁吁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支支吾吾的。

  “漠公子,我家夫人至小产后,本来就体寒的身体便开始恶化……”

  “小产?”潇莫不敢相信,这等事竟然无人跟自己来报。

  “夫人,她……是……食了五行草。”

  五行草!!那可是乙女自己想要小产?潇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乙女怎么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王府内。

  乙女躺在榻上,面目毫无血色。身边的丫鬟个个红着眼,哭的梨花落雨的。大夫站在一旁,低着头,摇着头。

  潇莫发现,唯独没有看见他们的大人,晴明。

  自东方夜月主动请缨去了边关后,潇莫再也没有和晴明有来往。

  他先是走到大夫身旁,询问起情况。

  “怎么回事?”

  “大人,恕小的无数回天啊……夫人,这是……有心要走啊……”

  潇莫恼了起来。

  “你身为大夫,怎能如此胡说,放任病人寻死之心!”

  大夫面露恐惧和无奈,他摇了摇头。

  “大人,夫人这身子骨,是有意而使其毁坏,小产对夫人本就极寒的体质打击非常大,无法抵抗外界之寒气,现已内具坏,无法修,小人实在无奈啊……”

  乙女听到了潇莫和大夫的对话,她想依靠自己一丝仅存的力量坐起来。她手往上伸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看来仅存的力量怕是要留着跟潇公子说些话了,怎么也坐不起来。丫鬟匆忙扶起了乙女。

  乙女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

  “潇公子,你来……”

  潇莫正想问大夫详情,听到乙女的呼唤,赶快走去。

  近看,乙女的脸色甚是恐怖。春暖时节和她分别时她还是一个惊艳长安的女子。而如今,如凋谢的桃花,一片片花瓣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湖里。为何,如此惊艳的女子,却自毁容颜身姿。

  潇莫心里莫名的痛着,眼眶要红了去。

  “乙女……你……”

  乙女看到潇莫的脸,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潇公子,我这幅容颜,你可莫怕……也不要责怪大夫了。”

  “乙女,你何苦呢!”

  乙女伸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封书信。

  “潇公子,我本想待身体好一点亲自登门道谢,这么些时光,你一直帮我和那个人,我真是感激不尽啊。我这里有封信,我还要请你帮我转给那个人。”

  乙女将书信递给潇莫,那手,及其纤细,像是稍微用力一折,便会断了去。

  “乙女,你……我如何跟那个人交代啊!我可是答应他保护你的啊!”

  “潇公子,你莫难过。我此刻是愉悦的。此生怕是就这样了,唯一难过的是那个人还为了我在那疾苦之地受苦。我的消息,过些时日你再告诉他吧。”

  身体的仅存力量就快透支完了,乙女语气变得越来越轻,潇莫靠的越来越近。

  乙女觉得身体快没有了力气,她伸手去抓潇莫,潇莫感觉不妙,靠了过去。

  乙女附在潇莫的耳边,用最后的力气跟他说着。

  ——“那个人,不要再为我赎罪了,我一直深爱着他啊!”

  带着微笑,乙女永远的闭上了眼。

  丫鬟们全都哭了起来,大夫也摸了泪水,整个屋子变得悲凉起来。

  潇莫看着已经调零的桃花,眼睛湿润了,他紧紧的握紧手中书信,

  对啊,那日的天空,也是血红血红的。血红笼罩着整个王府,风吹着桃树,桃花一片片在空中短暂的舞动后掉落在地上。

  那日的血红,跟今日的一样啊。已经过去一年了,潇莫才把这封信带了过来。乙女害怕自己离去的消息传到东方夜月,他会为了她再次惊动整个长安。

  东方夜月打开手里的书信,见到熟悉的笔迹,再也忍不住落泪了。心口的痛,让他想要去死,跟随乙女而去。

  ——

  夜月,你看到此信只时,我们已经天人两隔。不必忧心,我闭眼前且是带着笑颜。因有你守护,你挂记。我此去不再有仇恨,从此我往后,你不必再为我赎罪,切不可替我报仇。此去却皆是遗憾和不甘,自你走后,我夜不能寐,多想在你的怀里温暖的离去。夜月,你在边关一定很寂寞吧!夜月,不可再为我断送前程了,妾身一直深爱着你啊!妾身走了,若真有来世,你谨记不可再来寻我罢!

  啊!

  东方夜月大嚎一声,穿透整个天空,想必乙女是可以听见的。

  他万万没想到,那年王府看到她一袭红衣竟是最后一面。自己连分别的话也没有说,心中的爱、心中的恨,都随着这风沙不停的在这关外盘旋。

  潇莫看着东方夜月。

  “你走后,她便没有再笑过了……她说……”

  ——“不要再为她赎罪了,一直深爱着你啊!”

  她一直深爱着你啊!

  她一直深爱着你啊!

  啊!

  东方夜月大哭,眼泪像这风沙之地的底下泉眼似的得到了号令,哗啦啦的快速的流满他的脸。

  士兵们听见将军的嚎哭,都低着头陷入了沉默,不敢言语。

  乙女!你明知道,我的一生已经毫无意义了,你为何选择这个方式离开我!啊!

  “她……真是……好残忍啊……对我一直……都……这般残忍啊!”

  东方夜月仰起头,闭着眼,任由眼泪流淌在脸上。

  啊!

  他再次悲痛的嚎哭起来,此时整个天空变得比之前更加红了,好像要塌了一般,风也不再舞动,沙也停了。

  一切,都结束了。

  “乙女……你真是…….太残忍了……..下世,我……不去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