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儿窸窸窣窣地一阵小跑，似是担心惊动了其他人，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现下洛家已经住满了四个世家的修士，虽然不如天盟最鼎盛的那几天人多，但拆掉临时房间再把其他三族的修士安排在客房之后，竟有一种人还不少的错觉。
穿过池塘树林，拨开了夜里起的雾气，呼呼的西风被窗户透出的暖色灯光照亮，石榴儿终于是感觉到了许些暖意。
来到洛天天的房门前，她咚咚咚地小声敲门。
“谁？”洛天天前去开门，只见石榴儿青涩的小脸露了出来。
她明明也是十八岁的年纪，偏偏像是豆蔻的十三四岁孩童一般，弄得几女差辈叫她也不是，平辈叫她也觉得不妥。
到最后，只得是认了个妹妹。
“石榴儿，这个点了，还不休息么？”洛天天一副家长做派，却见石榴儿手上提着不少东西，“你拿的是什么？”
石榴儿嘿嘿一笑，钻进了房间之中，然后在桌子上一件一件把口袋里的物品翻开。
“这是礼花，这是鞭炮，这是孔明灯，这是……”
几女意外，虽是有些担忧，但心里不禁有些萌动，这大过年的，还是得有些过年的气氛。
“你刚才去买的？”徐薇问道。
石榴儿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坦白道：“明天就是除夕了，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虽然听爷爷说有什么重要的战斗要打，但是年也不能不过啊。而且……而且我想着，要是我们放的烟花和孔明灯被周天哥哥看到了，他会不会马上回来见我们呢？”
小妞儿的眼神里有些思念，不觉引起了几女的闺怨。
是啊，周天这一走，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石榴儿，你很想周天哥哥吗？”鹿饮溪问。
石榴儿点点头，抬起头来看着几女的目光，赶紧又摇了摇头，“我把他当哥哥的！”
“是吗？”安宜静故作凶狠，狐疑地逼问。
闹得石榴儿一个大囧，大家才消停下来，这个时候，她们也没有功夫去和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妞儿争风吃醋。
十三四岁的年纪，换做普通人还在上初中呢，虽说男的喜欢小萝莉，但看着石榴儿的脸也会觉得罪恶吧。
再说了，她的确是十八岁，只是石榴儿这十八年来都是在修炼中度过，男女之情她又知道多少呢，或者她真的把周天当哥哥也说不定。
“我们……去放烟花吧？”石榴儿提议，小心翼翼抬起头来看着几女。
洛天天和安宜静看着徐薇，徐薇和鹿饮溪对视点点头，几女抱起桌子上的烟花爆竹，便出门了。
只不过，她们没有直接到空地上开始点燃，而是一个个敲醒了洛辉与喻不言几人的房门。
“二爷爷，过年了！”
“不言爷爷，过年了！”
“海爷爷，过年了！”
“……”
洛家里头心神不定难以安歇的金丹强者被几个小丫头叫了出来，面面相觑。
徐薇与鹿饮溪鼓起勇气，朝他们盈盈一拜，“各位家主长老，明日便是天盟与世盟大战之期，我等女流之辈，深知此役之重要性，也知道敌众我寡，实属难堪！”
“但，明日乃除夕之日，一年到头家家团聚的日子，小女子斗胆，愿与我天盟修士同饮一杯酒，共退来日敌！”
洛天天的手上还抱着鞭炮，等到徐薇和鹿饮溪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说出这番话时，她一脸呆萌。
“不是说出来放烟花的吗，喝酒干什么？”
而洛辉等人听到徐薇与鹿饮溪的话，胸膛的火焰似乎燃烧了起来，他们脸色庄严，一整天的惴惴不安一扫而空。
“哈哈哈，”人群里，穆如海大笑三声，“不愧是周天盟主的红颜知己，这等觉悟竟是让老夫汗颜，老喻老洛，你说我们活了多少年了，竟然还不如几个小姑娘！”
喻不言也失声笑了出来，“活倒回去喽……”
“洛长老，穆家主，不是我给你们吹牛，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豪情修士一个，想当年趁诗趁酒走天下，昨日生来今日死，何曾忧虑过明日之事。倒是现在……活回去喽！”
这几日，洛家中沉重的气息是自上而下的，源头就是在他们几人。
其实，他们的担忧无可厚非，世盟有他们数倍的战斗力，这其中还不包括摩罗宗的力量。
而战场上到了你死我活的局面，他们这些家族上位者，难免担忧明日的战况。
于是，积郁的情绪就开始了。
自前两日起，天盟上下都死气沉沉的，好像人人都不得不去面对除夕的大战，而且更让人难受的是，还未战之时，大家的眼里都露着挫败的情绪。
是怕吧……
虽然，可能其中很多人不怕自己死，但却怕身边的人死了。
这是生死之战，并非族中的演练比武，这可是真正的消亡。
战争，从来都不是闹着玩的，这是成年人的世界，残忍，血腥，不计后果，也代价惨重。
“洛长老！”穆如海豪迈大笑，“过年吧！”
洛辉看了看喻不言，却见喻不言像是年轻了百岁一般，大笑得皱纹都看不真切了。
于是，他放声一笑。
“哈哈哈！”笑声持续了十余秒，洛辉举起一只手来握成拳头。
“我天盟儿郎，武斗场上，共同过年！”
这一声像是咆哮，或者洛辉自当上代理家主后，再也没有像这般放肆地说过话。
东厢洛家子弟的房间亮起了灯光，驱散了阴影，快步朝着武斗场而来。
西厢的客房亮起了灯，有人不确信地出来确认了一番，而后挨着敲着门大吼，“过年了，过年了！”
南边，北边都有人跑来。
下人们把早早就准备好的灯笼挂上了，对联贴上了，鞭炮围着武斗场转了一圈，在中心的位置，绚烂的烟花轰隆隆升起。
一个小时内，武斗场上摆满了千桌吃食，看着烟火缤纷，畅想着天盟打了胜仗的日子，好不热闹。
这个夜晚，没有谁是天才，没有谁是大长老的子嗣，没有谁是主脉的核心。
徐薇看到筑基期与意动期的修士推杯送盏，也看到支脉男生与主脉的心上人互诉衷肠，还看到几个蹒跚走路的孩童唯唯诺诺得跑到金丹长老身前敬酒，揪着长老的胡子放声笑了……
这个夜晚，不论身份，不想胜败。
鞭炮的声音似乎持续了一两个小时，烟火也停歇了。
酒酣胸胆，洛辉与几个家主站起了身来，高高举起大碗，碗里边装的尽是烈酒。
“我天盟的志士们，我敬你们三碗酒！”
“且饮第一碗，壮哉我天盟！”洛辉说完，将酒碗举至头顶。
寒风飒飒，近万名修士端起大碗。
“壮哉我天盟！”
一饮而尽！
洛辉倒满第二碗，他咬着嘴唇，倒酒的手有些颤抖。
“且饮第二碗，”他端起酒碗，朝着徐薇的方向，“共饮一碗酒！”
“共饮一碗酒！”
洛辉又是满满一碗下肚，老泪纵横。
他咬紧牙关，满满吐出一口气。
四下安静，他倒酒的声音响彻了天地。
“且饮第三碗！”他的声音萧瑟，悲壮，慷慨。
慷慨而激荡！
“共退来日敌！”
“共退来日敌！”
啪——啪——啪——
演武场想起酒碗碎裂的声音。
洛辉眼睛通红，听着寒风吹动，像是看到了从前。
“霁哥，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