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子规啼,未归客 > 第二十六章:逢祭日羲舒各出招

  【世间恶人不多,我算一个。】

  木羲和放下手中已被翻过多遍的卷宗,起身。

  旁边候着的人随即打起精神,望向他。

  “守着此处。”木羲和越过那人,往对面的书架走去。

  “是。”那人警惕作答。

  木羲和走到书架前,微微转动书架上的一处香炉。

  一道暗门随即悄无声息地打开,窗棂透过的日光隐隐照亮那一条黢黑的密道,森然之气迎面而来,仿若深不见底的深渊,欲将人拖入黑暗。

  木羲和有些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既然有人那么想知道他的秘密,不好好招待她倒是自己这个东道主的不是了!

  柳望舒来到大门紧闭的淮安王府,心下有几分犹豫,她知道自己此举委实有些冒险,但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正在踟蹰之际,府门却是开了,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朝柳望舒作了一揖,“奴才参见帝姬,世子已是恭候多时了。”

  柳望舒记得眼前这个人,上次请自己去醉霄楼一坐、见他家主子的就是他,看来,这个人倒是木羲和的心腹。

  柳望舒微微挑眉,“那就劳烦小哥带路了。”

  陈永神色不明地笑了笑,“帝姬严重了,不过小的还有事要忙,怕是不能为帝姬引路了。”

  柳望舒心下一沉,这木羲和是想给她下马威吗?

  “不过淮安王府也不大,帝姬直走,左转,便能到世子的书房了。”陈永看着那人面色不虞,适时开口,毕竟眼前这位和自己主子一样不好得罪。

  柳望舒没有理会眼前的人,径自上前踏入了淮安王府。

  本是初春时节,府内却无端透露出一股森然的寒意,一路走来,没有遇见过任何人,饶是柳望舒在渌水轩待了十几年,也还是忍不住发怵,这里,实在是不像世子居住的地方。

  忠义侯府尚且种些松柏,这里却是一大片的空空荡荡,风吹过时,就像有人在耳边低声啜泣一样。

  柳望舒皱了皱眉,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怕是会被眼前的光景吓到。

  拐过拐角,有一处水潭,可是看去就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机,如同自己现在的境地。

  柳望舒心中暗自发笑,这木羲和,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低语声与脚步声,在这空荡荡的宅子里,显得尤为突兀。

  “怎么这么不长记性,若是被世子发现你在书房附近,怕是活不过今晚了。”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有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接话,“福伯,我是新来的,不太懂这里的规矩,求求您别告诉世子,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书房这边了。福伯——”

  柳望舒挑了挑眉,循着声音找去,那两人见柳望舒前来皆愣住了。

  还是那位老人先反应过来,朝柳望舒拜了一拜,“不知贵客驾到,有失远迎。”

  旁边那位小丫鬟倒是吓得不轻,不知如何是好。

  柳望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没事,都起身吧。”

  那位老人点了点头,“那老奴就先下去了。”

  柳望舒打量着眼前这位被称作福伯的人,举止沉稳、眼神透着一股久经世故的精明,不禁勾唇一笑,“下去吧。”

  “是。”那福伯忙拽着身侧不知所措的小丫鬟退了下去。临走前,若有所思地朝柳望舒这边望了一眼。

  柳望舒叹了口气,她知道为何今日前来几乎不见那些下人,也知道为何那小丫鬟被发现后那么地战战兢兢。

  可她实在是等不起了,端月廿五的伤,她因为身子本就虚弱,足足养了两个月才大好,珺姨还整日看着她,生怕她再出个什么意外,今日难得避开珺姨,她必须把这件事弄清楚。

  哪怕今日,是仲月十五。

  今日,自己势必会惹木羲和不快,可她等不起了,再等下去,那安姽婳的手就要伸到自己身上了。

  明知是陷阱,可自己却毫无办法,只能往进跳。

  柳望舒有些痛恨自己此时的无能,若让自己逮到机会,绝不会让他木羲和好过。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书房门口。

  柳望舒伸手敲了敲门,“世子?”

  没有人应声。

  柳望舒再次开口,语气中已有些许不耐,“木羲和。”

  仍旧没有人回应。

  柳望舒伸手将门推开了一条小缝,冷风顺势凶猛涌入充斥着熏人酒意的书房之中,房门也倏地被冲开,带动着桌案上的书页哗哗作响,好不骇人。

  刹那间卷起散落在地上的白色纸钱,四散开来,好似翩然欲飞的白鸟,引人跟随,又好似索人性命的恶鬼,让人却步。

  柳望舒面色微变,看向桌案旁边那人。

  木羲和斜倚在桌案一侧,闭目而卧,脚下是数不清的酒坛和纸钱,时而眉头紧蹙,好似陷入了梦魇。

  柳望舒稳了稳心神,木羲和早就知道自己回来找他,自己也想过会遇到怎样的刁难,甚至是明刀暗箭,自己也是想过的,却不曾想,会看到这样一副光景。

  是啊,他木羲和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也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自己饱尝丧母之痛,他木羲和也不是没有体会过。

  文昌三年仲月十五,淮安王木清的骨灰经人送回凤都,与淮安王妃苏荷一同下葬。

  当时的木羲和,年仅三岁,在屋里哄着尚在襁褓中啼哭不已的胞妹。从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柳望舒脑海中回想着珺姨告知过的有关木羲和的事情,心下只觉凄凉。

  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了,才会想着在这他容易放下心防、不似平日警醒的一日前来。

  什么今日才能避开珺姨,不过是借口罢了。

  她就是因为知道自己从小在娘亲的祭日会有多脆弱,才会想着趁此机会来撬开木羲和的牙关。

  自己果然是很容易令人生厌呢,就连自己都这么觉得,柳望舒笑了笑,却感觉心里很是难受,让人闷得慌。

  不知怎么地,柳望舒心念一动,竟走到木羲和的跟前。

  蹲下来,平视那人。

  那人睡着后不似平日里那般惹人厌恶,难得有些卸下防备,头倚在桌案上好像让他有些不舒服,他皱眉嘟囔了两句,动了动身子,便又安静了下来,满身的酒气让柳望舒很是不喜,可柳望舒清楚地看见,他那眼睫上似有晶莹,无端让人觉得心疼。

  柳望舒被自己心底的想法一惊,慌忙移开自己的视线,目光在划过身后的一道敞开的暗门时停了下来。

  那道暗门正对着柳望舒,好似地狱修罗。

  柳望舒方一转身,木羲和旋即缓缓睁开双眼,抬眼看向那红衣女子,看不出是喜是忧。

  柳望舒其实是有些怕黑的,渌水轩常年阴冷,少见日光,自己小时候还老做噩梦,以至于每晚必须点上蜡烛才敢入睡。

  先前因为陆离那人耽误了太多功夫,现下已是快到日入了,屋内没有点灯,有些昏暗。

  看到那血盆大口一般的暗门,柳望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往后一退,险些摔到木羲和的怀里。

  扭头看木羲和,他却还是一副闭目休息的模样。

  柳望舒现在怎么还会不明白这请君入瓮之举,方才的惊惧也没有了,气得伸手推了一下那假寐之人的肩膀,“本宫可是惜命得很,世子如此做派,不觉太过卑劣了吗,这和那些小人又有何区别?”

  那人轻笑着捉住柳望舒的柔夷,凤眸轻抬,“世间恶人不多,我算一个。”

  屋外,残阳如血。

  屋内,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