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一溜小青瓦办公室，张翔抱着最后的希望，大声喊道：“你们抓错人了吧？我又没干什么，我大伯是天池乡书记张成功！”
“闭嘴！等会儿有的是时间让你说。”张翔身后一身冷喝，肥臀被人用膝盖一顶，疼得龇牙咧嘴，赶紧老老实实跟在赵虎身后。
那个曾找赵虎打听张翔一案的副乡长，站在窗前默默吸烟，远望赵虎一行带着张翔进了住宅楼，隐隐觉得今天恐有大事发生。
赵虎敲开孙智家门，方勇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擦枪。屋里六七个人，无论便衣还是身穿警服，腰上都有佩枪，或坐或站均是一脸严色。
张翔横行天池乡数年，何曾见过这等仗势，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头皮发麻。他感觉自己今天要完了，张成功怕是指望不上了。
“进去！”一个便衣接过赵虎手里的案宗，将浑身无力的张翔推进一间寝屋，解了手铐，将张翔铐坐在一张木椅上。
这是一间空屋，窗帘严严实实拉上了，写字台后坐着一个女警。还有两个男的，一个是便衣，另一个穿了警服。屋顶开着莹光灯，写字台上那盏台灯则照向张翔脸上。
穿便衣的刑侦中队队长王东翻了翻赵虎整理的笔录，冷漠开口：“嗬，天池乡无人不知的翔哥？老实交待，你都干了些什么坏事！”
“你们要我说啥呀？我又没干什么坏事，从来都是遵纪守法。”张翔答道，只是那语气连三岁小孩都知道那是心虚。
“你当我们这么多人闲着没事，跑到这个山沟沟来游山玩水？”啪的一声，王东将一把六四式手枪拍在桌上，冷笑道：“张翔，别以为你有个当书记的大伯，就能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你犯的事，张成功也救不了你。我告诉你，到了我们刑侦大队，只有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听到刑侦大队四个字，望着眼前黑黝黝的枪口，张翔脸上冷汗直淌，嘴里开始竹筒倒豆子。做笔录的年轻女警，脸色越来越难看。
23岁的翔哥在天池乡一带的荣光能追溯到七八年前，打架斗殴致人重伤，组织社会闲杂收保护费、偷盗抢劫、聚众赌博、放小电影……以谈恋爱的名义霸占漂亮姑娘，威逼不成甚至**……
张成功替他擦了不少回屁股，尤其是最近五六年当上了书记，很多事都不用张成功亲自出面了。
半个小时不到，张翔就交待出这么多坏事，不仅做笔录的女警暗骂人渣败类，王东和另一个男警也非常诧异，天池这么个小地方居然出了这样一个混蛋，还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王东快听不下去了，马上把张小山抛出来。一听举报可以立功，张翔哪还管什么老大，把听闻过张小山的事全吐了出来邀功，甚至连还关在黑屋里的那几个东坝小痞子全都卖了。
等张翔描述出张小山的年龄、身高、体型、长相等基本特征，无数次研究过张小山资料的王东知道张翔没有撒谎，赶紧出来跟方勇汇报。
一听张翔真知道张小山身在何处，方勇一拍大腿：“好！王东，留下五个人在天池继续看守和审讯，其他人马上出发去东坝。这一次，绝不能再让张小山跑了。”
“方队，留在东坝镇暗地监视的4个兄弟，我在路上已吩咐过重点监控的场所，张翔交待张小山经常活动的那几个地方都在监视范围，估计他们这会儿早已发现张小山行踪了。”王东笑道：“方队这段时间一直熬更受夜，我建议你就不用亲自上阵了，就在天池好好休息一下。张小山已是插翅难飞，我这就带五六个人赶过去，马上实施抓捕。”
方勇喝道：“王东，这一趟我不去也行，要是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
王东拍拍胸脯：“方队，我保证完成任务，两个小时后必定赶回天池汇合。”
说完，王东打个手势，屋里五六个便衣便跟着跑下楼去，两辆警车很快发动，一溜烟出了乡政府大门，往东坝镇疾驰而去。
方勇让其他人接着组织审讯，包括关在黑屋里那几个跟着张小山混的东坝小痞子，争取今天下午都搞定材料。
安排完这些事，方勇招手，让赵虎跟着进了孙智的寝室。赵虎知道方勇多半有事要问，掩上门，赶紧掏出一盒中华烟开了。
方勇斜倚在床上，点了烟吸两口，悠悠道：“赵虎，你小子在天池混得不错嘛，中华都抽上了。”
“领导，我咋可能抽得起这种烟嘛。这还是今天刚认识的一个朋友送的，有一整条，等会儿我再去办公室拿几盒上来。”赵虎可不敢说有两条烟，怕刚一开口就让方勇全给没收了。
方勇笑道：“算了，你把这盒留下就行了。等张小山落网了，给兄弟们散一圈，也算是庆功了。”
赵虎一脸诚意十足的样子：“那不行，等王队他们回来了，我再去拿8盒烟，自己留一盒过过瘾就行了。刑侦兄弟们帮我们天池乡除了大恶，几盒烟算什么。”
“随你吧，就当这些兄弟吃你赵大户了。”方勇突然收起笑脸，厉声问道：“赵虎，查办张小山是县局的绝密大案，连局里好多领导都不知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赵虎心头骇然，没想到张小山如此关系重大，不由嗫嚅道：“方队，前段时间我到县里出差，跟谢洪喝酒时他顺口提到了张小山。我俩是战友，他是我的排长……”
“我知道你俩是战友，谢洪还跟我提到过你呢”，方勇一拍床沿，怒骂道：“狗日的谢胡子，我一猜就知道是他那张臭嘴漏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别呀领导，老谢他是办案压力大，遇着我也就随口提了两句。”赵虎惊道，“我哪有心思琢磨这些事，要不是今天中午吃饭一个朋友提到了张小山，我都已经忘了。再说，我也没跟其他人说起过这事。”
赵虎赶紧把白浩兄弟俩跟张翔冲突一事讲了，又解释了白浩在酒桌上对张小山的担忧。
“你紧张个屁呀！”方勇乐了，“这事不管怎么误打误撞，反正最后是你赵虎立功了，结果还不错，谢胡子那里我也不打算追究了。等张小山落网了，少不得要夸你几句，我是怕到时候你这兔子尾巴该翘上天了。”
赵虎呵呵傻笑道：“领导，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我哪敢呀。”
方勇笑道，他对眼前这个似憨实精的家伙突然有些兴趣了：“算你还识相。我看你小子鬼精鬼精的，是个干公安的料，想不想到刑侦队来干？我手里还捏着两三个名额喔。”
赵虎眼里精光一闪，突然又沮丧下来：“方队，进刑侦队，我做梦都想啊。可是，我现在还是合同警，别人眼里的二排……”
方勇摸摸脑袋，尴尬一笑：“这事我倒还忘了。这样吧，等张小山这案子结了，刑侦大队帮你报请个人三等功，我再找陆局去说说，你转干的事估计问题不大。到时候你先调回所里干一段时间，如果刑侦队的名额还在，我就想法调你过去。”
赵虎顿时激动了：“谢谢方队，多谢领导关怀。”
方勇一摆手：“多干实事，少拍马屁。这两年公安系统扩编速度很快，你这点事本来就不是个事，按资历你早就够条件转干了。我倒是在想，天池这地方很是偏远，又跟坝州接壤，距离天水省也不远了。天池出了张翔这样为害一方百姓的恶霸，恐怕也不仅仅因为他有一个当书记的大伯吧？”
赵虎虽不知方勇为何提到这些事，仍详细讲述了天池乡多年的社会治安乱象。天池虽是个小地方，却是附近东坝几个乡镇流氓地痞的聚集地之一。甚至几十公里外的坝州松寨县，当地一些地痞偶尔也会经由天池乡，流窜至东坝雍水等镇，几乎每次都会与安圣本地的地痞流氓发生冲突，由此引发过不少治安案件，也让各镇治安力量疲于应付。
历史上，坝州乃至天水省东南区域，有过一条经过天池乡的茶马古道，重生安圣县和西蜀市，最后抵达繁华的蜀都。即便是现在，茶马古道早已废弃数十年，天池仍是坝州西北和天水东南通往蜀川省的一条必经之路。
“这就对了，与我猜想的不差太多”，方勇稍作沉思后，又点点头，“最近县局计划在全县28个乡镇中筛选3个乡镇，报请市局批准增设派出所。我看哪，天池乡虽小，从社会治安形势出发倒是真应该设派出所，哪怕就配上三五个干警也远远强于现在的治安办。这事，我还必须郑重向陆局和局党委提议。”
赵虎心头一热，要是天池乡真能设立派出所，哪怕他就干个副所，也比进刑侦队好太多。赵虎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转干端上铁饭碗，他追求进步之心强着呢。
要是白浩知道天池乡派出所就这样被提上议事日程，恐怕会感叹他那重生之翅刮风也太猛了点。要知道，天池乡派出所的设立时间还在十多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