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看了看林平,见他依旧是那副混混噩噩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那他现在怎么了?”

  林绛雪眉头一挑,回答:“那一掌虽然没要他的命,但对他的伤害也不小,我将他救回来,就变成现在这样。”她摆了摆手,继续道:“失忆了,除了刀法,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原本静默无声的林平突然开口:“我是叫林平,对吗?”目光炯炯的瞧着许墨。

  许墨点点头,回答:“没错,你就叫林平,是云州林家的旁支。”

  林平低下头,似是在咀嚼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林平看了一眼林绛雪,说道:“你果然没有骗我。”

  林绛雪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又对许墨说道:“不瞒你说,林平身中的那一掌有些蹊跷,阴柔劲力透过肌肉,直抵內腑,和许家家传的催心掌有些相似,所以我怀疑——”

  许墨冷笑道:“你怀疑是我许家人所为?”站到了林绛雪对面,“这么说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林绛雪摇摇头,说道:“不,我相信不是许家人做的,许家上下除了许叔叔和许大长老,就只有你有一掌震伤他的实力。许叔叔和许大长老的人品我信得过,绝不是他所为——”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许墨冷笑道。

  林绛雪失笑的摇摇头,眼波一转,说道:“我毫不掩饰之前对你的怀疑,你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林绛雪咄咄逼人的目光让许墨有些心虚,但很快就调整过来,淡定自若的回道:“不是我做的。”

  林绛雪笑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做的,刚才不是试过了吗?你不会催心掌,真气虽冷,却不是走阴柔的路子,所以伤林平的另有其人。”

  许墨冷笑道:“既然肯定了不是我所为,那你应该走了。”说着右手一挥,“呼”的一声,打出一道劲风,房门应声而开。

  许墨肃声道:“请吧,不送了。”

  林绛雪抚尔一笑,秋水似得眼波在许墨面上一扫,说道:“你就这么心急,不听我说完吗?”

  许墨道:“那你说吧,说完了就走。”

  林绛雪笑容一敛,肃声说道:“既然不是你动的手,那我就必须提醒你小心了,如果我没猜错,下一个可能就是你了。”

  许墨眉头一挑,说道:“你林家人遇袭,与我有什么关系。”

  林绛雪道:“林平之前可谓是默默无名,在年会上展示了过人的潜力后,却遭致了杀身之祸,你想想年会上还有什么一鸣惊人的人。”

  林绛雪的话说的很明显了,凶手无论是谁,要杀的就是在两族年会上一鸣惊人的武者,而这样的武者,除却林平,就只有最后取得冠军的许墨了。

  许墨沉吟了片刻,慢悠悠的说道:“这只是推测而已,你没有证据。”

  林绛雪点点头,道:“谁说这只是推测,我请教过父亲,云州附近具备阴柔掌力的掌法除了许家催心掌,还有落霞宗的嵩阳神掌。”

  许墨冷笑着打断了林绛雪的话:“谁不知嵩阳神掌是至刚至阳的武技,怎回有阴柔掌力。”

  林绛雪摇了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嵩阳神掌练到高深,能够阳极生阴,模拟出阴柔真气的效果,而两者的外伤症状几乎没有区别。”

  话音未落,林绛雪的身影从许墨身前飘过,幽幽的留下了一句话:“听说你就快回青竹宗了,这几天小心一点。”

  许墨目光一凛,刚想问些什么,林绛雪的身影却已至门外,便在这时,她的声音再次飘来:“林平以后就跟着你,青竹宗要比清风阁更适合他。”

  许墨瞧了一眼目光又恢复浑浊的林平,忍不住苦笑一声,心中暗道:“说了半天,原来是给我找麻烦的。

  白昼,白的耀眼,没有太阳。

  有人说是乌云遮蔽了阳光,有人却说是阳光躲在了乌云背后,但夕阳即将落山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日,云州城里忽然没有了风,大概风也知道了,年会风波已经平息,于是偃旗息鼓,躲了起来。

  云州最大的酒楼岳鹤楼,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唯有掌柜的算盘声在大厅里回荡。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天了,究竟是在等谁。”小二悄悄指着酒楼里唯一的客人,一名坐在窗口的白衣少年,小声问道。

  掌柜的狠狠盯了小二一眼,小声斥道:“什么叫他?那是云州许家的大少爷许墨,云州年轻一辈的最强者。”

  胜者王侯,败者寇,云州的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林绛雪,转而叫许墨挂在嘴边,无论是公子哥,还是一个普通的掌柜,或许新来的店小二是唯一不熟悉他的人。

  小二缩了缩脖子,偷偷瞥了许墨一眼,小声说道:“他就是许墨?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掌柜的知道他在等谁吗?”

  掌柜的目光一凛,瞪了小二一眼,斥道:“好好做你的事情,不该问的别问。”可连他自己,也忍不住偷瞥着门口,许家少爷将岳鹤楼包场,所等的人一定不简单。

  夕阳西沉,耀红了半边天空,光线投到纸糊的窗户纸上,映出了一道道斑驳的痕迹,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着镶金边道袍的道士走进了酒楼,径直走向了许墨。

  “原来是他!”掌柜想到了来人,正是两族年会的公正,落霞宗的长老赵寒霄,“他来这里干什么?”正思绪的时候,忽觉身体骤冷。

  抬头一看,两道森冷的目光向他射来,吓得掌柜的不敢再看——赵寒霄可不是什么善类。

  教训了不懂事的掌柜,他迈着方步,施施然走到许墨对面坐下,自顾自的替自己斟了一杯酒,说道:“许家大少爷,考虑的怎么样了?”

  事实上,今日是赵寒霄约见许墨,而不是许墨约见赵寒霄,约见的目的也很简单,想让许墨加入落霞宗;落霞宗和青竹宗同在云州,同为八品宗门,竞争自然格外激烈,只是落霞宗这一代人才凋零,渐渐落了下风,若再没有绝世天才补进,可能就要沦为九品宗门了。

  是以,赵寒霄对许墨是求贤若渴,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

  许墨微微一抬眼皮,轻声回道:“恐怕要让赵长老失望了,青竹宗始终是我的第一选择。”

  赵寒霄听的这答案,不以为意的道:“许家公子恐怕没明白,我落霞宗虽然在声势上不如青竹宗隆重,但胜在资源丰富,你若拜入落霞宗,不必和其他天才争夺资源,我保证内门会全力支持你修炼。”

  许墨举起酒杯,望着落日在杯低的余晖,笑了笑,说道:

  “我这人有个毛病,不是自己争取来的东西,用着不舒服,所以只能不好意思了。”他抬头迎上了赵寒霄森冷的目光,毫不避讳,毫不退让。

  赵寒霄心里暗暗恼火,以他堂堂落霞宗长老的身份来邀请许墨加入内门,已经算是屈尊降贵,但没想到许墨竟然毫不领情。

  他忍不住心底暗道:“好吧,又一个不识抬举的人,我倒要看你怎么安全的回到青竹宗。”面色不变,但身下握紧的拳头却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心。

  收起阴毒的心思,赵寒霄叹了口气,装作遗憾的道:“我见过很多天才,可最后成功的始终只有几个,为什么?他们走错了路,我不希望许家公子也走错路,那实在太可惜了。”

  许墨忍不住笑出声来,将酒杯放在唇边,一饮而尽,清澈的液体流入喉里,带来一阵火辣的触觉。

  他说道:“对了又怎么样,错了又如何?那是我自己选的路,不劳您费心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加入落霞宗,而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目光冷冷的扫过赵寒霄那表情僵硬的面颊,“你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赵寒霄心中一凸,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知道了什么?难道是知道了林平的事情?”

  找上许墨之前,他同样找上了林平,要求这名刀客加入落霞宗;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情,没想到竟被林平拒绝了,恼羞成怒之下,他对林平下达了必杀令。

  这件事情自然不可能放在台面上来讲,他只能冷笑一声,装傻道:“我不明白许家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

  许墨的目光投到了窗外,此刻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仅有些落日的余晖,灼烧着西边的天空。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听闻落霞宗的嵩阳神掌练到深处是会阳极生阴的。”

  “他怎么会知道嵩阳神掌的秘密!”

  赵寒霄刚想解释,却见许墨笑了笑,对着空气一声招呼:“林平,我们走吧。”一道灰影不知从何处闪出,侍立在他身边,不是林平又是何人。

  此刻的林平除了眼神有些僵直,哪里还有受伤的模样,他看也不看赵寒霄一眼,恭敬的对许墨道:“少爷,要走了吗?”

  许墨皱眉道:“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少爷。”转头,笑着对赵寒霄道:“你见过的,林家林平,他已经准备拜入我青竹宗了。

  赵寒霄看到林平出现,宛如看到鬼神一般,目光中尽是惊恐,

  “你、你……”他指着林平说不出话来。

  许墨笑了笑,带着林平走出岳鹤楼,到门口的时扔出一锭银子,“不用找了。”声音刚至,人影却已没入夕阳的余晖之中。

  回到许家,许墨在大厅里遇到了正襟危坐的许栋山,许栋山的目光望着许墨:

  “你去见了赵寒霄?”他问。

  “是的。”许墨如是回答。

  “你拒绝了他?”许栋山又问,双眼入如火般的射向许墨。

  许墨并不慌张,慢悠悠的回答:“没错,我拒绝了他。”语气理所当然,不卑不亢。

  许栋山望着许墨,许墨望着许栋山,两人互相望着,气氛凝重。

  许栋山走向许墨,边走边说道:“这么说你肯定是赵寒霄动的手?”

  许墨摇了摇头,道:“不是他,如果我没看错,他擅长的应该是剑法,如果要杀一个人,他一定会用剑,而不是用自己并不擅长的掌法。”

  许栋山手托着下巴,露出思考模样:“这么说落霞宗还来了一个人?”

  许墨道:“没错,而且应该是内门弟子之一。”

  许栋山抬起头,看着许墨,疑惑的道:“你怎么知道?”

  许墨回答:“我检查过林平的伤势,背面一掌正好印在后胸,劲力透过身体,在正面形成掌印,这一掌应该是偷袭,而偷袭者的实力绝对没有突破化元,如果是化元期的高手偷袭,即便林平的心脏长在右边,也不可能生还。”

  许栋山的目光落在许墨脸上,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离家许久的儿子。

  “不错,你观察的非常细致;袭击林平的人很可能是落霞宗的内门弟子,”许栋山话锋一转,肃然说道:“但有一点你却做错了。”

  “去找赵寒霄,对吗?”许墨似笑非笑的道。

  “你不希望你遇到任何危险。”许栋山道,接着摇了摇头,虽然见面的时间不多,但足以让他了解到许墨的坚韧,决定的时候,绝不会因为他的反对而放弃。

  许栋山肃声道:“这样吧,这几天你就待在我身边,尽量不要离开许家。”

  许墨摇摇头,道:“待在你身边他们是不会出手的,而且你护的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辈子,有些事情,我总归是要去自己面对。”

  许栋山刚想说话,却被许墨打断:“不用说了,这件事我自己能够处理,不过是一名落霞宗的弟子,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实力在补身大圆满左右,将嵩阳神掌练到了极高明的境界,而他却对我一无所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你别忘了还有一个赵寒霄!”许栋山急道。

  许墨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还有您吗?今天晚上我就会给他动手的机会,而您只需要找赵长老喝酒就可以了,我倒想看看,赵寒霄知道自己损失了一名内门弟子,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许栋山瞧着许墨那认真的表情,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好吧,我会配合你的。”

  是夜,无月,也无星,天空就像一块巨大的墨盘。

  许墨独自一人走在浔阳江边,垂下的柳条掩藏着他的身姿,仅仅隐约透出一点身影,标志性的白色文士袍,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反倒是腰间挂着的一柄木剑,容易让人忽视它的存在。

  以身诱敌?许墨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