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中午，思瑶下楼买了份快餐，回到办公室，接了杯温开水，刚打开饭盒掰开筷子，就听见办公室门外有人骂骂咧咧，声音由远到近，“去你妈的吧，这事儿没完，必须没完！”
紧接着，一个五十多岁的陌生男人，凶巴巴地闯进了办公室，手里还拎着一条毛巾。
看见思瑶，陌生男人愣了一下，“我要找领导，找管事的！”
思瑶赶紧放下筷子，“您好，杨总今天没来，胡总马上就到，您找哪位领导？”
“我要投诉，投诉找谁！”
“投诉找我，您贵姓？”
“我姓李，你们底商太他妈坑人了，必须严惩！”
思瑶心头一震，好端端的，底商能出什么乱子，“您先消消气，具体怎么回事儿？”
李先生脸红脖子粗地嚷嚷：“我就没见过这种无赖，这种黑店就该关了，什么玩应儿啊！”
思瑶赶紧安慰，“别着急，坐下慢慢说。”说完，思瑶走到饮水机前，用纸杯接好温开水放在茶几上。
李先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哎呦，别提了，你给评评理，你们底商卖毛巾那家，当时订好的一千条毛巾，讲好了尺寸和价格，要求带公司LOGO的，结果取货时压根没给做，拿普通毛巾糊弄我，你说说，有这么干的吗，太特么可恶了！”说完，李先生把手里的毛巾，狠狠地甩在沙发上，“你瞧瞧，就这破玩意儿！”
“订货之前，签协议了吗？”说完，思瑶也坐在沙发上。
“没有，就这点小单，还签什么协议啊，就没当回事儿！”
思瑶拿过毛巾看了看，“就是普通毛巾，还有点薄。”
“挂羊头卖狗肉，要不怎么叫黑店呢！”
“找店家退啊。”
“是要退啊，这不刚才我退的时候，他他妈的张嘴就骂我，他骂我，我肯定骂他呀，然后俩人骂来骂去的，就吵起来了嘛，要不是我跑得快，肯定打起来了，多他妈孙子呀！”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话音刚落，胡总来了，胡总把钥匙扣往办公桌上一扔，“嚷嚷什么呀，冤有头债有主，你买谁东西就找谁去，我们只是出租方，又不是工商局，更不是315，你跟我们骂骂咧咧干嘛呀，你要是来投诉的，说话就该文明点儿，好歹表示一下尊重吧！”
李先生瞪着刚胡总，“这位是？”
思瑶赶紧站起来介绍，“这是胡总，是大领导！”
李先生惊了一下，也站起来，“哎呦喂，既然是大领导，那可得说道说道了，是，我知道你们是出租方，也知道跟你们没关系，可你们租出去的底商，那可是黑店呀，我是受害方，在气头上骂骂人，也算情理之中吧，你们底商坑害顾客，也应该管管吧！”
“胡总，他定制的毛巾，店家没给做，协议都没签。”思瑶好心提示。
胡总看了一眼思瑶，又瞥了一眼办公桌上的盒饭，“你吃你的，甭管了，这事儿我处理！”
思瑶机智地点了点头，乖乖回到座位上，既然胡总不让插手，那就冷眼旁观吧，边吃饭边看戏挺好，难得的现场直播。
胡总拿起对讲机，凶巴巴地说：“宫队，来两个保安，立即到办公室，来两个保安，立即到办公室！”
保安队长宫队回复，“收到，马上到！”
放下对讲机，胡总拨通了底商的电话，“老刘，赶紧上来一趟，你的顾客告状，都他妈告到我这来了，赶紧的！”
“我这有顾客，走不开。”
一听老刘不想来，胡总张嘴就骂，“你丫少他妈废话，赶紧上来，不上来我关你店，不信你丫试试！”
“得嘞，您别发那么大火，我马上，我马上！”
胡总挂了电话，瞥了一眼李先生，“你先等会儿，老刘马上就来，我先核实一下情况，不能光听一面之词！”说完，胡总坐在椅子上，脸子拉的比驴还长。
李先生吓一跳，思瑶也挺意外，谁也没想到，胡总办事是这种风格，够生猛的啊！
为了缓解尴尬，李先生掏出烟，强颜欢笑地对着胡总比划一下，胡总相当高冷，很不屑地摇了摇头，“我不抽！”
思瑶心里明镜似的，这时候拍马屁，还真不是时候，胡总在气头上，哪能抽别人烟呢！
老刘灰溜溜地上来了，哈巴狗似的，一进屋就点头哈腰，“胡总，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胡总眼皮都没抬，拿起钥匙扣上的指甲锉，一边磨指甲，一边吹，“怎么回事儿，说说吧！”
老刘弯着腰，“那天快下班的时候呀，他跟我们店预订一千条毛巾，要加厚的，要大尺寸的，要带他们公司LOGO，还必须是加急的，一分钱定金都不交，全是口头预订，你说连定金都不交，谁敢给他加工啊，所以我没理他这茬，后来他看我不接单，好歹交了一千块钱定金。”
老刘还没说完，李先生噌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老刘，“不做你别收钱呀，收了钱就是认可了对吧，讲好了定制款，完事不给做，就拿普通毛巾糊弄人，做生意有这么干的吗，缺德到家了吧！”
胡总怒瞪李先生，吼道：“别打岔，一个一个说，有点素质！”
李先生刚要说什么，宫队长就带着两个保安进来了，“胡总，有何指示？”
胡总歪头示意了一下，“站一边儿待命！”
宫队长点了点头，带着保安守在办公室门口。
李先生见状，再次坐下，为了把钱要回来，只能继续忍耐。
胡总催促老刘，“接着说！”
老刘有些紧张了，额头有点冒虚汗，说话也开始磕巴，“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呀！”胡总厉声质问。
“最近订单特别多，李先生这一单……毕竟是个小单，厂里实在来不及做……”老刘的声音越来越低。
胡总可没那个耐心，“磕巴什么呀，一次性把话说完！”
“然后……就………没给做……”
李先生又站起来了，“不做就退款啊，扯别的有用吗，糊弄人有意思吗！”
老刘也不干了，指着李先生发飙，“有意思啊，糊弄你怎么啦，我就糊弄你了，怎么着吧，没钱你装什么大爷啊，连定金都付不起，还他妈提一大堆要求，你以为你是谁啊，想当大爷，你倒是拿钱来啊！”
李先生急了，两个眼珠子直喷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死死地揪住老刘的衣领，“你他妈骂谁呢，在下边就骂我半天了，你再骂一句试试？”
老刘也不示弱，用力掐住李先生的脖子，喷着吐沫星子嚷嚷，“我骂的就是你，没钱别装蛋啊，想当大爷可以啊，有钱吗！”
俩人对掐的功夫，胡总阴着脸，把钥匙扣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干嘛呢，都他妈干嘛呢，想打架是吧，要打出去打，滚！宫队把他们都轰出去，都他妈滚蛋！”
三个保安超级麻溜，生拉硬扯地把俩人往外拽，可把老刘和李先生忙坏了，俩人一边互相撕打着，一边反抗着保安的驱赶，五个人撕扯在一起，夹杂着南腔北调的吵吵声，办公室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分不清谁打谁，彻底乱套了……
看着胡总恶狠狠的样子，思瑶傻眼了，直到把饭吃完，也没敢多说一句话，这时候沉默是金，是极其正确的选择。
经过一番推搡和撕扯，李先生已经被轰到办公室门外，眼见就要被轰走了，李先生赶紧求救，“胡总啊，我不骂了，您就帮帮忙，帮我把钱要回来吧，我也不容易！”
“先打完架再说，你俩什么时候打完，什么时候协调！”胡总嚷了一嗓子。
老刘站在办公室门外，被保安挡住进不来，“胡总，这事也不全怪我啊，他是付了定金了，可是厂里大单都忙不完，一个小单只能往后拖！”
“我去你大爷的吧，鬼才信你，你这种人，说话就是放屁！”
“你才放屁呢，我当时是答应你了，可是厂里也有特殊情况吧，临时没做出来，那能赖我吗！”
“不赖你，你倒是退款啊！”
“我呸！有你这么退的嘛，你他妈的把货堵在我门口，扯个嗓子大吵大嚷，搞得顾客连门都进不来，围一堆人看我店的笑话，你是退款嘛，你是诚心毁我生意是吧，真够损的啊！”
李先生怒怼：“我再损，也没损过你呀，我顶多是方式欠妥，你可是蓄意坑人呀！”
胡总忍无可忍，“有完没完，你俩别在我办公室门口嚷嚷，滚滚滚！”
胡总说完，保安继续轰人，李先生扶着门把手，几个人在办公室门外又闹腾开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收不了场，胡总终于发狠了，“老刘，你赶紧把定金退给人家，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当初是你死乞白赖地求我把最好的位置租给你，既然你给我惹乱子，就别怪我严惩，你若逼急了我，信不信我清理门户！”
老刘心里明镜似的，今天这钱，不退是不行了，租期还没到呢，一旦被胡总清理门户，损失可就大了去了，“我退，我退行不？！”老刘麻溜地从腰包里掏出一打百元钞票，噗的一口，吐了口唾沫，数出一千递给李先生。
李先生够鸡贼，数了数钱，赶紧装裤兜里，“谢谢谢谢，谢谢胡总，今儿给胡总添麻烦了，感激不尽，祝商城生意兴隆啊，我还有事儿，先撤了！”李先生弓着腰说完，指了指老刘的脑门子，不知嘴里嘟囔的什么，嘟囔完赶紧走人了。
李先生前脚刚走，胡总就一声令下，“宫队，带人去一层，把堵在老刘店门口的毛巾搬上来全部没收，毛巾归商城所有！”
思瑶正喝水呢，听了胡总的话，差点儿喷一地。
老刘吓得脸都青了，连连摆手，“哎呦喂，哎呦呦，胡总高抬贵手吧，千万别介啊，饶了我这回吧，我一小本生意，受不了这么大惩罚啊，定金我都退了，您这是干嘛呀！”
胡总眼皮都没抬，只顾低头玩手机，好像是在给谁发短信，任凭老刘怎么嚷，就是不搭理，老刘被晾在一边儿，求助似的看着思瑶，思瑶避开了老刘的眼神。
过了屁大会儿功夫，宫队带着保安火速把毛巾搬到了办公室。
老刘见状急了眼了，“胡总，求您了！晚上，今儿晚上请您吃饭行不，想吃什么，随便点！”
胡总可不是善茬，没点势力敢开商城么，“得得得，少来这套！今天必须把根掐住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难免你以后还给我找麻烦！”
“不敢不敢，实在不敢，您是我贵人，这些年我是干啥啥赔钱，好不容易在商城站住了脚，我哪敢造次啊！”
思瑶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刘把胡总当祖宗似的，原来在商城这几年赚钱了啊！
“别废话，毛巾搁这，人可以走了，再磨叽，我叫人把你轰出去！”胡总牛B的很。
老刘依旧不甘心，“胡总……”
胡总一看没完了，又来句更狠的，“怎么着，还嫌罚的少啊，是不是想让我扣你押金啊！”
老刘一听大惊失色，赶紧摆摆手，“哎呦，别别别，我走，我走行不，我走！”说完，老刘再也没多说一个字，哭丧个脸走人了，再磨叽下去屁用没有，只能自讨没趣。
手机响了，胡总接起电话，“喂，哎呦喂，不好意思，我马上出发，这不有纠纷耽搁了嘛！开玩笑，哪能不去呢，老乡聚会必须去，马上出发，一会见！”
挂了电话，胡总拧开水杯的盖子，匆忙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王经理，你刚来还不知道，商城纠纷特别多，社会上什么人都有，以后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胡总，您放心吧。”思瑶应了一句。
放下水杯，胡总站起来提了提裤子，“宫队，把毛巾搬到库房，国庆节抽奖用，等国庆抽完奖，看还剩下多少毛巾，到时候每人发几条，当员工福利，我还有事儿，得走了，今儿不回来了，有事打电话。”胡总说完，牛B哄哄地走了。
保安把毛巾搬进库房，出来的时候，每人手里都顺了几条毛巾，个个都笑嘻嘻的，思瑶赶紧低下头，特地用电脑屏幕挡住脸，佯装没看见……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吵吵完了，一千条毛巾也到手了。最倒霉的就是老刘，鸡飞蛋打干吃哑巴亏，被臭骂一顿不说，还被顾客给打了，定金也给退给了，毛巾也被没收了。没办法，谁让他不占理了，严重违反商城规定，万一真把胡总惹毛了，租金押金一律不退，连人带店直接轰走，经营好几年的生意，就彻底完完了。江湖规则就是：谁有势力谁老大，有些事儿没法告，只能协调，占理都不一定赢，不占理就更别提了，所以啊，人在江湖，没权没势的，不占理的事儿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