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天字码头 > 第三百九十一章 诱杀

  此时,已近十点,从医院回来的她刚入巷子,就见一人影蹲靠在自家的大门前面。

  她踮起脚惊慌地朝那里望去,有些害怕,不敢上前。

  不多时,他好似发现了她,缓缓起身后,朝她招了招手。

  原来是他!

  深更半夜的,他怎会在这?

  走至近处,见对方一副颓丧之态,她想他一定还在为少白兄的死而感到悲伤。

  此刻,心照不宣的二人均未言语,打开了门后,陆续走了进去。

  她将屋里的一盏油灯点亮后,见他还在院里,因而又退回到了房门口。

  “进来坐会吧?”

  “不了,我想在外面...吹吹风!”

  这一问一答,很快便与静谧的黑夜融为了一体。

  仰头止了止伤悲后,他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雨桐,我记得那天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是啊,那天自己确实有话要说,似乎还很急切,可如今少白兄尸骨未寒,眼下似乎并不是一个讨论私人情感的好时候。

  且这时,她正好想到了另一件颇为要紧之事,思虑片刻后,她开口道:“是啊,云汉,我觉得蒋伟诚多半是知晓了我的身份。”

  虽然听对方说的是公事,他免不得有些失望,可听到“蒋伟诚”三字的一刹那,他还是瞬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此事已经困扰了霍雨桐几日,这时,她决定将自己那日的经历以及推测统统讲给洛云汉听。

  “我听婉婷说,温仕宜和少白兄多年未有联络,在我看来这次温仕宜能找到少白兄,并非他口中所言的那般简单,而这一切恰巧就发生在医院相遇后不久,所以我隐约感觉这当中似乎和蒋伟诚有些某种关联。”

  “你觉得少白兄的死同他有关?”洛云汉问着,表情略显惊讶。

  “没错,从那天他非要拉我上邓准车的表现来看,他多半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虽然在那之后我只去过一次福音堂,而且还有乔装提防,可如果蒋伟诚有心留意我的行踪,那怕也还是躲不开他的眼线...”

  “你的推测也不无道理,只不过她若当真派人跟踪你,那福音堂的据点不就等于已被清廷发现?他们发现了少白兄,直接派兵缉捕即可,为何还要搞出这么一个下毒的名堂来?”这一点令洛云汉颇为困惑。

  霍雨桐虽也理不清这当中的千丝万缕,可她的直觉却是对的。

  的确,蒋伟诚察觉霍雨桐的身份可疑后,便一直派人跟踪调查她,虽无法直接证明对方革命党的身份,可却发觉她同一女子接触频繁,而那女子便是艾婉婷。

  蒋伟诚顺藤摸瓜,发觉这艾婉婷的丈夫就是清廷缉捕的四大匪寇之一冯少白,如今他竟混迹于广州城内,机会真乃千载难逢。

  告知邓准后,蒋伟诚的提议则是放长线钓大鱼,这样方便将广州城内的革命党人一网打尽。

  可邓准却不这样认为,冯少白是同盟会的领袖级人物,属于朝廷缉拿的要犯,很有可能只是在此短暂停留,因而从长计议之法并不可行,还是越早将其除掉越为安稳。

  可若直接将其击毙,蒋伟诚觉得便宜了对方,万一能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机密那才是最佳方案!

  这时,邓准自然想到了幕僚温仕宜,于是他将此事交由蒋、温二人处理。

  温仕宜认为若派人在周围设伏,冯少白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很容易有所察觉,双方一旦激战,自己也有生命危险,因而他提议勿需劳烦旁人,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将其神不知鬼不觉的置于死地。

  于是二人才合谋上演了这出诱杀投毒的戏码来。

  那个所谓的温家只是蒋伟诚临时为他提供的道具,温仕宜未免对方生疑,不与冯少白多议旁事,只诉说自己想要密谋杀害邓准的因由。

  且他并未在前酒里下毒,而是喝到最后时,才偷偷拿出了毒酒,那时的自己酒盅有酒,而冯少白只需饮上小半杯,便会中上此毒。

  这毒的妙处在于不会立即发作,而是需等上两三刻钟才会慢慢起作用。

  而这毒药恰恰就是蒋伟诚提供的,那一刻,他关注的焦点似乎已不在网杀革命党众,而是单单怎样弄死冯少白才够痛快。

  “让他死的快那就太便宜他了,我要令这悍匪毒夫临死前接受人世间最惨烈的刑法。”道此语时,蒋伟诚瞳孔微缩,阴毒之光慢慢凝聚,瞧的温仕宜不知不觉间打了个冷战。

  思虑良久后,蒋伟诚觉得只有令冯少白全身溃烂,饱受折磨而亡才叫过瘾,才能解掉当年他们谋炸自己父亲,后又令其中毒而亡的那些刻骨仇恨。

  “那要不要跟踪他,将他家人全部...”说着,温仕宜狠狠地抹了下脖子。

  琢磨少许后,蒋伟诚道:“冯少白做了这么些年的革命党,肯定会格外机警留意,我看这次只要能将其成功除掉即乃大功一件,勿要贪大贪多,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刻,霍雨桐问:“云汉,若是有一天你同蒋伟诚因立场不同,反目成仇,你会对他下杀手么?”

  闻此,洛云汉垂了头,苦笑不止。

  “其实早在十年前,我和他就已经划地为席了,只是当年若无他相助,我必死于非命,我欠他的,所以对于他,我怕是永远无法说恨...”

  这一刹那,她忽然感到心好疼,心好疼,那一年的他为了革命断义舍爱一定是很痛苦,很痛苦的吧!

  只是当初的自己并不理解,还曾怨他恨他好久好久...

  “云汉,对不起!”

  这句脱口而出之语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话,虽然并不轻柔,但却打动了他。

  “说什么傻话,若真有对不起,那也是我对不起你!”

  这时,两个压抑了太久的灵魂终于读懂了彼此,两张苦闷了数日的面孔也终于展露了笑颜。

  二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于淡月微风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痴痴傻傻、简简单单、无拘无束地笑了笑...

  他们心里清楚明白只有此夜此时此分此秒从前的那些数不尽的恨与怨才算真真正正的烟消云散。

  转眼便到了1911年的二月初,在这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日子里,革命党人即将要完成一项极其重大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