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致中叹了一口气：“他想着应该不急在一时，等到发钱的时候才从要好的同学那儿借了几块几毛地凑了二十多块钱寄了回去。”
“然后呢？”
“嗯，他的钱寄晚了几天，最后一天晚上，你姑姑肚子疼得受不了，在床上直打滚，没到天明人就不行了。你爸爸回家奔丧的时候，被你奶奶拉着又打又挠的，说都怨他，为啥不早点儿把钱寄回去。要不然他大姑娘也不会一命呜呼，本来问他要钱是救命的，最后只能用来买棺材了。”
“我大姑究竟得了什么病？”
“谁也不知道，她婆家只给弄偏方挖野菜给她熬药喝，娘家这边也没给钱看大夫，据说最后瘦得皮包骨头，肚子很大，看着像个孕妇，可之前找中医号过脉，说没怀孕，建议她进城去做化验，家里没钱，就没带她去。”
“应该是长肿瘤了吧？”
“人都没了，而且农村人讲究入土为安，也就没有进一步检查。”
“那会儿我姑姑多大岁数？”
“二十出头吧。你爸上大学那会儿也就二十左右。”
那是挺让人伤心的。
“你爸非常后悔，觉得自己当时爱面子没去挨个向老师和同学们借钱，所以他发誓，以后家里再问他要钱的时候，他怎么都得答应。他不想再后悔一次。”
曹蔓听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袁致中感慨，“虽然那会儿东西都不贵，看个大夫也用不了多少钱，可是很多家庭都是家徒四壁，连几毛钱可能都拿不出来。你爷爷奶奶家又是农村的，还是逃难过来的，本地也没个亲朋好友，就指望着你爸爸，他那会儿还不到二十岁，受了这样的打击，能有点儿心结也能理解。”
曹蔓虽然没有亲兄弟姐妹，但如果袁媛有什么问题的话，她肯定也会倾尽全力去帮助的。
唉，她本来想着家庭事务简单明了，大姑的事情本来应该是她婆家和爷爷奶奶的事情，但最后由于爸爸是最有可能帮助她看病的人，也由于大姑承担了一部分爷爷奶奶该承担的抚养子女的任务，爸爸对大姑就不仅是只有姐弟情了，所以才造成这种奶奶一直怨、爸爸一直悔的状态。
这可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看着曹蔓半天没反应，袁致中低头看了她一眼：“蔓蔓？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吧？为啥我爸就不愿我妈知道呢？”
“唉，你爸可能是出于爱面子吧。你妈一直觉得你爸人老实，很可靠。他一直觉得他姐姐的去世是因为他没及时寄钱回家，这是他最不可靠的证明。”
“袁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看这件事。理性来说，应该一码归一码，我爸为了这个心结，你看看他后来做的事情，为了我二叔三叔结婚的事儿，也不考虑自己的经济能力，害得妈妈跟他一起辛辛苦苦挣钱还债。”
如果没有这些债务，家里的生活会好不少，有了那些彩礼，也没听说她二婶娘家过得有多好，也没见二叔二婶过得有多好，不照样挂靠着她爸爸妈妈？
“后来我爸还给怀斌怀杰付学费，我就更觉得不应该了，可是他跟我爷爷奶奶都是重男轻女，我妈没有生个儿子，也一直自卑，在我爷爷奶奶和爸爸那里总是直不起腰，他们说啥就是啥，一点儿都不会反抗。”
袁致中发表意见：“我看住在河东的怀斌还不错，经常带着媳妇来看你爸爸妈妈，他们那钱也不算白花了。”
“那也就算了，毕竟支持堂弟们上大学也是一件好事。就这次我回来，我看我爷爷都该出院了，还赖在医院不回家，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呢。”
袁致中对他们家的事情也是看不惯的，老爷子肯定是想让曹蔓出一大笔医疗费。可这一会儿对着曹蔓，他并不觉得说心里话有益处，反而应该为曹定国说好话，免得曹蔓的心结也越来越大。
“我经常跟你秦姨和媛媛讲，人要往好处看，纠结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儿是给自己找麻烦，找不痛快。如果没有你，媛媛也不会跟着你好好学习，很可能进不了青大，出不了国，这一点我跟你秦姨都非常感激你。”
“媛媛就是我的亲姐姐，你们对我跟亲生父母一样，不，比亲生父母都好，我小时候吃的，穿的，甚至睡觉，都是跟着媛媛的。我妈也一直跟我说，要我以后像亲闺女一样孝顺你们。”
“你刚说过应该一码归一码的，你成就了媛媛，让她有这么光明的前途，我们真的感激你。对你自己来说，如果家里人不是那么重男轻女，你可能也不会受伤，也可能不会那么发奋图强，一心想上个好大学。所以，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是你爷爷奶奶和爸爸成就了你。”
他接着说：“对你爸爸来说，如果不是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儿，他可能会顺风顺水，找一个我们厂里的姑娘就结婚了，也不会遇见你妈，更不会有你，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也得感恩。”
曹蔓苦笑了一下，照袁叔这么一分析，真得好好孝敬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了。
“袁叔，我准备等绿卡满五年时就加入米国国籍，想把我爸妈办移民办过去。”
“你爸妈会同意吗？”
“我妈肯定没问题，我爸，我不知道，我没跟他商量，我怕他不同意。”
“我也觉得你爸会不同意。他怎么着也要等到你爷爷奶奶都百年之后才会考虑。”
“办了移民，也不是不能回来了。他们可以半年这边，半年那边。我妈跟着他辛苦了大半辈子了，我想让她跟着我好好歇歇。”
“我知道，当时我跟你秦姨俩人供应媛媛上大学都觉得吃力，你还是你妈妈一个人供出来的，你对她好一点是应该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爸不愿意去的话，你妈怎么办？”
“那我就带着我妈一个人在那边，让我爸两头跑。反正爷爷奶奶是他的父母，孝敬也该他出力。”
“你妈不一定愿意跟你爸分开。我是不大懂女人的心思，你秦姨说过，她可以抛下我自己跑到米国去帮媛媛带孩子，你妈肯定不会扔下你爸去米国的。”
曹蔓还没结婚，也没男朋友，带孩子这仨字可以省了，也正是曹蔓没结婚没孩子，邓天凤才不愿意过去，他觉得哪一天曹蔓真的结婚生子了，邓天凤还是很有可能把曹定国扔下，一个人跑到米国去帮女儿带孩子的。跟孩子比起来，他们这些当丈夫的都得靠边站。
曹蔓不明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