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念安静静的走在小镇的路上，心中思绪万千，渐渐的竟是又走到了学塾这里。
这时言念安探起头看向学塾，看着这个从小到大整个填充满自己的生活的地方，言念安觉得心中的压力仿佛都减轻了几分。
学塾外的那因年久而渐渐显得破旧的围墙，被师娘想办法种了一些爬山虎，覆盖住了学塾的整个墙北面。当时自己还经常拉着刘青爬墙头来着，自己搜的一声就爬上去了，刘青那大块头却是吭吭唧唧的翻不上去，害叶子笑话了刘青好久。
门外青石板路的两侧，长满了夫子、师娘和叶子一起种的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郁郁葱葱的在月色下好看极了。
自己当时就在旁边看着夫子拿着一把小锄头翻土，叶子和师娘就一点一点的在夫子后面把种子小心的撒下去，自己就在上面浇水，然后再轻轻的盖上土。
那时候打水自己也是笨，一个大水桶，从井边颤颤巍巍的提着抬到池子边，往往是满满一桶水抬到这里就只剩小半桶了，欲哭无泪。夫子很是无语的看着自己，说自己就不能直接提一小桶过来么，把自己气的不轻，但是后来师娘拿着扫帚揍了夫子一顿，嘿嘿，解气了。
学塾从来不是学塾。自己很小就没有了爹娘，后来陈秀就是自己的娘，叶子是自己的妹妹。
还有夫子和师娘，他们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言念安在月色下看着没有了灯光和读书声的学塾，想见见夫子。
天幕上，老和尚有些好奇的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言承：“言圣，不去见见念安么？”
“要去啊，”言承叹息一声，这孩子太在乎亲近的人了，没想到这一点反而成了念安入世的阻碍。“不过得等他叫我，要不然我这夫子多没面子？”
老和尚无语的看着言承，这性格真别扭，明明心里已经如此的等不及了，你装什么装。
老和尚冲着言承伸了伸手，不停地晃着，言承一脸疑惑的看向老和尚，“干嘛？”
“酒呢？就包子铺老板娘那高粱酒，赶紧给我，一会儿你再走了老和尚上哪儿要酒去。”老和尚对着言承翻了个白眼。
“你摆摊这么久挣得银子呢？德行！”言承没有好气的说着，但是说着还是从自己的空间里拿出来一壶酒扔给老和尚，然后突然顿了一下，凭空消失了。
老和尚打开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嘀咕道：“人家喊了你直接就出去，这不也挺没面子的？”
言念安在学塾外轻声喊了一句：“夫子？在么？”
言承慢慢的走出了学塾，原来还是先回了学塾，总也没直接出现在言念安的眼前，孩子长大了啊，走到言念安身前，言承突然发现，原来念安已经不比自己低了，月色下言念安随肖钰的那仿若星空的眼睛，在月色下闪着淡淡的荧光，嗯，长得随他娘，还算俊俏。言承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看着言承笑了，言念安满怀的心事仿佛也不再让人郁闷，跟着也笑了起来，“夫子，我们去后山走走吧。”
“好。”言承点头笑道，说着和言念安一同向后山走去。这次就是父子之间的谈心了，就不喊着他娘了，言承美滋滋的想着，完全不搭理肖钰在自己耳边的传音“如潮”，直接封闭了感官。
二人静静的在后山的道路上走着，常年以来，三平镇靠山吃山，早就被开出一条大路通向山中各个地方，有的路离着砍柴的地方进，有的路会去往山林深处，镇里猎人去打猎或者采药都会走这一条，言承和言念安只是在山脚慢慢的散步，并未登上山林。
“念安，你看，”正当言念安想着如何对夫子开口的时候，言承突然指向前边树旁一只鸟窝那里，言念安定睛望去，却只见树上那只鸟窝仅有几只再常见不过的鸟儿，不过两只大点的鸟环抱着中间几只刚出生没多久的雏鸟，没有什么动静。
“人间百态其实说起来，不过是点点滴滴，是一件又一件不一样的小事构成的，对修行者来说，可能向往长生，是自己天大的事，但是在这里的那一窝在普通不过的鸟儿来说，可能明天吃几只虫子能吃饱，怎么才能保护好几只雏鸟才是天大的事。”言承笑着对言念安说道：“你是怎么想的？”
言念安看见被两只大点的鸟儿环抱着的几只雏鸟，触景生情，眼眶有些发红的说道：“我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看到了父母在保护自己的孩子。”
言念安看向言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害怕，害怕伤了夫子的心，害怕伤了师娘和秀姨的心，言念安在娘走后，夫子带自己去学塾时候就发过誓了，这辈子不会让夫子尤其是秀姨再为自己伤心、哭泣哪怕一次。
“那就再想想，雏鸟还会再长大，到时候两只大点的鸟儿飞不动了，没有办法觅食了，雏鸟是不是就会像现在这样父母保护孩儿一样保护自己的父母？”
“会的，肯定会的。”言念安重重的点头道，就是因为会，他才无法开口，才无法做决定。
“但是如果雏鸟一直只在这个窝里被保护着，从不去尝试第一次飞向天空，从不去尝试第一次自己觅食，它如何才能，或者说它怎么可能做得到保护自己的父母。”言承拍了拍言念安的肩膀，呵，这小子长高了，也不能拍他的头了。
“夫子今天教你的，不是孝道。其实很单纯，不敢说全部，但是多数父母生养孩子有哪个是为了寻求孩子报恩的？人间传承千年、万年，圣贤道理都在书上，可是圣贤道理还是从人间来的啊。启蒙时候为什么要说人之初，性本善？人间尊师重道，孝顺父母，敬爱长兄，种种，都是人间至善啊。”
“然后再说一句不是夫子对你说的话，而是一个过来人对你说的话，孩子能够成人，成才，心中有孝，过得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更能宽慰父母的心。”言承看向对面泣不成声的言念安，笑了声道：“哭什么啊，多大了还哭。”
“夫子，我。。。。我明白了，但是还是觉得自己太过自私，请夫子教我我该怎么办。”言念安对言承跪下哭着说道，“我舍不得夫子，舍不得师娘，舍不得秀姨，也舍不得刘青、叶子他们几个，但是我心中有惑，我想解惑，我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言念安没有对老和尚说，自从自己脑海中闪过那几个画面后，心中随着一同而来的还有一股常年已久的“积郁”，不知从何而来，不知由何而生。
明明没有什么烦心事，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但是这股“积郁”之念却像一座大山，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又像一谭池水，一眼望去深不见底。言念安想让自己念头通达，想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知道了以后才能想办法解决，他不想就这样带着疑惑在小镇子里郁郁而终，会疯掉的。
言承赶紧扶起言念安，擦去了他和地上尘土混着的眼泪，瞬间言念安的脸变成了一个花脸，言承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么，既然觉得自己自私，那你就亲眼去看看，亲口去问问，想再多有什么用？不如走出第一步来的实在。”
“夫子，你是不是已经都知道了？”言念安又擦了擦眼泪突然问道，言念安觉得言承有点太过“未卜先知”了，仿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样。
“不然呢，你以为为什么这几天我不让你炼丹了！”言承笑呵呵的对言念安说道：“老和尚本身就是我找过来让他收你入门的，你这段时间想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他都给我说了。不然你以为这一个小镇子为何会来一个修行者长住。”
言念安感激的看向言承，“夫子，怪不得您平时都不肯收我们为徒，要是这么说起来，那刘青他们是不是也会跟着我一起出家？啊，叶子和叶晴是女孩子，是不是还有一个尼姑要来？”夫子一直公平公正，总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出家吧？
言承尴尬的笑了笑，“额，不光是你，刘青他们以后也会被各门派接走。”
“各门派？”言念安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嗯，刘青和宋小江以后会被儒门接走，叶子和叶晴会被南海剑宗接走，只有你会跟着老和尚出家。”
心中的压力消失后言念安的思维又活跃起来，一开始担心夫子伤心，不敢入佛门，结果佛门都是夫子安排好的。
然后言念安脑门上一片黑线，儒门，剑宗，一听就是那种书生意气，仗剑风流的门派啊，佛门？怎么感觉命运如此不公？
言承笑呵呵的拍了拍言念安的肩膀：“别多想了，我只是给你们现如今比较适合的一个选择，入不入还是要看你们的本心，就像你，佛门可是你自己选择的，不管事出何由，总归是有缘，今后你就会慢慢的懂了。”言承顿了一下，正色对言念安说道：“只是现如今，懂么？以后你还可以还俗的，就跟现在你是我学生我也让你入佛门一样，千万不要以为入了门派就一辈子的事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咳咳，”言念安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咳嗽声，“岩兄弟，慎言慎行啊。”“呵呵，老和尚，我什么都没说啊。”言承又重重的拍了一下言念安的肩膀，“记住了没，念安。”
言念安忍者痛对夫子行了个礼，又转头望向老和尚，挺直身躯，恭敬的说道：“慧能大师，我决定了，我要入佛门。秀姨那儿我会说服她的。”
老和尚欣慰的点了点头，对言念安笑着说：“等回了西域，带你正式剃度入门。”
再等等，再等等，先生请看看人间，走走人间。
这一年，这一日，月色微冷。
言念安16岁，拜入佛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