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生产大楼里,人去楼空。【】有一人影,身穿工作服,带着工作帽和口罩,只露着一双眼睛,如狸猫一样脚步轻巧,左拐右拐,顺着楼梯往上摸过十二楼,借用遮挡物遮掩,靠近门口。她环视四周无人,用门卡将门打开,迅速闪身进去,一路沿着走廊过去,最后停到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这一层是梅娇娜的生产车间,几千平方米的大开间被划分成数个大小不等的区域和工作间,如今因为梅娇娜被下架,全部机器都已经停止作业,整层楼也已经杳无人影。

  她扭动门手,那门纹丝不动,她稍停顿,四下环视无人,拉下口罩,露出那张英武十足的脸庞。这间房,门卡已经失去作用,一道密码电子锁,所幸并不复杂。她蹲下身,拿出随身携带的解码器,将密码解开,拉开门,闪身进去。

  门里面,是蒋世通的住处,一张单人床,摆着办公桌椅,桌上有台用作监控的电脑,灰着屏幕,还有台笔记本电脑合着盖子。

  她无暇细看,扫视周围,眼睛掠过墙角的工作台迅速瞄到卧室里面的那扇门,她心跳有些加快,快步闪到门前,已经预备去解那门锁的密码了。

  可是,外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整个楼层,有两部电梯,东西方向更分别有一个步行楼梯。临着这间房的边上,正是西边楼梯口。她到底没有来过,刚刚在慌忙情况下,选择了东边这部,却不知西边这部缘何有人上来?整栋大楼,员工都已经下班,四处安静的出奇,这脚步声便听得清楚逼真,

  她望了望那扇门,有些不死心,可是权衡一下,不得已放弃了,奔到门口,却显然已经无法按原路返回,因为那脚步声已经停在门外。她无路可逃,外面的人开门的同时,她俯下身躲到紧挨门口的那架子后面。

  进来的人是钱程和蒋世通。“他那人绝对可靠,你放心,出什么事,我兜着。”开口的是钱程。“你担心什么?人我都帮你找到了,别等了,赶紧开工吧!我这两天手头又紧了。”

  蒋世通往前走,没说话。

  钱程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妈的,最近手气不好,堵了两把就没了。”看着蒋世通闷声不响的换衣服,从眼缝里瞟了瞟他的脸色,心里恼火地骂了一句,不知道,说句话能死怎么着?这个蒋世通,无论他怎么着急,说多少话,他就能永远做到像个闷葫芦一样,任他怎么急,怎么催促,永远都稳如泰山。“都停工两天了,”他勉强压住心头火气,忍耐地说:“全哥都催了,你再不交货,那边人该急了。”

  “再等一下吧!”蒋世通终于开了口,声音淡漠地,“秦亮他妈妈还三天两头来,这事,你负责摆平。”

  “妈的,”钱程直着腰,扣着扣子,嘴里骂着,“好,这事我来摆平,你这边赶紧复工吧!再不复工,全哥那边会翻脸的。”

  “那是你的事。”蒋世通换好衣服,对着那门口过去,停在门前,伸出手按在那屏幕上没立即去开门,侧头看着钱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缩了回来,警觉地问:“你这么急干什么?你不怕他怀疑么??”

  钱程不以为意地,“怕什么?”他吊儿郎当地靠在门边墙上,眼珠骨碌转动着,斜睨着对方脸上神色,“如果那东西试验出来,我们还有必要在中国呆么?他们会把我们当宝贝似的保护起来,到时候,谁能动的了我们?他魏军算个屁啊!”看着蒋世通没说话,他嘲讽地笑一下,“我就奇了怪了,你谁都不怕,怎么一听他的名字都能怕成这个模样?”

  蒋世通手里动作顿住,慢慢调转头,定定地死盯着他,在他脸上足足停了十几秒钟,忽然间,他倏地脸色大变,五官挪位,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张脸孔,像被激怒的猛兽,直直扑冲过去,将钱程死死按到墙上,双手牢牢勒住了他的喉咙,他的脸色铁青,眉头血管毕现,“谁怕他了?你他妈的竟然也敢奚落我?嘲笑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吃的喝的不是靠着我么?”他咬牙切齿,凶相狰狞的,那手越扣越紧。“我让你笑我,我让你笑我,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钱程被他的脸色吓住,用手去掰他的手,“通哥,通哥,我错了,我错了。通哥,你放手,通哥,通哥——咳咳,咳咳,通哥——”

  蒋世通终于放了手,看着钱程一滩泥似的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干咳,他的眼光阴沉沉的,不屑一顾的,背着光又黑森又可怖,他再也不是原来的蒋世通了,他像被什么东西附了体,声音都像是从冰窖里窜上来的,“你记住,你再敢说一句废话,我就让你变成那笼子里的老鼠,生不如死。”

  钱程神色惶恐地,“不敢了,通哥,再也不敢了。”

  蒋通挺直了脊背,居高临下地冷冷盯着他。“记住了,管住你的嘴巴——,我说过,谁也不能耽误我研究这个,终于有一天,我要让他像老鼠一样。”

  “咳咳——”

  蒋世通冷漠地扫他一眼,走回门口,按了密码。他突然间身体僵硬了,慢慢扭过头去。空气中似乎有着什么异样的声响,他望着大门,那门纹丝未动,他皱拢了眉头,略一沉吟,突然起脚走向门口。

  外面杳无人影,走廊里,暮色透过走廊两端的窗口已经罩了进来,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他冲到楼梯口,往下查看。

  钱程跟着冲出来,也往下看看,“怎么了?通哥。”

  蒋世通望着楼下,“我怎么觉得刚刚好像有人跑出去?”

  钱程脸色微变,“不能吧!”他俯身往楼下看看,“好像没有人啊!”他跟蒋世通对视了一眼,“你去看看监控。”电梯停在一楼,他即刻顺着楼梯往下追出去。

  四楼——,三楼——,二——楼,要命,沈洁陡然站住,整栋楼都安静的像是被人点了穴道,有脚步声正顺着楼梯上来了,那声音清晰醒目。她呼吸紧张,只迟疑了两秒钟,对方已经走过三楼和二楼的拐梯处,堵在了她面前。

  该死,他怎么来了?

  他们面面相对。她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像夜灯一样闪烁着灼灼的光亮与他对视着。身后有脚步声自上而下,紧随而来。她心头惊慌,无暇思量,冲着对方深看一眼,也不出声,身形一拐,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奔下楼而去。

  钱程气喘吁吁追下楼梯,迎面正瞧着魏军站在那儿,他收了脚步,脸色微变,吃惊地,“魏总,怎么是——你?”

  魏军挺直了脊背,目光在他脸上打量着,“怎么不能是我?”

  “你——”钱程呐呐地,“你怎么来了?已经下班了!”

  魏军上下瞧了他一眼,又反问了他一句,“我怎么不能来?”

  蒋世通跟着跑下楼来,也同一时间瞪大了眼睛怔住,他不仅脸色,声音都变了调了。“哥?”

  魏军挨个看看,“你们见着鬼了?”他挺直了腰,往楼上瞄了瞄,“你们怎么到时间还不下班?”

  钱程与蒋世通互相对视一眼,“我们还有个实验要做。”蒋世通声音不稳定地,“所以,所以,就想琢磨一下。”

  “是么?”魏军问。抬脚往楼上走。

  蒋世通有些紧张地跟在后面,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刚刚那门口是不是真的藏着人?电脑监控一片黑屏,不知是哪块掉了线了?一定是有地方不对的,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起回到楼上。魏军分别看了看两人,“怎么了?丢了什么?”

  “没有。”蒋世通说。

  魏军目光从那两人脸上转回来,心里起疑,往走廊那边走过去,沿着走廊透过玻璃窗巡望着那些车间。

  实在没有什么稀奇,也没什么看头。从小到大,他对那排冷冰冰的机器和那些瓶瓶罐罐的都提不起任何兴趣。她说的对,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母亲,他绝不会涉足这一行。“我想,他一定不喜欢做这一行,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对质量的要求。不管他喜不喜欢,他还是没有辜负他母亲的遗愿,真的将达琳做到了人尽皆知的品牌,他果然没有食言,他将达琳起死回生了——。”

  他平时就很少到生产大楼来,尤其,梅娇娜停产后,他来这边的更少。

  只看了两眼,他的兴趣就用完了,似乎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妥的,他已经预备原路返回了。但是,忽然间,不知道哪根弦起了作用,他本已经停下的脚步又抬起来。他向里面的那房间走过去。

  那门半开着,他推开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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