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彻底深了。【】

  沈洁收拾好,关了灯,挨着聪聪的身边躺下来。夜色宁静的没有一点声响,只有聪聪的呼吸均匀的飘荡在房间里。她沉思了一会儿,小心地将脸紧贴过去,有那么一段时间,她那么迷恋儿子身上的味道,清新的像早晨刚冒出来的青草,哪怕早起一分钟都舍不得。可是,这会儿,她无心去闻那味道,她的思想开始不稳定了,心里乱糟糟的。

  她望着窗外,思想像漂浮在半空中的云层,已经没有了流动的规律。

  隔壁,老沈又在咳嗽。她听了两声,翻了两个身,刚刚那会儿还困的要命,这会儿就陡然没了睡意。

  她再翻了个身,望着窗外,今晚,还是个晴天呢!月光泼在窗台上,树影不动声色的在玻璃上移动。她望着望着,心神又开始恍惚起来。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在这深夜中,那声音格外凄厉,吓了她一跳。她彻底清醒了。刚接通电话,那边立即传来魏军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呢?马上到名爵来一趟。”

  “干嘛?”她的心咚的跳到了喉咙口,心脏又开始违反规律地跳起来,“我已经睡了。”

  “睡了?”他抬高了音量,“那我现在是和谁在说话?”他干脆地,“你马上出来,我这来了几个朋友,各个是高手,他妈的,他们竟然是组团来的,我势单力孤,你帮我撑一局。”

  她有些犹豫地,支支吾吾,这不是她一向直率的个性。“我,”她含糊地,“我已经下班了,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

  “我算你加班。限你半个小时到,否则,我明天开除你。”他不由分说把电话撩了。

  她躺在那儿,心里有些混乱,开除就开除,这个工作又不是她必须做的,可是,想了想,她到底还是翻身起来,是哪本书上说的,大脑决定行动,鬼扯,她觉得她现在的行动根本不受大脑支配。

  到大衣柜里找衣服。原本她的衣服就不多,真正派上用场的就没几件,平时不住在这里,更没有什么多余可换洗的。

  她找出牛仔裤,白衬衫,穿上身,梳了梳头发,拿出化妆包,对着镜子又扑些湿粉上去。又擦了点睫毛膏,涂点口红在上面。对着镜子,她看了几秒钟,忽然低头扑上水,将脸彻底洗干净,只简单擦些乳液,出了房间。

  眀萍正好从对面房间里出来,看见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要出去么?”她压低声音,紧张而关切地,“又有行动了?”

  “嗯。”沈洁低下头,用牙齿咬着嘴唇,睫毛盖着眼珠,眼珠雪亮雪亮的,脸色却忽明忽暗,忽阴忽晴。一路到玄关处换鞋,眀萍仍紧跟了过去,眼光在女儿脸上找寻着,观察着,明知道,自己多问也是枉然,却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嘱咐两句,“要小心,明早,打个电话给我。”

  看着女儿匆匆忙忙换好鞋,出了房门,眀萍小心把门关上,在原地呆立了片刻,踩着拖鞋慢吞吞的往回走,有些神思不属的打开对面房间的门探头看看,瞧见聪聪在床上睡得正熟,把门关上又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己房间。

  老沈正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咕嘟了一句,“丫头有事?”问出这话没听到眀萍的回话,老沈睁开眼,从眼缝里扫了眀萍一眼,看见对方坐在床头,脸上表情古怪,闭上眼问:“干嘛呢?不睡觉?想什么呢?”

  眀萍回过神来,看看老沈,嘴唇扯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老沈困意正浓,有些不耐烦地一皱眉头,“有什么事说。”

  眀萍悄悄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合衣上床,犹豫了一下,方慢吞吞的压低了音量说:“没事。”还是算了!说出来,他一定会三言两句就把她打发了。警察做什么事都要求证据。第六感觉算什么?

  可是,她睡不着了,接连翻了两个身,目光对着窗口的地方望过去。月色把窗台处照的雪亮雪亮的。她看了一会儿,恍惚了一会儿,才在心里嘀咕一句,这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是不了解自己的孩子的。

  魏军揽着的年轻男子,长的有几分文静劲儿,“这就是高桥。”他给沈洁介绍说:“日本东京人,我大学时候的同学,一顶一的桌球高手,等下,我们到楼上打几局。”

  对方懂两句中文,客气地冲沈洁点头,“请多指教。”

  沈洁打量着这个高桥,“我的水平最多是能热个身,”她微笑着说:“真的到了较量这个层度上,那是自不量力。”

  高桥疑惑地看向魏军,等着他翻译。

  魏军无意解释给他听。他眼光停留在沈洁脸上,“这是中日之战,你打不过也得打,千万别怯场,输了球没关系,别输了我们中国人的气度。”

  他一声招呼,得到大家响应。现场变得热闹极了。梁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北京,吊儿郎当地拥着那个陈玲围在台桌旁边,瞄见沈洁,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暧昧,再看看魏军,两人都笑嘻嘻地叫人,“嫂子。”

  沈洁被叫的脸颊炽热,故作没有听见。

  第一局是高桥和魏军对垒。前半场中规中矩,你来我往,红球彩球进的顺利。到了后半场,场上球已经不多,反倒给了双方机会。两人旗鼓相当,做球解球,一杆一式都颇有看头。

  台球厅里,到处都是人,有看热闹的,有助威的,甚至连其他房间的人都过来加入了这个阵营。其中,有个三十几岁的年轻人,带着鸭舌帽,压着帽檐,穿着土黄色衬衫,休闲裤,不时地盯着打球的两人看,再四处贼溜溜的张望着。

  魏军执着球杆,母球撞向边库划着弧线撞向红球,红球径直落入角袋。这一杆打的漂亮,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沈静,魏军把杆递给沈洁,“这一杆你来打。”他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打不好,等下就过去房间陪我。”

  沈洁脸色立即红了。他说的太肆无忌惮,即使周围人声嘈杂,即使听不到他说的内容,也能看得出他的表情,瞧么,那个梁羴,就冲着她不怀好意地挤眼睛。

  沈洁接过球杆。

  桌球,她从小玩到大,什么样的赌注都下过,她很少输,因为不了解的对手,她从不出杆。对于这个高桥,她完全不了解。但凭着对方刚刚那几杆,就知道这个高桥绝不再魏军之下。

  台面上,几个彩球的位置和上次在名爵的那次出奇雷同,难度却更增加几层。全部彩球都被红球挡着,母球位置又紧靠边库,想要打到彩球难比登天。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上次一样做个斯诺克出来,令对方解球失误来增加自己上场的机会。

  接连换了几个位置,确定角度停下来,杆放手上。她屏住心神,一点不敢大意,单就是那句,不能输了中国人的气度,这一句,她也得撑下去。

  她这一杆出的漂亮,力道不偏不倚,母球撞到底库再弹向另一边库,随后缓缓停到粉色球的后面,这一角度停的刁钻,给对方撞击红球的机会渺茫。

  高桥用日语兴奋地叫出声,看她没有反应,冲着魏军做着夸张的表情和手势,用英语不断的重复那句:“verygood,verygood。”

  沈洁将杆递给魏军。对方用日语和那高桥说话。说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大抵猜得出,那话的内容,绝不是什么好话,因为,那高桥笑的相当暧昧,不止高桥,全场的人都笑的暧昧。

  整个会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涌出来这么多的人。形形色色,将整个台球厅都塞的满满登登。她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那个鸭舌帽的男子,对方的目光正紧盯着魏军看。

  沈洁这一杆后,魏军并没放过他。球杆就这么在两人传来传去,场上彩球越来越少,高桥一个失误将彩球带入球袋,魏军这边将主动权再次交到沈洁这里。她一鼓作气将全部彩球击落袋中,没再给高桥机会。

  胜负已分,大家余兴未尽。有人提议再来一局。魏军的目光从沈洁脸上掠过去,轻描淡写地说:“差不多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是的,时间的确不早了。

  人群开始散开,服务生开始收拾残局,那个鸭舌帽的男子也跟着慢吞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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