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奇幻小说 > 无界鸿蒙 > 第三十四章:逆龙枭「上」

  一声惊雷过后,屋外雨水倾盆,大宅门口两只健壮的石狮在夜雨里看守着府邸的朱门。

  宅邸内,一个中年男人刚刚说服他的妻子先陪几个孩子去睡觉,让她不用等他。而他则是默默去了书房,点亮了自家的油灯,暖黄色的火光照在他光洁的半个头顶和脑门上,他后脑便是一条长长的辫子,并严谨的贴紧他的后背。

  男人悄悄翻出一摞报纸,这是民间刚刊登出来的一批国报,满满“南京条约”四个大字,看的他头痛欲裂。

  “嘶……这局势当真不妙啊。”

  他一个人在书桌前喃喃自语,一边展开其他报刊翻阅,一边举起一个粗壮的竹筒一连吸了好几口。

  “哈——不然……明天就带着老婆孩子离开这儿吧,反正怎么打都是输!”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同时闪电也照亮了外面全部的黑夜,也就是那个节点,男人房间的窗户纸上,赫然站着一个直挺的人影,却也在雷电消散过后,重新没入夜雨之中。

  中年男人看得出神,竟一点没发觉到他身后屋内滴水的声响。

  “嗯,决定了,明天早上就带着他们离开这里,这天下这么大,有的是地方可去!”

  男人说完把那些文书整理好,可就在他准备弯腰去放东西的时候,一个幽冷沙哑的陌生男人的声音从他的耳朵边上飘来。

  “你们哪都去不了。”

  留着辫子的中年人被这鬼魅一样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半死不活,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他能想象到的事发范围。他本能地急忙转身,在看到一双恐怖如斯的血瞳之后,他立刻没了生的迹象。

  血瞳的主人挥手斩掉了中年人整个脑袋,这个不速之客离这具无头尸体是这样近,以至于这具尸体从血如泉涌到慢慢倒地的这个过程里,他的上半身跟那些来不及放好的纸张一样,被鲜血劈头盖脸淋了个遍,可他面色冷峻,愣是连眼都没眨一下。

  “身为王公贵胄,不心系怎样替国度分忧,竟思衬着如何逃跑,你们死得不冤。”

  宅邸的入侵者冷冷斜睨着地上已经瘫软无力的残骸,随之举起手一个掌吸,将那分离的头颅拾起。

  “你们人类,永远都这么叫我恶心。”

  他说完,屋外又是一声闷雷,照亮了他这个披头散发浑身鲜血的红瞳异类,同时,也照亮了他另一只手里,其他几个人类的头颅,他们的表情,无一例外,都出奇的相似。

  皆是被一见即杀的惊恐与绝望,它们都凝固在他们的脸上。

  “你选错了答案,就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那人走出屋子踏入雨中,大雨顷刻间便洗刷掉了他脸上,身上所有的血污,露出的,却是一张无比俊逸但狠厉无情的面孔,只见那红瞳在夜雨的冲刷之下越发锐利明晰,最后,他一个腾云一样的起跳,展开一双黑过这夜色的巨大翅膀,彻底消失在烟雨世界里。

  也就是第二天,此宅无缘无故被贼人满门抄斩的事情便疯也似的传遍城乡,其全家上下,从佣人到家主二十几口人皆无一幸免,就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没放过,据说死状都是惨烈至极,没有一具是全尸,更有甚者说,第一发现者因为目睹了那过于残忍血腥的场面已经神志不清了。

  可也正是这第二天,另一处更加有势力的府邸之中,也悄无声息地寄来了几个木匣子。而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封用血写下的字体苍劲的半卷书文。

  尽管只是疏浅的几个字,那人还是在打开匣子确认完之后,露出了阴冷复杂的笑。

  坐看沧海风起云涌,异相突变,一双饱览世事的黑眸正对着海的另一边,浓墨一样的乌云之下,极远之处一艘又一艘不属于这里的巨大船只正冒着滚滚浓烟,向着他脚下的这片土地驶来。

  他有着与这个时代不相符的面貌和衣着,漆黑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隐匿在完整的长发之下,他散开的头发连同他那身玄色的衣衫一起迷乱在海潮的风咏之中。

  谁也没有看到过,他脸上的神情,与千百年前羽山故土被侵时,又是何等的如出一辙。

  异类眼中的世界,可能对他而言,让他看也就是几个条约和几场战争的时间,而这一看,就是八十多年。

  “哈……哈……哈……呼呼……!”

  “呼呼!……不……有人吗!来人啊!!人都去哪了?!”

  深夜里身形肥硕的男人迈着急促惊惶的大步一路逃向自家金碧辉煌的长廊,因为长期缺乏锻炼再加上体型臃肿,他跑的不快,但却也能要了他的命,公馆里面的灯光影影绰绰,一次又一次照亮他满脸虚汗惊恐无比的面容。

  因为他身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追,即便他无数次回头确认,也都看不到,那黑暗里面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但他唯一能确认的是,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它很稳,很遥远,但是它每走近一步,就会让他感觉,它已经尾随至他身后了。

  男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如同擂鼓,他用尽了一生最快的速度穿过这条长廊,可让他情绪和神经进一步紧绷崩溃的是,他身后的那个声音,也随之加快。

  同时他还听到了,金属刀刃摩擦的声音。

  “噫噫噫!——”

  肥胖的男人脚下生风一样的跑完了最后的十几米,左跑又跑再也不敢回头,他的神经已经绷紧成一条极为脆弱的细线,也正因为如此,在他好不容易跑回自己没开灯的房间然后锁紧大门以后,他靠着自己房间的墙壁,渐渐瘫软成一堆软泥,身体放松到连拿起一杯水都无法做到。

  “呼……哈……呼,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随口骂了一句,无意识地扯了扯衣领,却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他的冷汗浸透,而他本人,也如同一只落汤鸡。

  好不容易他的力气和心神平复了一点,豁然想起自己大院里面的这位可能是谁派来的杀手,男人终于卯足了劲儿站起来去拿桌子上的听筒电话,慌忙的拨出一串数字号码。

  这明显是电话那头出故障了。

  “妈的!!”

  男人恶狠狠甩下了电话,然后借着一点点的月光在黑暗的屋子里摸索自己的茶杯,想要喝点水冷静冷静,但在杯中液体入口的那个瞬间,男人则又是一脸恐惧的全部将它们吐了出来。

  “呕——!!!”

  那是一杯温度依旧的,新鲜血液。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了,恐惧和无措让他失控的忘记惊叫,只见他像躲避瘟神一样用力扔掉了那个价格不菲的青花瓷茶杯,连滚带爬的去按房间里面的灯开关。

  满屋子大片大片的赤红色倒进了他的眼里,一床稀碎的内脏和肉块铺满了整张洁白的床单,红白相交的肠子铺了整整一地,四面墙体几乎都沾上了喷溅迸射的血迹,满满一屋子的碎尸,断裂的四肢和躯干可笑的被挂在屋顶的巨型水晶灯之上,滴滴答答下着血雨。

  之前因为他神经高度紧绷的缘故,浓重的血腥味被他忽略,不过既然已经看到,嗅觉自然而然跟着就回来了。

  “啊啊啊啊啊!!!鬼!有鬼!!”

  男人已经被这人间地狱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任何东西放开嗓子大喊救命。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挪动着身体向门口的方向退去,可没想到的是,最后他碰上的不是那扇门,而是一双,人类才有的双腿。

  他身体僵硬的像没有生命的石头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有勇气向上抬头看去,一个半边脸上沾有鲜血的陌生男人正低头冷冷看着他,那双竖瞳的红眼就像他在书里看过的魔鬼一般无二。

  。

  窗外的街上传来小流浪客的号外声,正是二十年代末最繁华的街景市区。

  一位二十出头身穿礼服的男性青年端起高脚杯品了一口陈年红酒,一脸笑嘻嘻的阅读着今日的报刊,那上面分明写着,某处惨遭灭门的命案,且手段之凶残恶劣,让人根本没胆量直视那血淋淋的照片特写。

  “嗯~不错,真是不错~那死胖子终于是死了,居然敢玩小爷的女人,这就是代价!”

  青年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继而放肆的把腿架在面前的办公桌上,一把抓起那整瓶的红酒,仰头畅饮。

  “哈——爽!替爷爷我出了一口恶气!真不愧是活着的兵器!就是厉害啊!”

  青年刚说完,门口就进来一个年长的先生,梳着中分头,身穿大衣长褂,只从表面看,整个人文学地很。

  “齐少,他已经回来了。”

  那先生轻轻一个鞠躬,青年一听这话眼睛立刻放光从摇椅上跳了下来,相比刚才说狠话的狠厉劲儿,他现在的表情仿佛只是一个孩童,那样子简直比在地下赌场赢了一大笔钱还要激动。

  “很好!东西给他装上了吗?”

  “回齐少,已经装上了。”

  “是吗?!那我拿些东西,这就去看他!”

  曦亭独自走进一个封闭的昏暗房间里,这个地方空间足够大,他对此也很熟悉,这里是他完成完任务后简单给自己做清洁的场所,同时也是他与“雇主”的一个面会据点。虽然他们名义上有着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但曦亭向来不会听任何人的差遣,更不用说“命令”这种触碰他底线的东西,这几十年来,他所有的合作方都必须看他的脸色行事,因为稍有不慎,曦亭就会在契约到期的那一天送他们归西。而他本人也是一直强调,自己与人类永远只是利害关系,互相利用各取所需,想让他听候发落,做梦。

  曦亭三两下脱去了自己外面的大衣,把它挂在墙上,随后他捡起了水池边上的水管,连接好冲水的水龙头,对着自己的头顶就拧开了水阀。粗暴冰凉的水流浇的他浑身都是,那些凝固在他身上和衣服上的血渍禁不住这高水压的冲刷,纷纷从他的身上掉落,大致就这样洗了五分钟左右,曦亭关上了水龙头,遂将水管放好。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索性将上身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只见那剪短黑发之下的脖颈上,安安静静的吊着一枚转轮挂坠,平躺在他的胸前。

  其实按他的能力来讲,他当杀手完全可以做到滴血不沾身,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完成任务,但他一向喜欢遵循自己复仇和狩猎的本能,鲜血迸溅的情景能让他产生至上的快意。所以一般情况,他的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带点血回来。

  曦亭点了一把金色的龙焰,迅速烘干了剩下的衣物,并找了一件干净的背心和外套换上,不过他本人似乎对自己的头发不怎么上心,明明已经弄成这个年代的短发了,可是他额前的黑发还在滴水。

  人都是肮脏丑陋的,他们干过的事情如果只用两个字的话曦亭他只能用发指来形容,不过他也深有自知,虽然人类是脏的,但自己也和他们一样不干净,一样不是好东西。换个角度看,他也依旧在和他们一样做伤天害理的事,虽然他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也不会因为这些而自我厌恶或者觉得低人一等,但事实就是,做了就是做了,他敢堂堂正正的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存在,并且今后所有类似的情况,都由他一人承担。

  染上鲜血背上人命这种事儿,他一个就够了,既然已经是脏东西了,那就一条路脏到底,保护干净的人不被蒙尘就可以了。

  曦亭低着头,单手摩挲着自己的吊坠,冷俊的面容异常平静安稳。

  “曦亭先生,齐少马上就要来交接了。在此之前,他希望您把这个戴上再见他。”

  听闻背后的声音,曦亭神色立即恢复成冷冰冰的吃人模样,然后垂眸打量了一下他手里那副钢铁制成的镣铐。

  “他想死是吗?”

  曦亭坐在椅子上,问的冰冷低沉,他的黑眸里面是遮掩不住的阵阵杀气,阴鸷与暴戾的气息占据了这小小的一间密室。

  还没人敢给他铐铐子,就算这东西充其量对他来说就是个挂饰,起不到什么禁锢作用,但手铐的含义他清楚得很,不是给罪人,就是给动物的。捅破了说就是把他当自己的宠物看,并且剥夺他的尊严和自由,你觉得他会容忍这种羞辱?

  “曦亭先生……齐少的意思是,您这次超时了,这东西……是对您的暂时惩罚。”

  应侍的年轻人胆战心惊的回答,毕竟对他们人来说,曦亭终究是一个可怕的怪物,跟他在一起说话,就会有即将被虐杀的错觉。

  “惩罚?他也配?”

  曦亭把身体正对着那个人,他的眉峰压低,黑眸在他眨眼的瞬间转变成了血色,一条竖缝似的瞳孔阴冷的看着对面人的一切行为。

  “曦亭……先生,您先别生气……这,这不是我说了算的,齐少说,这是原则问题,您不能反悔原则的,您也别为难我们这种下人了……”

  曦亭的视线扫过那副手铐,这龟孙子已经不止一次用原则和道义的问题来勒令他做一些事了,自然他不爱跟这些人类就事论事讲道理,但他做什么事都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并且万不能违背的。

  见曦亭依旧紧锁眉目不说话,侍者有些害怕,接着他又上前安抚道:

  “您,您放心……少爷说,只是暂时的惩罚,不会很久的!您先委屈一下,好吗……等过后我就给您打开它……”

  他语气诚恳,曦亭听着虽然没触动但是也纳闷这么单纯且不谙世事的人为何要给他那个人渣雇主做佣人,脸上阴翳也就淡了。

  最后曦亭递过去自己的双手,不过却没有看那个年轻的侍者,红瞳也退回了黑色。

  “动作快点。”

  小侍者一个人守在密室的门口,脑子里全都是刚才给曦亭铐上手铐的情节,虽然曦亭最后没有为难他,用称得上配合的态度自己伸出了双手,但年轻人还是在触碰到他肌理紧实的手腕时,不可控的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那是一双杀过人的手,尽管它们现在摸上去是柔软的处于完全的放松状态,但年轻人知道,只要它的主人想,这双手随时都可以把他撕碎。

  或许是那镣铐本身能给他这种弱小的存在带来些许安全感,所以也只有那双手被禁锢时他才能好好看上一眼,意外的发现,其实这双手生的当真精妙好看。

  “啊……真是吓死我了啊……曦亭先生,和他面对面说话,压力真的太大了……”

  小侍者靠着通道里青石砖的墙壁,对着天花板长长呼出一口气,不过说白了他除了本能的害怕曦亭,其实心里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小白白~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年轻人忽闻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在他耳边念叨,条件反射地失语吓了一跳——原来是之前那个身穿礼服被称为“齐少”的青年,这不看还好,一看就会被他手里那个大的离谱的手提箱再次吓上一跳。

  “哎呦你干嘛呢~看见我这么害怕啊?你是没休息好吗?黑眼圈都出来了……”

  齐飞麟有些担心的拍拍侍者的肩,问的关切。

  “白茵,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你我没必要客气。”

  “不,我没事的齐少爷。还有……曦亭先生已经在里面等您了,按照您的指示,已经全部妥当了……”

  “嚯~是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这样小白,你先回去休息,等明天了我到点发电报叫你。”

  “啊,好的齐少,那我先回去了。”

  最后随着小白的离开,齐飞麟一转先前成熟可亲的样子,换上了一脸透露着阴森气息的孩童式的笑容,一脚踹开了密室的大门。

  “我来看你啦宝贝儿!有没有好好想我啊?”

  。

  几个佣人一样的小厮人手推着一辆小三轮推车,将通道长廊里面那些已经离开墙体的废弃碎砖装好,推离了这里。

  齐飞麟摸着自己敷着药的右侧脸颊,翘着二郎腿端坐在一张高级沙发椅上,他的半边脸被刚才曦亭掷出羽毛时产生的气流波及,被划出了一道又细又深的口子,把他今天刚换的衣裳领子染红了一小片,虽说那枚羽毛就是冲着齐飞麟的面门去的,但最后,还是打在了青石砖墙上,瞬间就是轰的一声土崩瓦解的场面。

  齐飞麟看着害他破相的罪魁祸首,依旧保持着勉强的笑意,可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明明疼的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咔啷……咔啷……”

  罪魁祸首指尖把玩这一根自己独属的龙羽,手腕上镣铐之间三指粗细的铁链随着发出细微的声响。曦亭一脸看蝼蚁鼠辈一样的表情一呼一息间全是满满的杀意,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对面给他束缚的人,只见曦亭反坐在一张带背的红木椅上,双腿自然的穿过椅子背两边的空间分开,两条手臂就那样搭在后座背上,有一秒算一秒,连眼睛都不眨。

  他们就这么尴尬的对峙而坐,也许真的是有段时间了,直到曦亭烦了一挥手指散去了那根羽毛,齐飞麟才敢跟他说话。

  “哎呀,这么大火气干嘛?我也就说说玩的,我给你赔个不是~”

  齐飞麟对着曦亭做了个双手合十的道歉,然后非常应景的有滴眼泪就下来了,样子好笑的很。

  可对方根本不在乎他的道歉,而是单刀直入主题,只见曦亭对他偏了偏下颌,一双血瞳妖冶似火。

  “你到底什么意思。姓齐的。”

  说完他便把双手从椅子背上拿下,遂用力的垂在身侧,同时因为借力的缘故,那锁链敲打在地砖上发出一阵突兀冰冷的巨响。

  “没什么意思啊,单纯只是你任务完成的不够完美,给你的一点点小建设啦。”

  齐飞麟被那一声控诉一样的巨响激地浑身一个哆嗦,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跟之前一样,又贱又欠。

  “人类,你可知我活了这么久……这世上敢拿废铜烂铁绑我的,你是第一个。”

  “哎呀——那可就是我不对了,居然拿废铜烂铁招呼我的王牌,真是死一万次都弥补不了你呢。”

  齐飞麟自顾自的笑着,同时也不忘记鼓掌,只是这突然之间,他的语境完全不一样了,硬是能听出阴森恐怖的味道。

  “好,这次是我不对,我不该只用这么简单无趣的东西招待你。”

  齐飞麟又说,虽是笑脸,但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亮。

  “我们的契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曦亭闻言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仁随着齐飞麟的动作做出细微的变动,然后保持这样的状态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向他一步一步靠近。

  “你没有让我满意……花了太多的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我想要的是让那个死胖子在死之前经历更多的折磨和恐惧,你竟这么便宜他,才捅了他四十刀就让他死了?你瞧瞧你干的好事,真的,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职业道德的杀人工具。”

  “杂碎你搞错了,我杀人,永远都是我自己的意愿,至于你那些条条框框,如果你不想跟那个胖子一样,被我从眼睛到命根子上下连着捅四十刀,就闭上你的狗嘴。”

  曦亭抬头跟这个男人对视,眉宇间净是凛冽的杀气和戾气,那双红的滴血的竖瞳隐匿在漆黑的碎发之间,与此同时,椅子上异类的背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成一片形如翅膀的黑红色雾气,它们如同鬼怪妖魔一样,在密室的空气里弥漫扩散。

  “哟呵?还不让说了……就你这脾气我就更不满意了~既然你说,杀人是你自己的意愿,想必你也是很讲原则的吧?难道你的原则就这么敷衍吗?你没用能力堵上我的嘴,其实还是你的问题不是?我作为你的合作人和提供商有权利对此要求赔偿。”

  齐飞麟看着越发恣意的黑红色雾气,心里自然也是怂的不行,但他也就强在一张不知死活的嘴上,依旧说个没完。

  “不过我可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哦,只要你愿意用你的原则和道义向我保证,满足我一个工作以外的要求,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齐飞麟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伸出手就想去摸曦亭的脸颊,不过还是因为对方过于冰冷杀伐的眼神吓得收回了手。

  “啊~真是不错的眼神……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从第一次见你开始,我无时无刻都想那么干……”

  曦亭自是不予受理,他甚至不想再看这个突然性情大变捂着胸口兀自陶醉的神经病一眼,显然他觉得跟这种人计较置气一点用都没有,而且这还是一种很掉自己价的行为,但一说到他自己的原则和理念问题,他就不得不认真对待。

  “我警告你姓齐的,等下如果从你那张狗嘴里道出什么恶心的东西,我会让你比那胖子死得还要难看!”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活剐了这个败类,之前曦亭评价齐飞麟是人渣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城里一旦有被他看上的姑娘而且对方不从的话,他就会派手下直接去杀了那个女孩全家,再把女孩掳来强暴,等他自己玩够了,就分给手下人轮流品尝,实在没什么价值以后,就会卖给镇上的妓院去做妓女。

  这还只是他干过的事的冰山一角。

  “啊,这么说你就是答应咯?放心……我不会对你做那些过分的事的~虽然会有点疼,但我相信你不会害怕的对吧?”

  齐飞麟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色,双目瞪得极大,只见他默默半蹲下身体与曦亭平视,却不见他到底是从哪里掏出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银针。

  “哈……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么?看见这个了吗?”

  曦亭不看他,而是去瞥他身后那个大的离谱的手提箱。发出一声冷笑。

  “哼,我答应你什么了?”

  “少来了曦亭!你刚才不反驳就是答应了!答应了别人就要说到做到……不想你的信念和原则蒙羞的话,就乖乖完成这个要求,反正又不过分,你又不是大姑娘,我也不能把你怎样的……放心,只要做完了这个,你就会比现在还要完美……”

  世上还有这么冥顽不灵不讲道理的人,曦亭活了这么久听他说完这些之后,除了压在心里嗓子里,喉咙里以及手掌心里的歇斯底里的盛怒之外,竟感觉有那么一丝好笑,好笑到他都想知道这个人渣畜生到底想干什么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哈……我也不跟你墨迹了,听着曦亭,我要用这些针在你身上纹下我组织的特有标志,哈哈哈……这样以来,用不了多久,你……你就是我的人了!”

  空气里突然迸射出木材碎裂的声音,一道黑影闪过,他鬼魅魍魉一样的身法迅速把口出狂言的人类压制在了地上。他那双被枷锁禁锢的手上胀起跳动的青筋,十指的指甲忽然锋利无比已经嵌入地上那人脖子部位的皮肤里,而齐飞麟正好能看见的,是一双圆睁着的在背光环境里都透露杀气,凶光毕露的非人竖瞳,他的黑发垂落,但难遮盖那双眼睛里的任何东西,再往下看,那人口中的牙齿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样子,水墨丹青一样的黑色纹理从他的脸颊渐渐蔓延到了他的脖子,乃至手臂和躯干。

  “垃圾!杂碎!!没用的孬种!!老子乃是上古神山后裔,随便翻个身都能灭掉一座城池,你个连我岁数零头都没有的渣滓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对老子呼来喝去!!只会妄想的废物!!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曦亭的声音比往日发怒时更加低沉,那可以说是好几个他的声音同时说出一句话时产生的重叠效果,然而更加骇人的是,他连眼白的部分都开始出现大片赤色的迹象。当真就像一个恶鬼。

  他是不屈而自由的生物,是傲慢且目空一切的王者,如若说有什么能成为束缚他行动和天性的枷锁,那么除了他所在的这个世界之外,没有任何存在,任何人能剥夺他的自由……更不用说被刺上记号,被标记成私人的附属品,也许那也就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刺青,可对曦亭而言,那便和黥刑无二,是彻彻底底的羞辱和轻蔑,是一生之耻,即便日后洗去那也是永远刻在他生命里的一笔不堪入目的污渍,他的尊严和自尊绝不容许。如若今天他身上真的被刺上这种东西,那真的是跟让他沦为奴隶没有任何区别。

  对曦亭来说,失去尊严和自由,比杀了他还要残酷万倍。

  “我与你的合作到此为止!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就送你上路!!”

  就当曦亭刚说完时,被他压在地上因呼吸困难而面红耳赤的齐飞麟突然咧嘴对他笑了,那是一种病态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嘻嘻嘻好厉害……真漂亮……你真的是太美了~”

  说完他颤抖的双手便攀附到曦亭那只掐紧他脖子的手臂上,像是做什么不堪入目的事那般的,上下摩挲。

  曦亭当下眸色一沉,他已经被这种变态的举动恶心到放弃惊讶的程度,他现在只想快点拧断这个令人作呕的生物的脖子,然后把他的尸体剁成肉泥丢出去喂狗。

  “疯子!……”

  正当曦亭低声吐露完这两个字马上就要动手了结这个人时,他那只指甲已经嵌入皮肉的手还是停住了。

  他像一座雕像一样,室内同样鸦雀无声。如果不是地上这个疯子已经认命似的闭上了眼,还保持用他那种让人恶寒的视线看着他的话,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收手的。

  “谁?来干什么的!”

  曦亭依旧不为所动,他的声音极度的不耐烦,任谁都能听出,他的耐心有限。

  “杜某是来替少爷赔礼道歉的,他早年受了刺激,如今才是这般模样,望您大人大量,饶恕他这一次。”

  曦亭的余光透过发丝之间的缝隙看去,发现密室的大门口正站着一个梳中分头身穿长袍马褂的中年人,曦亭自然认得他是谁,这位姓杜的男人正是齐飞麟的干爹兼管家。因为之前齐飞麟的任务都是他转告的,再加上这个中年男人的辞措把握的都很得体恰当,才给曦亭前期一种齐飞麟也是这种明事理之人的感觉,要不是这个疯子身边有这位先生打点,曦亭说什么也不会跟这种人合作的。

  “没人告诉过你们我这人器量小得很吗?他这已经不是初犯了,我凭什么听你的?”

  再怎么样,他那杀过千万人之后留下的森寒气场还是拦不住的,在曦亭瞪向男人的那个瞬间,甚至都能闻到一种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以碾压的态势占据全部的空间。

  “曦先生,站在您的角度,我能够理解您对少爷所作所为的愤怒和肃清之意,他作为组织的头目确实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但我既是他的管家兼义父,就有义务替他求这份情。”

  姓杜的男人再怎么言辞冷静,还是被曦亭那种嗜血的威压吓出了一头细密的汗滴。

  “可我现在就是想杀了他,你又能拿我怎样?”

  “实不相瞒曦先生,我此番前来没有任何能说服您的把握,也不认为您会听我的请求,所以这次我来,不是什么都没准备的。”

  “别费力气了,多少钱和灵物都买不来这孙子的狗命!今天我就是杀定他了!!”

  “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美人说要杀我耶,我好兴奋,好幸福耶……咳咳……”

  地上的齐飞麟非常不合时宜的贱笑了几声,顿时其余两个人都纷纷朝他看来,和之前不一样,曦亭再也控制不住心里那股想宰了他的欲望。

  “曦先生刀下留人!!!先看看这块翡翠,您一定对它有兴趣!!!”

  这个词在曦亭的脑子里迅速闪回了十几次,也许是潜意识里面的一个小细节,也许是他真的想起了什么,最后他恶狠狠的扭头望向那个中年男人。

  “什么翡翠?!给老子说清楚!!”

  杜管家的视线与那双全红的非人眼瞳对了个正着,当真就是这位管家有着非凡的魄力才能顶住那种恐怖的眼神而不被吓晕过去,默然,他双腿发软,但还是极力保持着站立,在一片无声中,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了一张照片。

  “就是这个……我家传的翡翠……”

  还不等他说完,一阵掌风袭来,那张照片已经被曦亭吸了过去,眼下他一手拿着那张胶卷拍摄的相片,一手紧箍着半死不活的齐飞麟的整张脸,防止他再出什么怪声。

  相片中的翡翠碧透灵秀,水头和翠性都无可挑剔,即便只是一张照片也能看出它的质地绝对细腻柔滑,更不用说,这块葫芦状翡翠的大小了,足足一个成年人的手掌大小,即便不懂翡翠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它价值不菲。

  对曦亭来说,如果只是一块翡翠是打动不了他的,但绝就绝在,这东西,他认识。而且再认识不过了,那是他们羽山曾经的产物之一。

  曦亭看完后,只觉得脑内全都炸开了,也不晓得他究竟盯着那张照片盯了多久,直到他的眼睛里的赤色消退殆尽,那只颤抖的手才慢慢把它放下。

  这天底下的巧事,怎么就全让他碰上了啊。

  “这是你家传的?……”

  杜管家反应极快,立即给出了答案。

  “是!……已经有千年多的历史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对吧?……”

  “是……我们家族的族谱里有一本自传,我根据那其中的描述,猜到了您大致的身份……”

  杜管家渐渐找回了一点力气,他慢慢走近了几步,曦亭也没有任何反应。

  “把东西给我……我饶他不死……”

  咔的一声,曦亭将照片握成一团,咬牙切齿的陈述。

  “翡翠现在不在我身上,也不在寒舍之中,不过杜某人用性命担保,只要您放了少爷并且答应他的请求,杜某事后一定亲自把东西拿出来双手奉还给您!!”

  杜管家对着曦亭一矮身子双膝跪地,又是将头抵在地板上,深深行了个跪拜礼。

  “……你威胁我?”

  曦亭对他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阴影埋没不了他的怒色。

  “晚辈不敢!!晚辈知道您是何许人,特意不将东西带在身上也是害怕抢不过您的身手,这翡翠的确切藏匿点自然只有晚辈知道,只是我这干儿子,晚辈求您放他一命!等契约到期以后,您想怎样……晚辈都不拦着您啊……!”

  “呵,好,非常好。我对你们人,又有了新的认知……”

  只见他仰面朝天深呼吸了一口,再也想不出任何话。

  “不就是被针扎几下吗,我羽山曦亭,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