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新青年包青天 > 九死一生——(十二)

  第十二节

  离开市舶司,包拯一行,才终于算是自在些了。

  公孙策砸了十两银子给扬州城内最好的客栈,吩咐店家把上好酒菜和天子号客房都预备着,还让店小二去购置了新的香木浴桶和几身新衣。

  萤雪和小辣椒住一间上房,包拯和展昭住一间,公孙策单独住了一间。

  入夜,包拯公孙策展昭齐聚在包拯所住的文轩间内,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要说门面功夫,置办行头这些事,公孙大人真是颇有建树啊!”展昭推开窗户,夏夜的风替换掉了房间内因为沐浴残留的热气,三人不由自主都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展昭,你猜,扬州城什么最多?“公孙策顾左右而言他。

  “嗯?”展昭被问得一愣,他眼神求助于包拯,可包拯根本没看他。

  包拯正抬碗轻抿了一口茶,茶香满喉时,包拯双眼微微闭了闭,很是陶醉的样子。

  展昭求助不成,却又突然灵光一闪,“哦!我知道了,扬州的青楼,闻名天下,该是青楼最多?”

  “多个屁……”公孙策这个“屁”字尚未出口便半路止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无奈道:“展少侠年纪不大,对这青楼研究倒是颇有建树啊?不过你错了,扬州最多的,就是包拯正在喝的那个。”

  展昭撇了撇嘴,”茶叶?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还可以说大米最多呢。公孙大哥,你这个可没说对。”

  “这洞庭山茶可不是你家大米能比的,大米家家都有,可这茶叶却不一样,就如同…你老家相国寺,那寺庙里的和尚在京城也是最多的,可能和其他寺庙一样吗?”公孙策质问道。

  “所以呢?公孙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展昭端起自己的茶碗,“嗯,这洞庭山茶,碧绿如斯,清香扑鼻啊!”

  公孙策挥开折扇,背过身去,不愿看他嘚瑟,“我是说,这人和人之间,各有讲究,这世上多的是如你一般的不羁少年,对待衣食住行随意懒怠,但是像我这般真正敬待生活的,就如同这扬州独有的洞庭山茶,稀少,却也不是曲高和寡,真正懂的人,自会体会到它的清香雅趣,你方才,不也称赞此茶之味沁人心脾么?”

  公孙策的一番话,让包拯展昭惊掉了下巴,世人都说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讲究,但是像公孙策这般凡事都能说出一番道理来的确实不多。

  “我说的是茶,哪里在说你了?”展昭毫不罢休的样子。

  “你……”公孙策正欲再战。

  “他说得确实是茶。”包拯突然帮腔道。

  “好哇,你们俩,好……”公孙策话到此处却突然噗嗤笑了出来,“好了,要不是我大人大量,总会被你们给气死。好了,你们都坐下。”公孙策强颜欢笑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了。

  包拯招呼展昭坐下,“快,别气你公孙大哥了。好好坐下。”

  公孙策轻咳顺了顺嗓子,“二位,这好不容易得一日清闲,咱们还是好好计划计划之后的行程吧,辗转到了扬州,如何回京,走哪条路,都需要提前安排……”

  公孙策话到此处,随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这信我已经看过了,张将军派人连夜送来的,你们看看。”

  张回止的来信大意如下:张回止在回程途中,已经让人快马加鞭把青州一案的大致过程上奏送到了京城,只待包拯一行返京后再做详细回禀。

  在信中他特意嘱咐包拯和公孙策一旦回京不要忘了顺便给皇上提一提解决地方兵权的事,并且还列了巡抚陈河监管制兵作假之实和知府张通的一应相关罪状。

  “张将军的办事效率真高啊,陈河和张通应该都被他控制住了,你们看这大篇的罪状,公孙大哥完全可以直接拿来交给刑部,节约了很多时间。“展昭大致看了下来,直到看到末尾处,才从赞叹感慨变成了疑惑,“诶,他通篇都没提迷药一事,是不是忘了?”

  包拯也看完了信,似乎有些犹疑的样子,他闷声“嗯”了一声,长舒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个迷药到底是福是祸,可能大家都拿不准,张将军既然不提,也许是因为他拿不准平原将军遇上我们后会发生什么。而且他们偷的那颗蓝色药丸,不过是一种龟息凝神的药,平原将军还说他府上也有类似的,这占婆独剩的药丸,到底和秘术有什么关系,我相信,他们也并不知道。”

  包拯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将军让我们上了平原将军的船,还先一步给平原将军说让我们帮他看药,但我们一行中的人,谁才是对占婆迷药最了解的?林芝疯了,完颜夏我想他也是把控不了,所以我推测,张回止把目标放在了占婆族的苒然以及完颜夏的女儿小辣椒身上。但本该和我们一道在船上的苒然却先走了,这可能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事。”

  “照这么说,如果苒然不走,她在遇上一个自报偷了自家迷药的人,就一定会想办法拿回属于自己族人的药,那么按照张回止的计划,药现在应该在我们手里,而且我们也会自然从苒然那里得知这个蓝色药丸的真正用途。可惜的是,苒然半途不告而别,倒让张回止的计划落了空。但是今天也不是没有机会换药,在市舶司,我和萤雪交换药丸时,你为何阻止我们?”公孙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因为在他看来,不管此药为何,在自己人手里总比在东瀛人手里要安全得多。

  包拯摇了摇头,看了看窗外微动的树影,放低了声音,道:“其实,药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你是说完颜夏给小辣椒的蓝色药丸?”展昭猜到了。

  “我也觉得平原将军的药和完颜夏留给小辣椒的是一样的,但是不管是不是一样,我们都该换掉平原将军那颗,有备无患嘛。“公孙策有些后悔的神情,“我不该听你的,即便我们手里有完颜夏留给小辣椒的药……这完颜夏也是厉害,占婆族都只剩一颗的药丸,他竟不知从哪里得了那么多,这些年他潜逃辗转于占婆东瀛,看来是练就了一身的细作手段。”

  “但是最后,他把这些他最看中的东西,都交给了他的女儿。小辣椒呢,虽说是辽人身份,先前她也为了父亲,受张回止命令只身上了牢船。父女二人都是互相牵挂的,而且同时都受制于张回止。”展昭道。

  展昭说的正中包拯公孙策二人下怀,二人纷纷点头,“而且现在看来,完颜夏私下把药丸交给小辣椒,应该是瞒着张回止的,完颜夏的用意其实很明显。”公孙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展昭的背,“展少侠,完颜夏是把他的女儿以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了。”

  展昭沉沉地“嗯”了一声,眉眼紧紧地缩成了一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里。

  “这药到底和占婆秘术有何关系?苒然曾说,此药比牢船上的蓝色药丸多了一些白石英朱砂和磁石……磁石?会不会就是占婆和义岛上的铁磁石?“公孙策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包拯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没错,你还记得苒然留给你的信么?”

  公孙策狐疑地从袖口拿出苒然的书信,“怎的?”公孙策一边问着,一边打开信纸再次细细看了起来。

  “最后一句话:静心源于始,今日方得知。你们觉不觉得苒然的这句话,是有所指的?”包拯断定道。

  “这难道不是惯常的感慨么?”展昭纳闷儿地问,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静心,当然可以理解成一种心灵状态,但也可以理解成一种修为,再看这封信的内容,其实并不是她的自我感言,苒然从头到尾都是在说给公孙策你听,从对你的敬仰,再到告诫。苒然说静心源于始,她的意思,应该是说,从我们上船开始,静心,就开始了。这最后一句话,应该就是在告诉我们,占婆迷药到底是什么。至于‘今日方得知’,那是因为那日苒然看到了小辣椒的药,所以她便知道了一切,然后离开了。”包拯一脸笃定的样子,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小辣椒和萤雪也打着哈欠进来了。

  窗外蝉鸣不止,暑热难当的夜是最漫长难熬的。即便是在上房,萤雪和小辣椒透过帷幔看出去的那几盏烛台灯火,也能变成炙热之源,令人莫名焦躁乏郁。故而二人穿好衣服,为着驱赶湿热暑气,逛到了庭院。彼时包拯所在的文轩间窗门半开,三人正坐在桌前夜聊。

  “在聊什么呢?”萤雪和小辣椒都穿着长裙,发髻也未如白日间那般严丝合缝地挽着,几缕耳发顺着脸颊轻垂下来,二人都多了几分温婉和秀气。小辣椒乖巧甜美,萤雪看着温柔多情。

  “我们在聊,苒然。”展昭挑了挑眉。

  “哦?苒然怎么了?”萤雪微笑回应。

  “正好,萤雪,小辣椒和苒然的药丸是不是都在你那里?”公孙策问道。

  萤雪点点头,“是的,我随身带着呢。”萤雪从腰间拿出了两个小巧的瓷瓶。

  包拯从萤雪手里拿过瓶子,从里面倒出了药丸,一个是红色,一个是蓝色。

  “包拯,你方才所说不过是你的推断,如果苒然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又当如何?”公孙策道。

  包拯看了看公孙策,又看了看萤雪,他对着萤雪微微笑了笑,“你们还记得我们在石洞经历的事情么?”

  “石洞?”萤雪奋力回忆着,“在石洞里,我被张通的人发现,后来遇到蛇群,再后来,我们就发现法相宗的奥妙,破了机关,出了石洞发现了死人坑?”

  “你漏了一个。”公孙策道。

  包拯定睛看向公孙策。

  “什么?”萤雪和小辣椒纷纷问道。

  “林芝在洞内对张通派来的杀人下过一次药,你们可还记得?”

  “对了,没错,当时我们都感觉头昏脑涨,却心无杂念……林芝说她给张通派来的杀手下了药,让他们只记得被蛇咬的事情,而不记得前后遭遇……”萤雪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她是如何下的药?那些杀手成群而来,林芝一直半躺在洞内,即便有苒然帮忙,也不能悄无声息地下了药我们又没发现?而且,我们现在回想起来,都能记起当日的前前后后,那就说明我们没有中毒。那么林芝和苒然又是如何给杀手下药的?”

  公孙策想起那日在洞内,苒然给公孙策看过她手心里的那颗红色药丸。苒然说那是迷药,公孙策闻了闻瓶子里的红色药丸,“是同一种药,并且还有一股石灰的气味。我记得苒然曾说,即便船上没有海蛇,也会有人中海蛇毒,那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即便有那么多的黑蛇,他们中毒也不一定是因为蛇的缘故,这同样是掩人耳目。”

  包拯轻轻点头,“林芝曾说,法相宗最高境界是接纳万物,并且要从无为的桎梏中逆向而行,才能破解迷药之困。可她说得再神秘莫测,也不能掩盖一个基本常理:宗法修为只能是心理层面,即便修为再高,要达到随随便便就操控人心让人产生生理失常的是不可能的事,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试图用药的人敬而远之罢了。真正的解药,其实很简单,解药是实实在在的。完颜将军处心积虑得到的这个,就是解药。“包拯右手指尖捏起那颗蓝色药丸。

  “苒然应该也是才知道这里面的原委,她留下迷药,也卸下了一切心防。”公孙策话带迟疑,但是不是因心有所困,而是一种深切的感怀,他似乎能清楚地听到苒然内心支离破碎的声音,也能看到她迎着朝阳踏上归途的决绝背影。

  “没错,这个红色的迷药,除了含有迷幻药的成分之外,还混有石灰。当日林芝和苒然应该是用水,让石灰混着迷药挥发在石洞之内,杀手中了迷药又无凝神龟息的解药,便只能在这占婆特质迷药的影响下,对当下冲击最大的事件留下记忆,并且因无因无果无法判断真假,混混沌沌中便遭了道。”

  “那我们岂不是也中了毒?可是我们为何记得洞内所发生的的事情?”萤雪问道。

  公孙策道:“我们在上船前吃过苒然给的蓝色药丸,虽然那个药并不是真正的解药,但是阴差阳错同样也有凝神的一些功效,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进洞后,纷纷感觉头昏脑涨无欲无求的原因所在,虽然此药并不能完全让我们像下药者一般清醒,但是也足以避免中招。“

  展昭晃了晃脑袋,“那如此说来,这占婆秘术岂不是夸大其实了?”

  “如果不知道真相,秘术还是秘术,还是会有人敬而远之,还是会有更多的人为此牺牲掉性命。”包拯双眼微沉,幽幽地摇了摇头,“越是荒唐的事,越能大张旗鼓地蛊惑人心。这是占婆的伎俩,完颜夏和张回止不一定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是他们却乐于看到这个结果,张回止来信里也没有提过迷药,可能也有这个原因。而现在被蒙在鼓里的,可能只有东瀛人。”

  “这一红一蓝的药,我们还要留着么?”萤雪问。

  公孙策收好药丸,放进了瓶里,“当然,占婆人精心设计的秘术,甚至冠以法相宗的名义,其实也不过为了求得占婆一族一时平安而已,为了这份平安,我们还是保留沉默的权利吧。这药,你们好好收着。现在即便东瀛人手里有驱毒药丸,他们没有苒然留下的这些迷药,也是无用。”

  公孙策拿出纸笔,郑重其事的样子,“天下人为了迷药四处奔走,其实这是维稳的最好策略。我大宋火药的出现,已然引起西夏他们的忌惮,而现经天下,要真正做到经世济民富国强兵,药理也是不可忽视的兴衰法门。占婆族的秘术,东瀛的异兽,不过是起始,真正厉害的,是在背后操控的人。“

  展昭饶有兴趣地问:“这个人,如果不是张回止和完颜夏,会不会就是咱们官家?”

  众人笑而不语。

  萤雪和小辣椒这一路走来,也算见识了宋人的智能,虽然她和小辣椒当初都一心以和平为初心,因为她们曾见惯了国与国之间尔虞我诈你来我往地厮杀,所以为求得百姓和国人安泰,便暗自定下以和谈使为一生己任。

  现如今当她们从一个当局者中抽身出来,才发现,原来这个天下比她们所想更加复杂,而跟在包拯公孙策展昭这几个以天下为己任的身边,单从信念上来说,无疑是最正确的事了。

  “明天怎么走?”公孙策在纸上画下了第一笔扬州至京城的地图。

  “对了,公孙,上次展昭把我的金缕蹀躞拿去用了,你有无收回来?我想着,盘缠的问题,你那里用得该差不多了,明日去把蹀躞当了,用作路费吧。”包拯看到公孙策图下的山水,知道前方的路仍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