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惨胜。
这是一场大胜。
两种观点都正确，因为得出这两种观点的人不一样。
在赵天伦看来，这是一场惨胜——
以四万多人的代价，只消灭了不足三万名元兵，这事实上就是一场惨败！
在红巾军看来，这是一场大胜——
野战争雄，寸步不让，消灭近三万名元兵，斩杀董氏老狗，这就是大胜！
甚至可以说，这一战，是红巾军近些年来，少见的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
也正因为这一战，赵天伦在红巾军中的地位、威信确立起来，以致于原本的骚动，也在无形之中消失不见，因为他们自身之间就产生了分歧——
“武清，难道你就认命了？”姜苦愤愤然，在向武清抱怨的同时，也压低了声音，小心警惕四周的动静，“这个赵天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的来头，凭什么要听他的？”
“可是，我们现在有其他的选择吗？”武清叹口气，“姜苦，我知道你不情愿，但是你看看……”
武清小心地指着四周狂欢的红巾军士兵，指着正在打扫战场的红巾军士兵，语气不见起伏：“你觉得，他们现在会相信谁，他们现在会因为我们四个人就反对刚刚率领他们取得了一场大胜的赵天吗？”
姜苦脸色阴沉下来，别说是这些普通的士兵，纵然是他的亲兵，在私下的议论中也毫不掩饰对赵天伦的敬佩。
“姜苦，算了吧，”宋喜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已经输了，从我们被元兵打败的那时，我们就已经输了。”
“在毛帅的麾下，我们能够出人头地，”王快倒不像姜苦那样抱怨，不似宋喜那样悲观。反而充满了斗志，“在这个赵天的麾下，我们同样可以。”
“赵天是以武力定高下、尊卑，”姜苦皱起眉头。“可我们，并不是以武力见长啊。”
“老姜，你就放心吧，红巾军中定然有我们的一席之地，”王快对姜苦的担心不以为然。“两军对垒，固然要重视武力，但武力并不能决定一切，只要我们愿意，我们一样可以出人头地，甚至比以前走的更远。”
姜苦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希望如此吧。”
……
赵天伦很忙。
首先，是伤兵处理，这件事情就很糟心。
战死的红巾军倒也无妨，反正已经死了。一把火烧成灰即可；但受伤的红巾军就成了赵天伦必须正视的包袱。
近九万红巾军，战死四万多人，伤兵则有两万多人，活蹦乱跳的红巾军……
现在只剩下三万多人。
这差不多就是一场惨败了！
一般情况下，受伤的士兵才是最应该珍惜的财富，可是，对伤兵的救治、安置这是一个大难题啊。
最终，赵天伦决定对伤兵进行甄别，凡是后背受伤的伤兵，以逃兵罪处死；凡是前胸受伤的伤兵。则进行积极救治，纵然是伤残士兵，也要尽力挽救。
以逃兵罪处死的，接近一万多人；真正需要救治的。也不过一万出头而已。
参与者手中都有不少的刀伤药，被赵天伦集中起来，可纵然如此，这点刀伤药也是不够的；不过，赵天伦并不急，因为这不算什么麻烦事。
其次。则是对红巾军进行重新编制，因为有四百多个营被打的只剩下营长这个光杆司令了，不重新整编就浪费了。
重新对红巾军进行整编，对赵天伦而言更为有利，因为他对红巾军的控制就更加的细致入微——
红巾军分为战兵和辅兵，其中辅兵由年纪大、重度伤残士兵组成；
战兵分为四个军：左、右、前、后。
战兵的编制为：
五人为伍，两伍为队，两队为排，五队为连，百人为营，三营为团，三团为旅，三旅为军，每军万人。
至于剩下的红巾军与数千名轻度伤残的士兵合编为第四军，也就是后军。
左右前后四军都不满员，都不足万人，唯一超标的则是辅兵，足足一万九千多人。
四部战兵，赵天伦共需要四个军长、十二个旅长、三十六个团长、一百零八个营长、二百一十六个连长、四百三十二个排长、一千零八十个队长……
赵天伦现在手下的参与者可以按照本次战役为界分为新旧两部分：
老参与者，数量是六百五十人，其中还包括他的亲卫。
新参与者，六百零五人。
参与者都是人精，送死的是土著，保命的是他们，所以竟然做到了零伤亡。
如果赵天伦想将这支红巾军彻底控制在手中，他可以将这一千二百五十五人都填充到红巾军的各级职位上去，但这样做风险同样很大，如此一来，赵天伦手中就没有了锋利的可以出奇制胜的战刀。
最终，赵天伦只是控制了连级及以上职位，也就是在红巾军中投入三百七十六名参与者，剩下的八百七十九名参与者，则成为他手中定鼎胜负的杀手锏。
与此同时，赵天伦开始联络扶天盟，或者说是英雄会，通过英雄会运来足够的药草和大夫。
★★★★★
三天时间，眨眼即过。
魏家庄已成废墟，但王家口村还算完整，所以赵天伦在王家口村驻扎了三天时间。
这三天时间并非虚度，不管是对红巾军的整编还是对伤兵的治疗，都让赵天伦忙的连轴转。
至于那投入红巾军各级职位的三百七十六名参与者，赵天伦也是尽量使用新人，因为新人做炮灰他才不会心疼。
当然，为了确保万一，赵天伦也在营、团、旅三级中安插了自己的亲卫。
三天整军，让红巾军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至少他们的装备开始齐全，相应的兵种也在筹建之中。
三天整军，让赵天伦有了另一个收获，就是毛贵军中的一些中层甚至是高层的军将不得不向他投诚——
因为这一次整军。让他们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武清、姜苦、王快、宋喜，这四人是什么情况，你们可否了解？”
赵天伦听说了四人的来意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决定，让他们在一边的房间内等候，然后将毛贵的亲卫宋乔唤了进来。
“大帅，”宋乔是第一个向赵天伦投诚的毛贵亲卫，所以。也得到了赵天伦的看重，“这四人在毛帅时，被成为毛帅麾下的四大天王，身先士卒，作战勇猛，毛帅很看重他们。”
“若真是如此的话，”赵天伦皱起眉头，“那他们也是难得的人才。”
“大帅，这四人中，王快性格老实憨厚。为人忠厚；”宋乔想了想，继续开口，“宋喜性格圆滑，不和人结仇；武清好胜心很强，至于姜苦……姜苦与武清差不多，这两人在毛帅时就对续将军压他们一头不太服气。”
好吧……
虽然宋乔只是寥寥几句，但赵天伦对这四人就有了大致的判断——
王快可以用，因为这种人适应性很强；
宋喜不能重用，因为这种人是墙头草；
至于武清、姜苦……
这两人需要提防，因为他们心中对赵天伦的横插一刀必然不满。一旦有机会，纵然不会反噬，也会跟赵天伦掰掰手腕。
甚至，他们有可能会另立山头。
当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两人纵然有想法，也带不走多少人，只不过，留在军中总是一个隐患啊。
“大帅，我们何时撤军？”
宋乔在赵天伦沉思之时。出声询问。
“嗯，你有什么想法？”
赵天伦看了宋乔一眼，然后再看看墙上挂的毛贵军的山水写意图，皱起了眉头，因为这种军事图他压根就看不懂。
别说没有经纬度，一根粗线就代表山川河流，一个圈圈就代表城市，这种地图怕是只有绘图人才能看懂吧？
“大帅，我军此次北伐，是奉刘丞相之命，但是现在我军伤亡惨重，已经无力北伐，”宋乔压低声音，毕竟现在洋溢在红巾军中的是大胜的说辞，“而且山东境内还有蒙古人，如果我们距离山东太远，难免重蹈上次覆辙。”
赵天伦心中若有所思，点点头：“我知道了，这几天，你多留意军中的动向，就先这样吧。”
宋乔的话，赵天伦并没有全信，又从其他亲卫口中了解情况后，赵天伦才有了决断。
……
“整编后，我军现在有四部，按道理，正好可以安排你们四人，”赵天伦看着武清四人，脸色和煦，“但是，我军的整编你们也看到了，现在仓促之间，也不能给你们安排高位，不然其他人会不服的。”
武清四人对视了一眼，最终四人抱拳：
“但凭将军安排。”
“但凭大帅安排。”
称赵天伦大帅的果然是王快、宋喜两人，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称赵天伦将军的则是武清、姜苦，他们两人显然还有想法。
“我们这次整编，是根据这次战斗的表现，有功则赏，有过责罚。”赵天伦沉下脸，“虽然你们曾是军中重臣，虽然你们的溃败并不是你们的缘故，但是，败了就是败了。”
武清的脸色阴沉下来，姜苦的表情也很僵硬，唯有王快、宋喜还是一脸沉痛的表情，似乎在反思自己的错误。
“所以，部队你们现在暂时不用带，等你们后期立功之后，再去带兵吧。”
“不管大帅如何安排我等，”王快恭敬地向赵天伦行礼，“我等绝不敢有一丝怨言。”
“部队你们是不能带了，”赵天伦想了想，“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在我的帐内做参谋，就是参谋军机、出谋划策；第二个选择……就是向刘丞相禀告，禀告赵帅遇难以及我军不得不停止北伐的事情。”
参谋军机？
出谋划策？
武清、姜苦、王快、宋喜面面相觑，最终作出了各自的选择。
★★★★★
“武清，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宋喜竭力挽留武清，“虽说树挪死人挪活，可是河南毕竟不是我们的地方，你在那里人生地不熟，何必呢。”
“不是还有姜苦吗，”武清耸耸肩，“宁为鸡头不为牛后，更何况，我的性格也不适合做参谋，弄什么参赞军机。”
“好了，不用劝了，”姜苦看了一眼四周，虽然身边都是他的亲卫，但是他依然很小心，“话一出口，怎么收回？兄弟一场，临别我也不想说什么，你们以后一定要长个心眼，赵天不是毛帅，别稀里糊涂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对姜苦的抱怨，王快与宋喜无言以对，因为这是姜苦对他们的关心。
至于赵天伦会不会秋后算账，这个谁也不敢肯定，多个心眼总是好事。
武清、姜苦带着愿意追随他们的亲卫，绝尘而去，王快与宋喜对视一眼，叹口气，怏怏返回——
一个月前，北伐之际，谁能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局面呢？
毛帅被人害死，赵大帅被内讧害死，续继祖被自己人杀死。
只是一个月时间而已，山东红巾军就从生机勃勃变味日落西山。
望着武清、姜苦远去的身影，赵天伦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干掉他们一行的想法，并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无此必要。
纵然刘福通对他赵天伦鸠占鹊巢不满，那又如何？
难道刘福通会公开支持武清、姜苦的反攻倒算？
听说刘福通现在面临蒙元的重点进攻，也正是因此，他才催促红巾军各部进行北伐，调动蒙元的兵力，减缓河南的压力。
纵然武清、姜苦颠倒黑白，刘福通最多也就是与赵天伦进行舆论战，可问题是，赵天伦需要怕吗？
只剩下六个月多一点的时间，武清、姜苦赶到河南需要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时间，然后刘福通想调查毛贵、赵君用死因，也需要准备半个月到一个月时间……
纵然刘福通真有心给武清、姜苦撑腰，他也没这个时间来找赵天伦算账。
万一手脚不干净，出现了漏网之鱼，反而会影响赵天伦在山东红巾军中的威信，不利于他对这支军队的掌控。
……
“大帅，这是什么？”
宋乔捧着一张纸，惶恐得无以复加，因为张纸上的字他一个都看不懂。
别说是宋乔，十四名亲卫中，只有三人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能将一到十写出来的还不到五个人。
“这是一个调查问卷，每个人都要做。”
赵天伦又祭出了问卷调查的利器，因为新一轮的参与者即将出现。
对红巾军进行整编，也有这方面的因素，筛选参与者，壮大他的佣兵团。
佣兵团才是赵天伦的立身之本，而红巾军……
红巾军只是赵天伦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可是……可是大帅，”宋乔赧然垂首，“我看不懂啊。”
纳尼？
赵天伦哑然，明白自己失策了。
上次他可以用这种方式来筛选参与者，那是因为填写调查问卷的都是顺天盟带来的人，可以说，都是家境比较殷实的，都是识字的……
不识字的人也练不成武，能练武的人至少也是识字的，因为他们的师傅会教他们识字。
麻烦大了……(未完待续。)
ps：请大家每月用一顿早餐（就两个包子一杯牛奶，或者只是一碗粉）来支持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