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又起个大早，骑摩托到科甲信大厦候着。
上午九点，第一个来面试的选手准时出现在大门外。
这哥们进门时表情有点迷惘，神色有些慌张。
网上这家公司的简介写得天花乱坠，薪资待遇也不错，所以他兴冲冲的来了，可现实和理想的差距怎么有点大？
门庭冷落的公司正门，简约朴素又很简单的公司招牌，一看就是二手的办公前台，前台上之前的公司名抠下的印记还隐约留着。
没有前台接待，没有车水马龙忙忙碌碌的老员工，什么都没有，就连饮水机都没通电。
沈崇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对这人招招手，“是李兵吧？你好，我是石锤科技的总经理沈崇，你的面试由我负责。这边来。”
他本想说自己是董事长，但他总归是要脸的。
堂堂董事长，居然是个光杆司令还亲自面试，连个帮忙接待的人都没有，真是尴尬。
只说自己是总经理，那头上至少还有个并不存在的大老板，多少能提振点别人的信心。
有时候不见得老板最有逼格，老板伪装成给人打工的经理，反而能提升逼格。
李兵四下打望一圈，惴惴不安的跟着沈崇进了办公室。
空旷的办公厅里，整整齐齐摆着九张椅子，椅子后面贴着张纸，上面打印着“面试等候处”，然后就没了。
这公司也太简陋了！
“呃，沈总你好。”
小伙子坐下来，有点尴尬的说道。
沈总充满悲情色彩的一上午三十连面正式开始。
明明是他面试别人，但受伤的竟还是他。
三个小时后，超高强度的单人三十连面终于结束，沈总一脸惆怅站在窗前。
他脑子不累，身体更不累，是心累。
隔壁德隆电机的方向时而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还有人们讨论业务争论激烈的喧哗声。
别人家的员工真给力啊，让人嫉妒得火大。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万事开头难，但没想到这么难。
所以他上辈子自己再厉害，也不愿意带团队开公司，就这原因了。
整整三十个面试对象，应聘行政部经理的十九人，财务部经理的十一人，结局是全灭，无一幸免。
要么是沈崇看不上别人，聊不到几句，就觉得对方战五渣，只想送对方一首凉凉。
要么就是对方有真本事，沈崇看上了，觉得是个人才。
可别人却被他这个超简陋办公地点和光杆总经理吓退，认为他这公司没什么发展空间，不值得放弃自己现有的待遇跳槽过来，哪怕沈崇把月薪张口开到20k，别人都不愿意来。
这些人都客套一番然后掉头就跑，沈总很是失落。
还有两个靠颜值杀进面试名单的妹子，长相虽然没有照片里那么厉害，但也算不错了。
但很遗憾，这两人虽然简历写得也挺漂亮，但没聊得几句，沈崇就发现个问题。
她们的简历肯定是别人代写的，很快露馅，问她们过往工作经验呢，更结结巴巴支支吾吾的。
尤其在沈崇将陆明发给他的小型公司行政部经理职能考核标杆问出来之后，两人更完全答不上来，一抹两眼黑。
沈崇降低标准，问她们有没有兴趣成为行政部普通员工呢，却一个个又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虽然很不舍，但沈崇也只能假惺惺说一句回去等通知，让她们自觉走人了。
惹不起惹不起，我是创业，是要靠这公司飞黄腾达赚大钱，现在可不是养妹子享受生活的时候。
另外，单论颜值的话，两人虽然中上水平，但比起孩子妈却差远了。
经常面对林知书这种美女，还是自己的孩子妈，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审美观，眼光被不知不觉间养叼了。
“唉，算了。不急，饭一口一口吃，今天先就这样吧。”
沈崇自顾自叹口气，准备走人。
其实这就是他缺乏企业管理经验导致的问题。
他忘了一点，真正有本事的人面试求职，其实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他面别人，别人也在面他的公司。
草创的公司，办公地点两百平，二手办公条件，空无一人，除了身材和颜值之外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年轻总经理。
很显然，沈崇的反向面试完全不及格。
沈崇又是个不怎么会画大饼，不会忽悠人的技术佬，在人事沟通上并没有特长，留不下真正的人才。
如果他降低要求，只图先把位置塞满，今天的结果不会这么糟。
但他又犯了完美主义者的臭毛病。
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不代表他真没有识人慧眼。
分析一个人和分析一件事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因为平时他懒，心没放在这些事上而已。
他只对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在乎。
专注于某一方面，必然会放弃另一方面，除非他改变了方向，就像沈崇现在这样，用技术佬的思维应对面试别人这件事，那他就进入了另一个状态。
面试时他疯狂开动脑筋，测试并观察着每一个面试对象的情况，在心中给对方打分，精准、快速、无情，用数据化的逻辑去判断员工。
他很挑剔，那种勉强可用，招过来培养培养再用的人，他看不上。
他满脑子只想要即战力，结果就是一个符合要求的都没有！
杨德隆说得对，创业肯定会有很多困难，这才刚开始呢，后面肯定还会有一堆困难和麻烦等着我。
但我是会放弃的人吗？
最核心的困难是产品！
我都已经把最终BOSS干翻了，现在回头打前面的小BOSS，没理由打退堂鼓啊。
沈崇真的需要钱，不光是为了超越老林，他还指望靠公司养个堪比西南分部科信处的实验室出来呢，怎么可能放弃。
至于找部里要投资？
算了吧，那不就等于正式加入科信处了吗？
天知道会有多少保密协议等着自己，研发出产品肯定也会被分润好处，或许还得被塞进眼线，一边协助自己一边监视自己。
“哟，巧啊！沈总今天面试得怎么样？找到合适的经理了吗？”
沈崇锁门时，杨德隆的声音又在后面出现了。
天知道他是不是一直蹲在德隆电机的门口等着，还是真的巧遇。
沈崇回头尴尬的笑，“还行，还得回去再仔细考虑下。”
杨德隆凑上前来，“嗨呀，你的失望都快写脑门上了，小沈你还是年轻呐，沉不住气。经理级员工不好找，他们看的可不光是待遇。有点感觉了吧，创业真的难。现在的人才都很挑，你这样招不到人。随便招的话，看起来是可以撑一撑场面，但那些人，啧啧，用不了，真用不了。”
杨德隆这话倒是让沈崇感触良深，是这个理。
杨德隆又很是熟络的说道：“小沈你中午有空不？一起到楼下餐厅吃饭？”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改天吧。”
这货又要装逼，不能给他机会，跑！
等沈崇一走，杨德隆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果然如此。
他撑不了多久。
“爸爸你来啦！”
沈崇略显糟糕的心情在回到润雅苑第八栋看见欣欣时终于有所好转。
上午带欣欣在家里上了小提琴培训课的蒋玉正准备出门，林知书要回来一起吃午饭。
欣欣搂着爸爸咯咯直笑，嘴里哇啦哇啦着，“大哥你回来啦！大哥你看我的新衣服好看不好看呀？”
沈崇抓起她的小手轻轻拍了一巴掌，“从哪儿学的这奇奇怪怪的称呼。”
他看起来在收拾小家伙，其实心里并不生气。
小孩子有时候是该顽皮一点，这样才有活力。
欣欣平时太懂事了，有时甚至看起来不像小孩子，都失去了朝气。
这可不行。
林知书对她的管束太严格，沈崇看着都心疼。
“昨天放学的时候，我同学这么叫他爸爸的呀！哈哈哈哈，好不好玩呀爸爸……大哥！嘿嘿。”
沈崇笑呵呵的，“好玩呀。”
“好玩什么？小孩子不能乱叫长辈，这太不礼貌了！”
就在这时候，林知书的声音从客厅门口传来。
得，老巫婆回来了。
欣欣赶紧冲着沈崇眨眨眼，然后改口道：“爸爸对不起。”
坐在沙发上的沈崇搂着欣欣，给林知书顶了一句，“别这么凶巴巴的嘛，你看你都把欣欣吓到了。”
欣欣直点头，“就是就是，妈妈好吓人哦。”
林知书抖抖自己的长发，眼睛瞪老圆，“哟呵，你们父女俩还联起手来挤兑我？”
欣欣嘟起嘴，“才没有呢。刚才我和爸爸在开玩笑嘛。妈妈你叫爸爸也叫得不对嘛。”
林知书坐下来，“来，欣欣你说说看，妈妈哪里叫得不对了？”
“我同学说，他们的爸爸妈妈都互相叫老公老婆，又或者妞儿，心肝，宝贝，乖乖什么，妈妈从来不这么叫爸爸。爸爸也从来不这么叫妈妈。”
沈崇和老林同时瞪眼，哎哟我去，宝贝儿你是要把你爸妈俩人架在火堆上烤啊！
欣欣说上了兴头，一把扑进林知书怀里，仰头看着她撒娇道：“妈妈你叫爸爸老公嘛！”
林知书一脸黑人问号。
沈崇也好不到哪去。
欣欣又回头看着沈崇，“爸爸你叫妈妈老婆嘛，我不想和同学们不一样哎。”
两人面面相觑，互相对视着，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凭空而起。
这……
欣欣的理由好充分！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