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灵殊 > 第五十五章 洞底绣鞋

  黑叉林主要曼殊出价,可把曼殊给问住了。她想,我又不知道你带来的是什么东西,怎么决定付多少钱?

  可是这时候,她想起了虚宜城中废置的屋子。

  为了讨好上头,而办的屋子,其实并不是为了住的,结果荒废也就荒废了。投资者投进了钱,上头拿到了钱,皆大欢喜。屋子只是个借口,并不重要。

  曼殊何尝真的要黑叉林主这次带来的东西?

  她只是千金市骨。

  如果一块千里马的骨头,都可以卖千金,那么真正的千里马要多少钱呢?人们想到这里,就很愿意把真正的千里马送来了。

  如果莫名其妙的一件东西,她都肯出大价钱。她真正感兴趣而问起的宝贝,肯出多少钱呢?黑叉林主一定会动心吧。

  她出千金。

  反正不是她自己的钱。悉家这么富有,白放着也是放着。她就当作帮助地主老财散财保平安了。

  南兔的眼睛都瞪圆了,更像小兔子了。

  到黑叉林来腰缠万贯的也不少,但掷得如此豪迈、如此恶形恶状,却也不多。

  黑叉林主笑了。

  他笑得像尘漫漫的黄昏中,柳丝欠了欠腰。

  他道:“我这次去的是一个石洞。”

  那石洞在一座很深很深的山里,洞口高数丈,黑暗潮湿。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少姬因为大劫将至,不敢出门,只在宫里打秋千玩儿,忽然被一股腥风卷了去。

  这少姬自己也有灵修功底,宫内外防守的也都是好手,怎么就能让一股腥风卷着人想就来、想去就去?

  恐怕是仇敌干的、或者是什么特别坏的大灵修士?

  少姬的父亲城主到处找,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如果是仇敌干的,总该炫耀出来了吧?要钱、要权而挟人勒索的话,也要放出条件来了吧?恐怕是什么高强的坏人,就是为了掳人去玩儿的。此刻不知在哪里受用呢!少姬城主拈断数茎须,觉得脸面是无存了。

  山里有个樵夫在打柴,隐隐听见云雾里有女子的哭声,好像也不是太高。他试着把斧头掷出去。带了点灵术,也不算特别高吧,恐怕还是时机巧了,就扑下个东西来。他定睛一看,是只女子的绣鞋。非常精致华贵,镶着龙眼大的珍珠,不是民间物。

  过了几个时辰,云雾淡了些了,樵夫抬头,看上边就是那个洞口。幽深异常,透着可疑的气息。

  樵夫自己是不敢进去,攥着那只鞋子,走出山来跟官府报告了。

  官府再报告城宫,于是浩浩dàng)dàng)一大队人马。该拿的利器都拿上,该带的灵符灵宝都备好,这就杀过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是夜里,依然迷雾隐隐,只见到有两盏灯笼悬在洞口,青光耀然。于是弓箭手搭弦,指挥的叫一声“!”唰唰唰的大把箭矢飞去,灯笼灭了。洞里传来很可怕的声音,好像整个洞要崩塌一样。灵军们连忙用灵网牢牢护定了整块山,整整一个晚上。那声音才渐渐的寂了。灵军们才敢进洞。前面的一队人马,约百人,绝对是敢死队,不是死大胆的不敢应征。这些人握紧了兵刃。高举了火把与夜明珠——那珠子是防火把熄了不能照明的——后面紧随了长长的军伍,鱼贯而入洞中,全神戒备,看见了血迹,再往前,看到了长长的尾巴。还有鳞甲。

  是一条龙。

  那龙已经死在洞底了。

  至于宫主,也因龙垂死时的挣扎拍击,受了重伤。人们把她救回去。她不久也死了。据说半个子都打烂了。她那大劫,虽然已经预见到了,但毕竟不能躲过。

  至于那条“龙”,后来人们检查,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龙,只是修炼得很高级的灵蛇而已。

  灵蛇此物,被某些人评价“最”,因为交配时间很漫长,有时要持续整整一个月,跟海中的儒艮有得一拼——什么?你想听儒艮的故事?

  那个故事倒是现成的,贴上来的话也可以充一下字数,可是……

  那个故事虽然是生物科普质的,但是描述器官的段落,恐怕也要遭天雷劈,你又没处跟雷公理论去不是?那还是安全起见,便不贴也罢了。

  总之说到这条灵蛇,自从受天地灵气浸染,渐渐的越来越高明了,也能控制自己的发期。长此以往,它有了修为,或者被某些灵修者收了去做灵宠也不一定。偏偏它忽然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出宫去,无巧不巧掳了宫主,以至于自己也惨死。

  黑叉林主这次就是去那灵蛇洞寻古探幽。

  他一向是很喜欢探寻古迹名胜的人。

  在这灵蛇洞里,他也找到了一件东西。

  他拿出这件东西给曼殊看,原来是一只绣鞋。

  故事里,樵夫在洞外打下一只绣鞋。还有一只绣鞋竟然一直留在洞底,至此方被黑叉林主拣出。

  那鞋子上的绣花竟然还很鲜明,镶的珠子微微昏黄了,但也还美。镶的玉石则有了沁色。黑叉林主向曼殊道恭喜:“这也算古董了。珠玉本就质量好,如今有了沁色,更能上高价。加上传奇故事渲染,买主必踊跃,你这次买卖做得也不亏。”

  曼殊苦笑:“怎么林主到那洞底,是早知道有这只鞋子在的吗?”

  黑叉林主道:“那不至于。只不过灵州历史久长,故事极多。闲着无事,我很愿意一个个的去看看。游历本就是我灵修者的本份。其中能得他物,都是意外之喜。”

  曼殊点头。

  “何况一些东西,还能对故事有生发。”黑叉林主又道。

  曼殊愿闻其详。

  黑叉林主提醒道:“正是这鞋子品相还好,你买得不亏……”

  “唉呀!”曼殊明白了。

  故事里说,宫主半都被打烂了,那蛇也挣扎良久方死。动静这么大,怎么鞋子上一点血迹都没有溅到呢?

  未免太奇怪了吧……

  “所以?”她开脑洞了。

  这次黑叉林主想先听她讲。

  “樵夫才是凶手!他搞死了宫主,为了遮掩,把她半打烂,因为那时候宫主已经死了,所以就没有血了。灵蛇只是无辜当了替罪羊。”曼殊道。

  黑叉林主鼓掌:“好想法。”

  “你的想法呢?”曼殊谦虚请问。

  黑叉林主道:“也许根本就没有蛇。宫主是她父亲派的人杀的。”

  “……好黑暗。”曼殊评价。

  “但是简单。”黑叉林主道,“我喜欢简单的故事。你到这里是想要什么呢?”

  呀!瞬间就被他拉回主题,而且借题发挥的震慑了曼殊:有事儿讲事儿,别编故事!

  曼殊瘪笑着称赞:“林主名不虚传。”

  “那也要看传的是什么名。”黑叉林主不以为意。“我倦了。你要不说,就请回吧。”

  曼殊默默的又取出一盒金子。连盒子本都是用金子铸的。

  黑叉林主吹声口哨,道:“看来是要买件宝贝?”

  曼殊道:“只买林主一句话。”

  “什么话?”

  “我要的那宝贝,不管林主卖不卖,今后绝不要告诉别人。”

  “为这个承诺。你就肯先给我这盒金子?”

  “是。”

  黑叉林主抚着盒子的金边,徐徐推回给曼殊。

  曼殊“!”的看着他。

  他道:“收回去罢。”

  曼殊诧异道:“我不没说我要什么。”

  黑叉林主道:“一句话就要一个金盒,看来必定贵重。我要有这样贵重的宝贝,到现在都不卖,今后也不打算卖了。你不如留着你的秘密,省得之后还要担心我泄秘,我们两个都不自在。”

  曼殊长叹。

  黑叉林主伸手道:“我送你出去罢。”

  买卖不成,他的风度仍然好得很。

  曼殊伸手给他,刚刚接触他的手掌,忽然听见了。

  她听见有人说:“百灵舌。”

  她看见有人用彩漆的盘子端上一道菜。她甚至能闻见那菜的香味。

  其香人。

  她体会到那菜含进嘴里的感觉。

  是炒。每片都很小,放进口腔里刚刚合适。味道也是真不错。而她——不,是黑叉林主。她刹那间舍处地的体会到了黑叉林主的经历。

  黑叉林主当时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带点回音,似乎从很远的洞中传来。

  他说:“百灵舌?集百鸟之舌?”

  对面响起桀桀的笑声,非常之自得、非常之炫耀、非常的让人听了心里不舒服。那笑声道:“林主富有红睛原,也没吃过这道菜吧?”

  曼殊听了都讨厌,更别提黑叉林主了。她就听黑叉林主淡淡回道:“纵然集一千种鸟舌,也没有什么。”

  这话是真的。曼殊大力点头。

  那笑声却笑得更放肆了:“鸟舌?亏林主见多识广,也说出这样没见地的话来。鸟舌怎有如此嫩腴!这个啊。”卖关子的停一停,“这可是一百个女奴的舌尖哦!”

  曼殊张大眼睛,看见朦朦的、阶下,跪着沉默的一排又一排奴隶。

  有些买主。很希望买来的奴隶不要说话。奴隶要说什么话呢?只要能听命令、能做事就好了。说话这种事,既啰嗦费事、还有可以把主人的秘密泄露出去,最要不得。

  所以本地的经销商,就想客户之所想,先把奴隶的舌头剪了,卖得比不哑的更贵。

  就像阉过的马价格会更高一样。

  曼殊手颤抖起来。从黑叉林主手上滑开了。她看着黑叉林主。

  黑叉林主也震了震,往后退一步。

  他的记忆被她看见了。

  他发现自己的记忆被她卷起角来,看见了一部分。

  她还在悲悯而钦佩的望着他。

  是那次之后,他深切体会到了奴隶有多惨。

  是那次之后,黑叉林对所有经过的奴隶商队,征收人头税。

  他不选最美的,因知道绝色女奴相对来说能得到主人家更多的护;不选最丑的,因最丑的相对来说更安全;不选最有才艺的,因那些人会被保留声带、视力、手脚以便表现才艺。他选普普通通的,有点好、又不算太好的奴隶。这种奴隶最有可能被采取粗暴的形式“加工”,以增添价值。这种奴隶最有可能被随意的侵犯、而没有足够的护与补偿。

  他挑选这些人留在黑叉林,免得她们去那不可知的可怕未来。

  每次留下的人,也只能有这么几个,不能再多。因为即使他是夜叉林主,有修为、有钱、又以任著名,每批里抽几个人留下,也已经到任的极限了。做到再过份,人家跟他撕破脸,他真的能应付多少战争呢?他也说不好。何况万一人们不从他这边走了呢?他这里毕竟也不是唯一的关道啊!到时候,他更是救不下人了。

  他只好这样雁过拔毛的,救得一个是一个。

  红睛原的夜叉林主,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曼殊对他充满敬佩,还有亲切。

  这亲切是妖力的联系。

  他为什么能被她看见回忆呢?也是因为妖力吧?像黑发舞姬能与曼殊感应一样。

  夜叉林主本不是妖魔,但似乎跟妖力有某种联系呢!

  他似乎非常害怕曼殊,退了一步,又退,飞快的后退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