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钢铁鲜血烈焰 > 第489章 木轨机车与思想家

  当在一番看似激烈,其实完全是碾压式的战斗在已经改名为吕宋县城的马尼拉尘埃落定之时,另一项“奇迹”正在南直隶应天府进行之中。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个冬天的黄包车研发项目倒是十分成功,在应天府内有着越来越多的黄包车夫在招揽生意,但那个锅驼机驱动的三轮车的研发却并不顺利,原因比较讽刺——三轮车本身没问题,但是路面质量不够。

  这是一个让人郁闷,却无可奈何的问题。旧时间线上汽车大王亨利-福特大批量生产福特T型车,也就是所谓的“老爷车”之时,当时的生产力已足以保证大量的公路区段完成了至少是逐步的硬化,但很显然十七世纪的应天府没到这个水平,一些用上三合土的区段倒是还行,那些纯粹是泥巴的路只要下点雨就变成一锅粥。因此再怎么牛逼哄哄的蒸汽三轮车也只能在有限的区段跑,限制还是很大的。而毛雄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一不做二不休——你丫不是限制大么,老子干脆铺设出一条轨道出来,把三轮车改装成四轮……或者八个轮子也成,就当蒸汽机车来用,这回连转向结构都能拆了,岂不美哉?

  至于你问是啥材料的轨道?真要用铁一是不好加工,二是铁定破产,不过本来就没谁去规定是铁轨,要知道在旧时间线的历史上,钢铁大降价之前,木头轨道可一度流行过。

  于是乎一条“看起来还算像回事儿”的木质轨道在应天军工厂和秦淮河之间修筑起来,不仅仅是用来演示,也有运输货物的实用价值。由于到目前位置,蒸汽机车在木质轨道上掉头的难度还较高,工程也比较复杂,所以依然是“一不做二不休”——你丫不是不好掉头么,老子干脆就不掉头,从应天军工厂到秦淮河,是车头拉着车厢,从秦淮河到应天军工厂,是车头推着车厢,这样只要在传动装置上稍微有点改进,那么就没啥问题了。

  在这一切都搞好之后,这辆被毛雄辉起名叫“拖马司”的小火车开始投入运行,一个车头,四节车厢,一次能运送数万斤的货,虽然前期投入大了点,但后期使用还是性价比蛮高的,至于这“拖马司”运行起来的动静,那是大了好,越大越好啊。

  “呜——呼呼呼呼——”

  “呼——呜呜呜————”

  “噜——————”

  “这叫脱敏,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这个概念,”毛雄辉对洛英这么说,“蒸汽船远了点,就是要蒸汽机车在附近呜呜地叫,慢慢大家就能接受这种先进的存在了。”

  “嗯哪,我想他们反应的速度应该快于预期。”洛英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而毛雄辉过了一阵子才想清楚这句话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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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那“呜呜”直叫的“拖马司”蒸汽机车运行路线不远的一座名曰“润江楼”的茶馆的第四层上,两个高士模样的人正在茗茶,而此刻除了机车叫声之外,还有一艘巡逻的热气飞艇,正缓缓驶过上空。

  “今日来到这应天府,百闻不如一见,这吴王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人。”

  说话的人名叫傅山,自青主,看过梁羽生的武侠小说的人,应该对“医剑双绝”有点印象,当然实际上他在武功上的建树远远不如在医学上的高,此番来应天府,也是在吴又可的邀请之下,共讨治病救人大计。

  “确实有本事,可惜是操莽之气。”说这话的人是顾炎武,明末三大思想家(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之一,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和一系列相对进步的思想而著称,不过现在的应天府,并不符合他的预期。

  简单的思想可能是一时冲动,但复杂的思想往往有深刻的利益关系作为其支撑和来源,顾炎武主张提倡“利国富民”,并认为“善为国者,藏之于民”。他大胆怀疑君权,并提出了具有早期民主启蒙思想色彩的“众治”的主张,听起来相当的进步,但本质上还是和江南士绅的日益膨胀的利益需求有关,而从这个层面上说,毛雄辉的那一套让他感觉不太好。毕竟在大明吴王的体制下,江南虽然有站对了队的士绅发家致富(例如现在富得流油的侯峒曾),但得到利益的大头其实是那些东征西讨、攻城掠地的军头,这种颇有“军事帝国主义”风采的东西,被一个脑子里说是“众治”,但本质上其实是士绅操纵议会的人来说,太残酷了一些。

  然而顾炎武毕竟是顾炎武,如果你把他当成那种无脑酸文人,只知道抱怨和口诛笔伐,最后没得到啥利益,反倒引来杀身之祸。明末三大思想家之一自然明白“暂时隐忍,以图大业”的道理,在短暂的嗟叹之后,他遵循了数年之前做出的那个决定——自己有必要在毛雄辉的体系内弄出名堂来,否则那真是要出大事。

  顾炎武敏锐地观察到,大明吴王和昊天教圣姑分明是“你要符合我的规则,否则一切免谈”的霸道模式,从开设各种学堂,从改革科举,从封工匠为官就看的出来,这两位可是准备甩开传统的文官体系,另外踏出一条道的,而一旦这种道路真的走的通,就意味着“天下士子”彻底失了势,那些被大明吴王和昊天教圣姑扶植起来的势力将成为新的既得利益阶层,到那时候,“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就真的要绝了!

  起兵武装对抗?那是纯粹的找死。

  发表大量的反对言论?这个虽然不一定死,但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唯一的办法是,自己能够,或者至少在表面上融入毛雄辉的体系,如此这般必然有一群读书人效仿,这样之前必然衰落的势力就有可能保存下来一部分,而这一部分人在将来能够慢慢地改变吴王的统治方略,这也算是一种“迂回曲折”的战术。为了施行这一套战术,就必须有所表示,而且是让毛雄辉无法拒绝的表示,为此,顾炎武准备了一套自己撰写的,在旧时间线上从未出现过的书,名曰《儒学新解》。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儒家作为中国古代的重要思想流派,并不是“单一”,而是“复合”的存在,孔子那一套“克己复礼为仁”,要求恢复周天子强大时候的全国统治秩序的是“儒”,孟子那一套重“义”的也是“儒”,公羊派“十世之仇,犹可报也”的“大复仇观”是“儒”,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也是“儒”,至于被后世的人视为“保守、落后、吃人的礼教”的那一套程朱理学,其实要到宋朝以后才渐渐得势,然而又出现了王阳明的“心学”这种存在,你总不能把王阳明强制开除出儒籍吧?

  而在旧时间线上,晚明大儒朱舜水的思想对日本有很大影响,这种影响甚至间接促进了倒幕运动和明治维新。新时间线上倭国算是凉凉了,但儒家在新的状态下萌发出新的变种却是利索应当的事情,至于你认为在一系列打击之后,一大群书生仍然抱着程朱理学不放?那需要思想钢印大规模应用才会变成事实。

  顾炎武的这一套《儒学新解》,本质上是儒家在穿越者势力大冲击的条件下,捣鼓出的自救方案,强行硬抗是死路一条,那么就只能让自己的言论符合统治者的需要,来挤进既得利益集团了。这种事情其实在董仲舒时期就发生过一次,如果不是董仲舒的“天人感应”是变相的“君权神授”,符合汉武帝的统治需要,又怎么会“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呢?

  而当这一套书籍,以“恭顺的合作态度”到达毛雄辉、洛英手里的时候,事情就比较微妙了。

  “我还以为这种反应是简单的经济合作,不想却是以这种‘重磅’的思想靠拢方式,话说……真的出乎意料。”

  以上是毛雄辉对此事的评价,而洛英的反应则是“出乎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虽然昊天教渐渐成为主流思想,但儒家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视,反正他们已经没有武力对抗的能力了,搞这种‘曲线救国’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旧时间线上,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你说的‘他们也是这么做的’,难道说的是清朝大屠杀、文字狱,结果大量的儒生依然为大清歌功颂德?”

  “嗯哪,当然是的。不过也别觉得这些人就是奴性重,毕竟这是军事失败后保命的理智选择,而且,如果没有后来列强的入侵的话,清朝早晚也是被文官集团架空,然后通过农民战争,一个新的汉族王朝重生的结局……”

  “所以我们不能太乐观,”毛雄辉叹了口气,“有大儒背书短期内是好事,长期以来则有被‘渗透’的可能,事情有点难办啊……”

  “这倒不一定,”平常比较悲观的洛英,这一次却比毛雄辉更加“乐观”,“我想顾炎武搞错了什么关键的存在,他的方略自然能让儒家存续,但想重新成为主流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