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四国奇谭 > 第十二章:八尺白绫诉忠魂 雪夜醉酒泄密旨

  袁宏道过来时,在夹道中正好遇见抬着尸体的小太监,为首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给袁宏道。

  袁宏道知道这白布下是谁的尸体,他停在那里眼睛里都是泪花却还要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刚刚才见过面,下一秒就是天人永隔,韩林修对大宋国的忠心他是知道的,什么谋逆什么挟持,他不相信这是饱读诗书的韩林修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他跪在皇帝面前时,袁宏道什么都不能说。

  这就是高高在上的皇权,臣民不能侵犯他的威严。袁宏道在那里听皇帝和陆恩的说辞,除了点头领命什么都做不了,他明明知道这件事内地里有蹊跷,他也没有办法戳破这一层窗户纸,毕竟他还不想成为第二个韩林修。

  皇帝说:“韩林修谋逆,你点三千精兵上苍溪山,把韩家余孽缉拿归案。”

  “臣遵旨。”袁宏道顿了顿说,“苍溪山地处南疆,除了缉捕令,陛下还是给臣一道诏书比较好。”

  “嗯,等三皇子那边把文书交到宗亲府,缉捕令和诏书由宗亲府一同交给你。”

  “臣遵旨。”袁宏道不冷不热的回复。

  皇帝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袁宏道,听着袁宏道不冷不热的回复心中略微有一些不满意,可他心中知道就算袁宏道有什么想法也是不敢乱说的,搁下笔云淡风轻的说着:“有一个人,名叫清余的,你也一同带回来。记着不要伤着他,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了。”

  袁宏道诧异的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却没给他任何一个解释,袁宏道心中明白这一次苍溪之行说是捉拿韩氏余孽,内地里应该是为了这一个名叫清余的人,可是皇帝为什么要让他带他回来,袁宏却是想不明白。他在宫中从来没有听见过关于这个人的一丁点消息。韩林修的死说不定也和这个神秘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袁宏道想想陆恩和韩林修多年来的那些恩恩怨怨,实在不知道有哪一件事情能够把皇帝也牵扯进来,

  好在他不是个多事的人,领了命令见皇帝神色疲倦就退了出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宫中戒备森严,袁宏道作为御林军统领自然是有很多要他忙的事情,先是露中殿那里,三皇子被剜了双眼,还不知那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袁宏道自然是要去看一番的。

  他从游廊一直往东走,没有走多远就遇见了神色匆忙、向这一边奔来的大皇子覃荣。

  覃荣见袁宏道从西边来,从太监处听闻皇帝刚诏见了袁宏道,停下来行礼道:“大统领,父皇现在可在御书房,父皇现在情况如何,贼子可归案了?”

  “殿下别着急,陛下和陆大人在御书房议事,贼子已被护卫击毙,陛下现在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父皇没事就好。”覃荣终于松下来一口气,说,“韩林修是疯了吗?我们覃家待他有哪里不好,他竟然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袁宏道不言语。事实上,他一直都不相信,韩林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大统领是要去三皇帝哪里?”覃荣见袁宏道一脸忧虑的点点头,同样也是忧虑道,“还是不要去了,我听下人们说那里正是一团乱麻,三娘娘昏过去了还没有醒,三皇弟不知在使什么性子不肯让别人靠近他。”

  “可三殿下不是……”

  “你还是不要知道这些了,他现在跟疯了没什么两样。”覃荣眺望着露中殿的方向,叹气道:“我看他已经疯了,不要命了。我听说御医和宫女侍卫们在宫外面跪了一地,他赶走了所有人把自己关在殿中,还说谁要是敢踏进殿中他就立刻去死。”

  “可是,御医进不去,三殿下……”

  “不说这个了,我先去父皇那儿。”覃荣向来性子急,刚和袁宏道说了几句就要走,他走了几步又折过头来对袁宏道说,“大统领近日可有的忙了,不知今夜可有时间到雪松园一叙?”

  袁宏道不敢推辞,只好应声送走了覃荣。

  人人都说覃荣是个有勇无谋的,全靠着程家的基业在那里撑着局面,要不是二皇妃死的早,二皇子早就爬到了大皇子头上。可旁人不知道,袁宏道却是再清楚不过,覃荣从来不过问朝堂上事情,做足了孝子的功夫,暗地里的功夫一点都不比覃昭少。这四位皇子中,四皇子早早被送出宫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知道他是命定的天子,在皇帝面前不敢争,却都在暗地里偷偷打探着四皇子的下落。也只有三皇子覃仪是真的一心读书,心性纯正,可造化弄人,偏偏是这心性最为纯粹的三皇子遭此厄运。

  袁宏道去露中殿的时候,顾沅尔还没有醒来,覃仪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御医们忙的焦头烂额。露中殿是长生殿烧毁之后皇帝赐给顾沅尔的新宫殿,往日里是个幽静的地方,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露中殿一时无主,上上下下既要照顾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又要应付各宫各殿的人,这中间还夹杂各种杂事。

  袁宏道在那里等到月上枝头的时候,御医从覃仪的房间里退出来。他见御医的脸色很是不好,不知又是出了什么事情,疾步追上前去问:“三殿下现在怎么样?”

  御医顾不得行礼,皱着眉头道:“命是保住了,其他的看造化。”

  一席话,让袁宏道从外凉到了里。他在守禁时不只一次的看见过这个白净欢脱的少年,见过他读书的样子,见过他晒画的样子,从未想过他的命竟然这么一个模样。算起来,韩濯和覃祯有婚约在身,覃仪是覃祯的胞兄,覃家和韩家本该是最亲近的关系,韩林修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

  袁宏道浑浑噩噩的从皇宫出来,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青州城内还是银装素裹的模样,袁宏道看着天上皎月,感觉不到空气的寒冷,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心底的严寒。

  一日之内,皇宫中风云几度变化,赫赫相府也瞬间土崩瓦解。

  一朝堂上臣,一朝阶下囚,韩林修的死带给袁宏道的打击实在是太大。袁宏道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始终抓不住最关键的点,他心情实在是烦闷。想起早上自己和韩林修还在茶馆里说话,仅仅几个时辰不见,韩林修就被人抬了出去,心中更是烦闷,便一头扎进了一处还亮着灯的小酒馆里。

  掌柜的是个眼尖手快的人,在袁宏达喝完第十瓶酒快要倒下去的时候,掌柜的再也不敢让他喝酒,连忙劝他去楼上歇着。

  袁宏道自持是武将,这一点小酒还不至于让他找不到回家的路,甩开掌柜的踉踉跄跄的上了道。

  夜色浓郁,寒气袭人,走了没有多远,袁宏道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难受,便在路边抱着棵枯柳歇了一歇。袁宏道迷迷糊糊中听到有马蹄的哒哒声,不知什么东西一下下的舔自己的脸,他眯着眼睛看见一匹高大的白马立在他眼前,在往上看,覃荣在月光底下的身影格外扎眼。

  “大统领,我在雪松园等了你一夜,原来你是到这里喝酒来了。”

  袁宏道歪着头想了一想,好像自己和覃荣是有这么一个约定,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失态。

  他扶着枯柳跪到覃荣面前说:“是臣糊涂了,竟然忘了和殿下的约定。”

  覃荣翻身下马,扶起袁宏道说:“大统领已经醉了,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先送大统领回府。”

  袁宏道推脱了一会儿,见覃荣不是在看玩笑,便也只能顺了他的意。两人一马走在月下,本来是极好的景象,袁宏道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自己喝醉最容易说胡话,覃荣问什么他也是含含糊糊都说不知道,他心中想着皇帝交代给他的那件事情,强打着精神和覃荣聊天。

  起初覃荣和他聊的,也不过是怀恩殿和露中殿的那两位皇子,袁宏道只负责皇宫的禁卫知道的也不多,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打算同这一位皇子说上些什么。他知道,为皇家做事,最要不得的就是多嘴二字。

  聊了一会子,覃荣突然提起了韩濯,覃荣问袁宏道:“韩濯还不知道韩林修的事情,我听说父皇下旨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办了,你打算怎么办?”

  “一切听陛下的安排,缉拿归案,交给宗亲府处理。”袁宏道在心中暗自无语,什么叫我打算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覃荣停下脚步,身后的马儿鼻中呼着热气,他看着袁宏道问:“韩林修谋逆来的蹊跷,大统领就没有怀疑过这中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干系吗?这整个事件中,除了韩林修就再也没有可以的地方了吗?韩林修是如何要挟父皇,又是因为什么要挟父皇,大统领就没有查过吗?”

  袁宏道看着覃荣,心想恐怕是覃荣不敢去陆恩面前套话,今天提议和自己聊着许多都是在套自己的话。可他确确实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去的时候,韩林修已经被人八尺白布盖着身子抬了出来,要说蹊跷的地方,最蹊跷的就是皇帝竟然要他带一个什么叫做清余的人回来。袁宏道不敢说出心中的这许多弯弯绕绕,对覃荣行礼道:“查案的事情有宗亲府管着,闲来他们一有什么动静都会报给各殿,殿下不必着急。臣去的时候,什么事情都结束了,臣只领了去苍溪山的命令,其余一切不知。”

  “哦,韩濯在苍溪山?不是说去了青冥关吗?”覃荣看袁宏道酒气上头,刚才袁宏道目光躲躲闪闪明明是有所隐瞒,他已经把宝压在了袁宏道身上,就算今天问不出个什么来也不打紧,只要自己不比覃昭晚上一步就好,覃荣说,“这谋逆只是父皇和陆大人的一番说辞,韩林修谋逆且不说他图谋的是什么,这谋逆来无影去无踪大统领也不觉得奇怪?”

  袁宏道正在为刚刚不小心说错了话懊恼,他在脑海中思索了半天,隐隐约约觉得当初韩林修是说韩濯在青冥关,又记得不是。袁宏道现在脑子里已经晕乎乎的,不知道刚刚那一句是覃荣在诈他。他不敢确定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什么错,回道:“大概是殿下记错了,陛下说是在苍溪山的,至于韩林修谋逆的目的是什么,这也不是臣该想的问题,殿下又什么想要知道的,就去问宗亲府吧。”

  “身为大统领,这场谋逆还是发生在宫内,你说你不该知道贼子谋逆所图所谋,那你应该知道什么?”

  袁宏道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真的是多说多错,也不知道今天的覃荣是种什么邪了,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再往后,覃荣问一句,袁宏道就答一句,七八分是不知道,他心中时时刻刻记着千万不要把皇帝交代给自己的事情说漏了嘴。他却不知醉酒的人自制力最是差劲,越是想着不要把什么说出口,往往都能把心中所感所想说出口,以至于他一个不小心说出了清余的事情还不自知。

  一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少年,还和韩濯在一处。袁宏道想不明白的东西,覃荣却能立刻明白。他和皇后明里暗里找了覃祯十几年的功夫都寻不到覃祯,后来的种种迹象使他不得不相信当年的那个谣言。谣言说当年宫中来了一位很有才华的公子,那场大火中那位公子带着覃祯走了,至于后来被送出宫的的那个孩子,不过是皇帝从民间寻来的寻常人家的孩子。

  “清余?”覃荣在雪中喃喃自语道:“覃祯,会是你吗?你终究还是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