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四国奇谭 > 第十三章:可悲道心落尘世 道是真情有假意

  陆文茵并不在折金山的小院子中,她一大早就去皇宫了。按照宋国的规矩,女子出嫁的第二天是要给公婆敬茶的,覃仪与皇帝断绝了关系,发誓再也不会去皇宫,可她心里知道,覃仪还是在意顾沅尔的。

  覃仪性子执拗,她没有办法说服,也不想说服他,所以这些事情,就全落在了她的头上。

  陆文茵是陆恩的独女,名义上还是宋国的三王妃,她在内苑见到了覃韶风与顾沅尔,四下并无高官侯爵,遵循的自然是一家人的礼数。

  这些年,顾沅尔脸上也有了老态,一双眼看起来总是很困,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陆文茵幼时也是常常出入皇宫,小时候,她觉得皇帝的威严无人敢冒犯,他好像是一辈子都要高高在上一样,掌握着生杀大权,永远都是那样高大。

  现在她长大了,已经嫁作人妇,见惯了了青州城中那些肮脏的事。她知道幼时自己所羡慕的不过是成人世界既讨厌又相互追逐的东西,仔细想想也就那样。心中倒是隐隐同情起眼前的这两位中年人来。

  人和人是相对的,一方弱一方就要强一点。陆文茵幼时有多么崇拜眼前的这两位,心中那个高高大大的形象破灭了以后,就有多大的同情。

  皇家的规矩总是无趣,陆文茵陪着他们在露中殿用过晚膳,天色昏暗,就乘着轿子回了折金山。

  那年宫中大火,顾沅尔的长生殿一把火烧成了灰烬。陆恩说是顾沅尔的命中缺水,才有了这金碧辉煌的露中殿。

  过了皇宫的朱赤宫墙,陆文茵回头看着这巍峨皇城。

  人说“黄昏”与“还魂”同音,黄昏时刻,是鬼门打开的时候,阴气最是重。

  夕阳下的皇宫,对凡人来说,既是穷其一生要到达的最高点,也是鬼魅牢笼。

  陆文茵到了折金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天边一牙新月依旧孤零零的照着人间。

  陆文茵嫁到折金山,是最好了要与覃仪过一辈子这种闲云野鹤日子的打算,并没有带自己的婢女过来。她下了轿子,打赏了轿夫,好让他们早点回皇宫中交差。

  她一只脚刚刚踏进院门,就看见婢女星河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又见外面还站着皇宫中的轿夫,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陆文茵一句话都不说。

  “那小的就先回宫复命了。”轿夫中有脑袋机灵的,见情形不大对劲就要早早离开。

  待轿夫们离开后,星河才对陆文茵说:“夫人,今天小殿下来了,不知道他们说起了什么,公子去了一趟后山,回来以后就没说过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谁叫他都没有用。”

  “去后山做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后山?”后山有什么,陆文茵很是清楚。

  星河把头往陆文茵那里靠了靠,虽然她知道这里并没有什么人,但她就是怕,好像把那些话说出来会招来什么鬼魅一样。星河在陆文茵耳边悄声说:“挖坟。”

  “大晚上说这个,真是瘆得慌,星河,你知不知道公子为什么去……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还好星河的声音是很甜的那一种,不然陆文茵怕是要被星河吓个半死。她哆嗦了几下,纯粹就是出于凡人对鬼怪的敬畏。

  更多的是畏惧。

  后山上是韩林修与韩濯的坟墓,覃仪没有隐瞒过她。

  “今天公子好像与小殿下起了争执。”

  “小殿下呢”今夜的月色很凉,陆文茵听完星河的说法后,更是觉得后脊发凉,好像有什么鬼怪要从黑夜深处钻出来一样。

  韩家的事,追究起来,和陆家少不了干系。陆文茵虽然不知道陆恩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她心中早有预感,陆恩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做过。

  也许是心中对韩家有愧,陆文茵真的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看看星河又看看那间亮着昏黄烛光的房间,她的夫君就坐在里面,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小殿下呢?”陆文茵问星河。

  “小殿下没有回来,应该是回宫里去了。”星河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十二岁就进了宫,一直侍候在覃仪身边,是个乖巧又聪颖的女孩。她见陆文茵脸色有些不好,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了陆文茵,又好言好语与她说话,才催她去看看覃仪。

  陆文茵迟迟不肯去覃仪那儿宽慰覃仪,没有其他原因,纯粹是她能想象到覃仪此时的状态。

  以往,只要有人一提起韩家的事,不管他在外人面前怎样装,一个人的时候,情绪总会崩溃一回。每次到了这个时候,陆文茵也只能静静的陪着他,什么话也不敢说。

  “她还活着,她回来了。”这一次,却与以往完全不同,覃仪见陆文茵进来,破天荒对她说出了心中所想。

  陆文茵脊背又是一凉,一层薄汗湿透了中衣,风一吹,又是一阵哆嗦。她心中能猜到覃仪说的是谁,但她也是猜测。

  屋内实在是太暗了,陆文茵又点了一盏灯,问覃仪:“谁回来了,这些混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阿濯回来了。她和阿祯一起从亭陵回来了。”

  “嗯。”其实陆文茵和韩濯是一样的人,都是早年就知道了很多的事。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玩泥人的时候,陆文茵就已经学会了自我反思,在追问世上到底有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事。

  只是她们生活的环境太不一样,韩濯以她的父亲为荣,而她的出身却从来都没有带给她半分荣耀。陆文茵很小的时候,就在道观里读道经,这倒不是陆恩要求她这样做,而是她自己的选择。

  道家讲一个清净,大千世界皆是幻像,人与人的缘分,其实都是上辈子的因果报应,什么都不该强求,一切随心随性随行。

  既然大千世界皆为幻像,谁生谁死,与她陆文茵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就一点也不惊讶吗?当年聪德善楼跳下去的是谁,苍溪山上又发生了什么事,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韩濯一定也很好奇当年的事情。”陆文茵其实是有些不愿意接覃仪的话的,不管韩濯是否活着,覃仪都没有选择,只能把当年的事咽到肚子里,既然前路没有什么选择,还纠结现景如何做什么?陆文茵从桌子上拿起覃祯送给覃仪的描画漆盒,打开看见里面躺着几课香丸,寒香扑鼻,说,“当年的事,实情到底是如何?我不是很清楚明白,我也不想明白那么多的事情。这是什么?”

  “文茵,你……”

  “既然她还活着,既然她从亭陵来到了这里,我们又什么都不可以说,他们早就注定了会是仇人。”陆文茵走到覃仪面前,将他轻轻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一个是给予她生命的父亲,一个是她深爱的夫君,要不是这两个人,她安抚覃仪道:“不管什么境地,我都陪着你。”

  韩濯和覃仪是多年的好友,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他们的错。韩濯还在心中计算着自己什么时候去找覃仪合适,就先发生了这种事。

  韩濯与谢靖言坐在大堂中,已经有半柱香的时间,跑堂在一旁赔笑好言相劝:“二位都是贵客,今日出了那样的事,小的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等待明天掌柜的回来,一定会给二位有个交代。掌柜的出去了,不知到今天什么时候回来,二位就别等了。”

  此时已是打烊时刻,大堂里并没有什么人。韩濯问了很多遍蒋玉在哪里,这个跑堂每次都含糊其辞不肯说出,到现在,她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是冷着脸坐在那里。

  “这么晚了,你们掌柜的会去哪里?”谢靖言问跑堂,“再说了,那座竹楼不太平,白天都敢发生偷盗抢劫的事,夜里你让两位姑娘怎样休息?”

  “那座竹楼以前就没有出过什么事。”跑堂只知道谢靖言是店里的新客,并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敢说出竹楼里以前住着的是谁,只敢小声抱怨,“你们说进了盗贼,问你们丢了什么也不肯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在乘机讹人呢?”

  “我不说自然有我不说的理由,这是你家的酒楼,客人说丢了东西,难道都不能搜查一下酒楼的角角落落?”谢靖言的语调里没有带半分怒气,话也说的在理,语调更是温柔,让小二满腹牢骚全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可这不是我能做主的。”跑堂也有自己的苦衷,一张脸像是在药汤中浸泡过,快要皱在一起。

  “那就叫个能做主的来。”谢靖言不理会跑堂,端坐在那里,把话题又绕回了原点,一副今天等不到蒋玉就不去睡觉的架势。

  这里两人正僵持着,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一个清清爽爽的声音随后响起:“开门。”

  “我们掌柜的回来了。”跑堂看了一眼后堂,先是几秒的疑惑,紧接着是如释重负,一张脸又重新舒展开来。他利利索索的走到门口,放下门闩。

  门外站着位公子哥,看年岁要比谢靖言大上一些,着白袍罩青白纹路大袖衫,头发半披半挽,抱手而立,站于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