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四国奇谭 > 第十二章:雾重重难料将来 知人心初感寒凉

  韩濯与谢靖言在楼下听到了动静。

  不知是不是黑衣人听到了他们跑上来的声音,当他们赶到楼上的时候,只看到了黑衣人跳窗而逃的背影。

  苏宝棠被吓坏了,蜷缩在墙边,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一张脸上满是泪痕。

  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从出了鸣川开始,苏宝棠就觉得自己没有安生过,又是私船又是跳河的,好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安定下来,还会遇见这种戏码?

  韩濯看见自己的包袱被人打开了来,也来不及管这些,把苏宝棠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确定她并没有被伤着,揽在怀中好言宽慰。

  “我……我要回去。”苏宝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揪着韩濯的衣袖,说:“我再也不乱跑了,我想回家。”

  谢靖言并不知道苏宝棠是什么人,他站在一旁,看两个姑娘在那里说话,自己也插不上话。

  “好,你看这样好不好?下次覃祯来这里,你就跟他说,让他想办法送你回去。”苏宝棠是苏淮方的妹妹,韩濯对她自然是比旁人也更上心一些。特别是这些天的相处,她知道苏宝棠真的就是个被人宠大的小女孩,和自己一点都不同。

  “嗯,嗯。”

  “难道覃祯平常就是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住着?”韩濯还不知道黑衣人的来历,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见苏宝棠渐渐平静了下来,才将她扶到床上,自己翻了一遍包袱。

  老板娘的书信丢了。

  这个东西,说是能当证物,可信力还是牵强,韩濯当时去找老板娘写下书信,也是给覃祯准备一个去刑部报备的由头。

  若是皇子提出这件事,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刑部的人也会重视,多少会派人去金州调查调查。虽然不知道刑部的人能调查到哪一步,潘美与青州的官员又有什么干系,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韩濯自己是不能容忍的。

  大宋的江山,应当如韩林修设想的一样,城池固若金汤,百姓安居乐业,朝堂上的人心再黑再脏,也不可以将人命视若无物,阿珠的事情不能在重演了。

  可是韩濯并没有将这份书信的消息告诉过任何人,这样看来,那黑衣人很有可能是误打误撞了。

  也不知他是对沉船案上心,还是别有所图。

  “阿濯,怎么了?丢了什么东西?”谢靖言见韩濯脸色不是很好,走过来问她。

  韩濯是相信谢靖言的,一五一十将金州的事告诉了他。

  “我到金州寻你与阿祯,也听说了络合道沉船的事,却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的隐情。”谢靖言看着苏宝棠,脑中突发奇想,“今天的黑衣人,该不是冲着宝棠来的吧?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昨天我听我一位朋友讲起,齐国的使臣来了青州。”

  “使臣?他们在哪里?”苏宝棠一听自己国家的使臣来了亭陵,有些喜出望外。

  “这我哪里能知道,等下次我遇见我那位朋友,帮你问一下。”

  韩濯并不知道谢靖言口中说的那位朋友就是江宁,纵使她心中再好奇,谢靖言并没有来过青州,一直住在亭陵,怎么会有这样一位什么话都敢聊的朋友。只是,这些她也就是好奇一下而已,并不会真的问出口来。

  “我们早晨才到这里,还不到一天。”说是为了苏宝棠来的,好像也说不过去,韩濯说,“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们进了城,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来打探一下,顺手拿走了信封。”

  “你刚刚说这是阿祯经常住的地方,竟然还有人大着胆子来打探,看来,这不是一次两次了。”谢靖言想到的点也和韩濯一样。

  他们的推定其实和实情差不了多少了。

  “这样看来,这个天香阁,倒是很有意思。”谢靖言不是不懂皇城中的那些肮脏交易,只是按照他的推定,天香阁绝对不会是中立的立场,先不说韩濯,覃祯还傻傻住在这里,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们掌柜的,叫蒋玉,也不知道这件事与蒋玉有没有关系?”韩濯的思虑要比谢靖言更重一些,她心中怀疑蒋玉,但还是留了一定的余地。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告诉阿祯一声。”

  覃昭在覃仪与覃祯之间挑起了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阿祯,有些事有些人,你很难去界定他到底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人是很复杂的。”盲眼的人,第六感都很强,覃仪感觉到覃祯情绪的不对劲,在那里好言劝解他。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劝解覃仪还是在劝解自己。

  当年,他还是什么都不懂,后来知道了皇帝的想法,霎时一颗心凉了半颗,心皇宫里搬了出来,带着几个婢女与侍卫住在折金山。

  从那以后,覃仪便不许一干人等叫他一声二殿下,他早就不拿自己当皇族子弟,也不是皇帝的儿子。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覃仪一直都不知道该去恨谁。特别是覃祯刚刚回青州那半年,他的心里真的挣扎死了,他皇帝老爹是为了覃祯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可覃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覃仪一走了之,再也没有回过皇宫,见覃韶风与顾沅尔,他心中虽顾沅尔还是有愧疚之情在的,现在也只能把这份要报答母亲的感情寄托在这个陌生的弟弟身上。

  这些年,不知道是自己麻木了还是怎样,覃仪竟然真的开始说服自己相信了覃韶风的那一套天命论。

  他争不过覃韶风,也没有办法去指认覃韶风,他可以不认覃韶风,但不能不顾及到覃祯与顾沅尔,还有所谓大局。

  当年证据确凿将韩家满门抄斩,韩濯在德善楼以死明志,这些事还没有随着历史变成尘埃埋在墓地,只要自己开个头,总会有人拿出来说。虽然他心中已经认定自己不再是个皇子,但他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知道什么才是大局。

  要维持一个谎言的可信度,人总要说更多的谎言来使它听起来不是那么荒唐,有时候,不是不肯认错道歉,而是认错的代价太大。但所有的事情不再是仅仅关乎于自己个人,总会变的麻烦起来。

  看似闲云野鹤,其实覃仪身上的担子就没有卸下一刻钟。

  覃昭成功的在覃仪与覃祯之间烧起了一把火。当年的事,他大概有自己的名目,虽然他很想在这里掐着覃仪的脖子,让他讲出真相,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覃祯是个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他心中有自己的大德大义,覃昭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说出当年的事。当年的事,陆恩的嘴巴里不可能问出一点东西,袁宏道失踪,其余在御前的人都以各种名目死光了,到底事情是什么样,知道的都不敢开口。

  没有人知道真相。

  对覃昭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坏事情,最起码,韩濯来了青州,就让这件坏事在覃昭这个变成了好事。

  覃昭见自己待在这里也很没劲,说了个借口,离开了折金山。

  “哥哥,我和师父到青州的第一天,就遇见了韩……韩濯撞柱鸣冤的事。”覃祯说,“你知道我是个心大的,从来没有关注过韩家的是是非非,只知道他是逆贼是叛臣。那时候也有人为韩林修求情,父皇一句都听不进去,这些年我在朝堂中也听说了韩林修当年的为人,我也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出这种事来的。”

  “人活着不是棋盘上的棋子,不是非黑即白。”覃仪也很好奇覃祯怎么会突然间就关心起韩家的事来,以前可不见他过问一句。要是别人问起,覃仪大可不必心虚,朝堂之上大多乌合之众,他做的是与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要是覃祯问起,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覃仪也在无数过睡不着的夜晚想过,若以后覃祯知道了这件事,他是会恨这个哥哥对韩家太过冷血还是会觉得无法面对自己?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覃仪愿意看见的,他知道覃祯向来是个没心眼的,这次对韩家的事这么上心,肯定有他的缘由,比起自己把这个话圆回去,知道这个源头才是要紧的事,他问覃祯:“朝堂上的人,哪一个不是千张面孔?阿祯,了解一个人呢是很难的事情。就说江先生,他来青州多少年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家中是否有兄弟姐妹,以前是做什么的?要了解身边的人都这么难,更不要说是你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韩林修。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再说这么傻的傻话了,父皇知道了会生气的。”

  “我不知道师父从哪里来,家中是否有兄弟姐妹,以前是做什么的,可我知道师父对我好,从来都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要了解一个人,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的东西呢?哥哥,你说我不了解韩林修,我也见过大臣违抗父皇的旨意,为韩林修求情;也听过韩濯从德善楼上跳下时,底下人的一片叹惋。你要说他是一个虚与委蛇的人,我真的不能信。更何况,我在亭陵见到了……”一开始,覃祯很想告诉覃仪,韩濯还活着的好消息,覃仪和韩濯是很好的朋友,他若是知道韩濯还活着的消息,一定很开心吧。可是现在,一切与设想的不一样,也不知道覃仪听见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见到了谁?”覃仪以为覃祯是在青州道听途说了什么,却没有想到他是从亭陵听回来的闲话,也不知道史国到底是什么人在盯着这件事。

  “濯妹妹。”覃祯知道,韩濯到了青州,迟早会来找覃仪,这是瞒不住的事情,索性把话说破,“濯妹妹没有死,她在亭陵好好的,这一次,她跟着我来青州了。她……她来这里,就是……就是要查清当年她父亲的事情。”

  “什么?”覃仪显然是不敢相信。几年前,韩濯在德善楼撞柱身亡,是他去求了皇帝,将韩濯的尸骨拉回来,亲手安葬在韩林修旁边。他对韩家心中有愧,这些年,每到了上坟烧香的日子,他一次都没有落下。

  现在告诉他韩濯还活着,那死去的那个又是谁?她为什么长得和韩濯一模一样,皇宫的人没有认出来,与韩家熟悉的人也认不出来?

  “怎么可能,阿濯……阿濯早就死了。”人的心中是有恐惧的,特别是当别人对你说起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忽然出现在这个世上时,再遇上覃仪对韩家这么多年的愧疚,覃仪说不清自己是怕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他努力稳住自己有些发紧的声音,说,“不可能,韩濯死了的,她为了表明韩家的忠心在德善楼上撞柱身亡了,这些……这些是整个青州城的人都知道的。”

  “哥哥,你希望韩濯是活着还是死去?”覃祯也不是很清楚死去的那个韩濯与现在的韩濯是什么关系,亭陵中秋之夜,他在韩濯那里看见过一样疑虑的脸庞。

  韩濯也不明白假韩濯是从哪里来的。

  “我……”覃仪被覃祯的问题彻底问住,有些时候,赤子之心反而能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覃仪想看见覃祯此时的表情,奈何他的世界没有一丁点的光亮,他看见的永远是深沉的黑暗。

  这种黑暗简直令人窒息。

  “哥哥,韩濯是你的好朋友,她还活着,你不开心吗?”覃祯字字诛心,当日自己与韩濯在船上争执的时候,韩濯还给覃仪留了三分面子。

  覃仪说的对,有时候,身边的人都很难看透。覃祯看着覃仪苍白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哥哥。

  他是个性情温和的人,是个爱读书的人,和父皇的感情一点都不好。覃祯今天才知道覃仪身上有秘密,那些自己早该注意到却从来没有发现的秘密。

  覃仪还是不能相信覃祯说的话,韩濯是他亲手埋的,于是他不管不顾的推开覃仪跌跌撞撞往后山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