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四国奇谭 > 第十七章:怎知折金亦折情 今夕好友终陌路

  十月初三,韩濯到青州的第二天,她和苏宝棠在大堂中等了覃祯一天。

  覃祯没有来。

  蒋玉已经和她说明,就算是她将这里的是告诉覃祯也没什么要紧,韩濯受不了这个气想要搬出去住,却被谢靖言阻止。

  用谢靖言的话说,覃祯肯定会到天香阁找韩濯与苏宝棠,她们一走了之,蒋玉再想要做点什么,谁也不知道。

  比起这个,韩濯更在意的是蒋玉到底是谁的人。

  今天她在大堂坐了一天,听着来往食客的碎嘴,大概也知道目前青州皇城的格局:皇帝独大,覃仪去了折金山,覃昭和覃祯都住在皇宫中,并未真正插手朝政。朝臣都默认了将来的太子会是覃祯,覃昭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形。

  皇帝已然年迈,皇权更迭面前皇子们都互相谦让,这也算得上是一件怪事了。

  四国之内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怪事!

  十月初四,青州城下了一场雨,韩濯昨日打听到了覃仪的住处,想要独自前往折金山。

  雨天路滑,又是上山,谢靖言实在是不放心,撑了把伞同韩濯一起出了门。

  折金山离天香阁有一段距离,韩濯与谢靖言坐了半日的马车,直到未时才到折金山。

  一路上,韩濯都没说过什么话,手指摸着腕间的白玉镯子,紧绷着一张脸并不是很开心。在亭陵三年,她一直在等这一天。三年了,韩濯终于离所谓真相近了一点,她的心情却没有想象当中好。

  近一步,昔日好友,不知今日是敌是友。

  谢靖言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他什么忙都帮不了,这是韩濯自己的事情。其实,谢靖言一直都很心疼韩濯,从初初见她到时至今日。

  那一年,苍溪山下,他将受伤的韩濯捡回了家,原本以为她会是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没想到她身上背负着这么多的往事。

  更没想到,她是只孤独又沉默的小野兽。

  眼下谢靖言能为她做的也只有为她撑着伞。

  老人说近乡情怯,韩濯与谢靖言到了折金山山脚,看着烟雨朦胧中一片小小的村落,韩濯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着谢靖言,问:“谢哥哥,你觉得我该去吗?”

  在谢靖言的记忆中,韩濯从来不会过问别人的意见,也不会要任何人帮她拿主意,因为她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主意。这一次是个例外。从韩濯的这一句话,谢靖言可以看出她的心慌,她也是有感情的人,面对多年好友,她也会为难。

  “有些话,还是要问清楚才好。”谢靖言知道,韩濯问他,并不是真的想听什么阻拦她的话。

  她此时想要的,是一个肯定,是让她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雨势渐小,不似出门时的大雨滂沱,雨丝如银线,勾勾连连,游荡在天地之间。天地茫茫,一片水汽,北国的折金山倒是有了三分南国亭陵城的感觉。

  韩濯的肩头已经被濡湿,她抬眼看着一片朦胧的村落,时节虽不至秋,秋意却从心上来,她自言自语道:“我这样,很绝情吧。”

  谢靖言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正要询问,却见韩濯提着罗裙,决然走进了烟水之地。

  是很寻常的小村庄,若不是韩濯确定,她都不相信堂堂宋国皇子覃仪会住在这里。覃祯住着的园子,在村落中间的位置,雨水濡湿了青墙黛瓦,屋檐上还滴着水。韩濯抬手敲了敲门,没过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露出一位少女的头来。

  “你们找谁?”星河觉得韩濯有些眼熟,可她对韩濯的印象已经很浅了,因而没有认出她来。

  “殿下住在这里?”韩濯还记得星河,这些年,她可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喜欢穿紫色的衣服。

  “你们是谁?”星河不敢放人进去。她听见身后有声音,原来是陆文茵刚刚从房间里出来,便让她过来看。

  星河打开了门,陆文茵看见韩濯的脸,什么都明白了。

  自从陆文茵从覃仪口中知道韩濯来了青州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让让路,示意韩濯和谢靖言先进来。

  “你的事情,阿祯都告诉我们了。”

  “我还正在好奇,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突然站在你面前,你怎么不害怕?”事实上,韩濯与陆文茵并不怎么熟。昔日在青州,两人也只是见过数面。只是韩濯天降祥瑞的身份,陆恩又故意巴结韩林修,让世人都误会了韩家与陆家关系很好。韩濯看不惯陆恩,她对陆文茵却没有什么恶意。

  韩濯没有想到,覃仪会娶陆家的女儿。

  谢靖言并不懂韩濯在青州认识什么人,与他们又都是什么关系,只是默默跟着这两位女子身后。

  星河撩起帘子,引着两人走进屋中,不知道要不要去请覃仪,站在地下看陆文茵的脸色。

  “去请公子过来,就说是韩姑娘来了。”

  屋内的器具并不多,倒也是精致,并不是粗制滥造。陆文茵拉开另一边的门,将两人请进了茶室。

  茶室是富贵人家才有的东西,用于招待亲近的贵客,大家围坐在一起品茶谈话,这本是世上最惬意的事。

  茶室就是一间内室,全实木,空间不是很大,墙壁有用来透光的窗。进门地上就是铺好的竹席,席子中间摆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放着整套的茶具。韩濯席地而坐,看着陆文茵有条不紊的熏香沏茶,她已经感受到了陆文茵对这次见面的看重。

  冷香满室,窗外又下起了大雨。

  不一会儿,星河引着一位公子哥来到了茶室,那人正是覃仪。

  覃仪什么都看不见,他踏上竹席,被星河引到韩濯对面坐下,只能凭感觉注视着眼前的黑暗,问:“阿濯,是你吗?”

  韩濯想过覃仪的现状,但想象是一回事,亲眼看着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看见覃仪这个样子,眼眶不自觉泛红,眼角隐隐有泪光。她别过头去,不想看到覃仪那张脸,对一旁的谢靖言说:“谢哥哥,你去外室等我吧,我有话要和小仪说。”

  覃仪这才感觉到韩濯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等到谢靖言、陆文茵和星河都出了门,韩濯低着头调整了情绪,她不能这样,她要问清楚当年的事。明明知道自己不能被感情左右,面对多年的好友,韩濯还是没有忍住,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些年,你还好吗?”

  说完韩濯就哭了,用双手掩面。

  在史国,在亭陵,她无所依靠,永远都是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面孔面对别人。可是在覃仪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受他庇护的小妹妹。昔时想的再好,当她看到覃仪这个样子的时候,就无法忍住心中的感伤。

  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

  覃仪明显也是在状况外。他原以为按照韩濯的脾气,一定会不留一点情面的问出来,早就做好了对应之策。他等了很久才听见韩濯问了一句“这些年,你还好吗?”仔细听,室内似乎有哽咽之声。

  “我还好。”

  又是一片沉寂。

  韩濯直起身子,伸出手来,指尖还有泪水的潮气,摸了摸覃仪的眼睛,问:“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是我父亲?”

  “是。”

  “我父亲可有冤屈?”

  “没有。”覃仪握着韩濯的手,双眼无神,看着面前。

  “小仪,你可有冤屈?”

  “没有。”

  “好了,我知道了。”韩濯的心凉了半边,她相信韩林修,并不是将覃仪放在覃仪的对立面,也不是心血来潮。她对韩林修的信任大于一切人,那时她的父亲啊,是整个宋国最记挂着宋国江山的人啊。韩濯看着覃仪身后的窗格,雨越下越大了,湿气从窗格里溜进来,与室内的冷香混在一起,更觉寒凉。

  覃仪太了解韩濯,他知道韩濯压根没有相信他的话,他睁着双眼,想要从韩濯脸上看见失望或是绝望。

  可是,他的世界,永远都没有光明,都是黑暗。

  韩濯抽回了手,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木门面前。此时此刻,她与覃仪已经分明了,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阿濯。”覃仪听声辨位,朝着韩濯的背影喊了她一声,说,“听我的话,你回去吧,我听阿祯说,你在亭陵过的很好,你回去吧,这里早就……不是……你的家了。”

  “我还没有为父亲上过一炷香,父亲的尸骨还不知在何处。”

  “我说的话,你都不信?”覃仪眼眶有些发红,他不知道该怎么劝韩濯回去,她在这里一天,韩家的事就有可能被翻到水面上来。他不想看见这一天的到来,也不愿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韩濯。他既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韩濯能不能接受。覃仪有些着急,说,“既然你都不信,既然你还是相信自己的看法,你又何必来问我,想查什么想做什么,你去查去做好了。”

  “小仪,我为什么来找你,你真的不明白吗?”韩濯知道覃仪刚刚在骗她,平生她最讨厌被人欺骗,特别是最亲近的人,心中半是寒凉半是火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原来,过去的是真的回不去。

  韩濯拉开门,走了出去。

  谢靖言看着她的脸色,再看看内室的覃仪,能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什么话也没说,带着韩濯出了园子。

  屋外雨势很大,一把油纸伞根本不够两人撑,韩濯的肩头已经湿透,谢靖言则是湿了半边身子。

  谢靖言没有见过韩濯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竟然对覃仪有些微微不满。他天性洒脱,和他人并没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所以他不会懂韩濯此时的心情。谢靖言听韩濯说过,她与覃仪关系很好,就像是亲兄妹,就像谢靖言和林鹤的关系。

  如果是林鹤欺骗了自己,自己也会难过的吧。这样一想,谢靖言就有些理解韩濯了。他陪着韩濯走了一路,从小村子出来,走上山脚的泥泞小路,两人已经是狼狈不堪。

  好在山脚有轿夫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