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四国奇谭 > 第九章:深情难断病榻旁 寒梅雪夜心事重

  今日清晨,就在皇宫中的皇子重臣们前往九华里参加分封大典的时候,阿纪真真切切的看见韩濯入宫来。

  韩濯入宫是为看雪镜。

  上一次韩濯跟着覃昭偷偷入宫并且见了雪镜一面之后,雪镜一直念着韩濯的名字,此番雪镜突然发病,迷迷糊糊中喊着的也是韩濯的名字。锦画跟着雪镜多年,知晓雪镜与韩濯之间的缘分,急急地去寻了覃祯,又托他找来了韩濯。

  韩濯入宫是清晨时分,她在雪镜榻边守了很久的时间,像是在照料自己母亲一般照料雪镜。

  时节早春,枝头薄雪尚存,屋外寒风依旧。雪镜的寝殿里烧着两个火炉,锦画又细心的熏了暖香,整个寝殿中暖烘烘的。韩濯坐了没一会子就感觉自己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洇湿单衣很是不舒服,韩濯见雪镜额头也是一层薄薄的汗,肌肤却是冰凉,便拿着帕子为她细细的擦着,心中担忧的问锦画:“锦画姐姐,娘娘这是患了什么病?”

  “奴婢也不清楚。”锦画今年十八九岁,面若银盘,肤若凝脂,一双眼如同被秋水洗过一样明净。锦画伸手为韩濯换了另一条帕子,低了低眉眼叹口气说,“玉书姐姐去后,娘娘的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这几年劳心劳力下来,就这个样子了。”

  韩濯还记得玉书,她是整个皇宫中最漂亮的侍女,人又伶俐,听说大殿下还曾倾心于她,很难让人忘却。上一次韩濯来拂红殿,她已经听说了玉书的事情,但具体情形如何,韩濯并不清楚。她总觉得这是宫闱密事,自己不要染指的好。

  只是今日锦画再提起,韩濯觉得自己不能不问了。

  “玉书姐姐是怎么走的?”

  锦画却不肯言语,她双手报膝,将头埋在膝盖中,并不愿意看着韩濯,闷声说:“奴婢不知道,姑娘就别问奴婢这件事了。”

  韩濯对锦画并没有什么印象,想来她是自己离开青州之后来到拂红殿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韩濯不知道。韩濯看的人多了,她看锦画那个反常样子就知道锦画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事,好在她是个不爱刨根问底的,只拍了拍锦画的后背,什么也没有说。

  “姐姐,姐姐……阿濯……”雪镜昏睡中喃喃自语,她梦见自己回了白渚。那里是鲛人族世代的封地,她梦见她还是小人鱼的模样和秧秧在白渚城欢快的游来游去的模样。可画面一转,她看见自己的秧秧被天上的神仙污蔑,鲛人一族被罚去人间念海,成了天界的笑柄。

  她梦见,秧秧在绝望中生下孩子,并给那个孩子剔去仙骨,用法力封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那个小小的女童,还不会哭,还没有睁眼看过这个世界一眼,就被封印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整整五百年。

  韩濯将头凑到雪镜耳边,却始终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自己熟悉的字词。说起来,韩濯从来没有听雪镜说起过她的家人是什么模样,只知道她出生在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其实不只是韩濯,整个宋国的人都不知道这位高贵美丽的皇妃的来历。

  她好像是突然间出现在皇宫中,在某一个清晨,和覃韶风一同从寝殿中出来。

  没有人知道她此时口中念着的姐姐是何人。

  韩濯看着锦画,锦画也摇摇头。

  “娘娘每次昏睡时都会念一些人名。”锦画掰着手指头数着,“姐姐和玉书姐姐,还有姑娘。玉书姐姐去的早,奴婢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娘娘的姐姐,只能找姑娘了。”

  韩濯捏着雪镜的手,她对雪镜有依恋,但她没有想到在雪镜心中竟然把她看的这样重要。

  “对了,以往娘娘昏睡的时候,奴婢也会去找江公子过来,可是江公子近来不知道去了何处,太子殿下也没有他的音信。”锦画忽然想起了江宁,补充道。

  “江公子?你说的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江宁江公子?”韩濯是知道覃祯身边的江宁的,她只是不解,雪镜能与他有什么关系,更何况,雪镜是皇妃娘娘,除非这个江宁是雪镜的亲人,不然他这样出入后宫实在于理不合。

  “正是。”锦画说,“江公子是娘娘的旧相识。”

  这个江宁倒真是有趣。

  韩濯没有再问下去,她坐在榻边陪着雪镜,心中却是思绪万千。韩濯看着雪镜,帮她理了理头发,离开青州这几年,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成长成心思沉重的大人,原先陪着自己的那些大人也在渐渐的老去。小时候,她一直觉得雪镜娘娘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虽然柔弱却很刚强,一直都像个母亲一样陪伴着她,教会她很多做人的道理。

  小时候,她以为,雪镜和韩林修是不会老去的,是会保护她一辈子的。直到现在,韩濯比他们更有活力,雪镜病态的样子展示在韩濯面前,往昔高大的形象在韩濯面前轰然倒塌。

  韩濯觉得自己在慢慢的变成韩林修和雪镜年轻时候的模样。

  “御医说娘娘挨不过下个冬天了。”锦画闷声闷气的说,她知道这个消息已经很久了,该流的眼泪早就背着雪镜流干了,今日对韩濯说起这件事时反而异常的平静。

  锦画不会知道,是她的这句话将韩濯困在青州许多年,让韩濯平白无故错了人世间很多美好的事情。

  事实上,韩濯是个孤儿,这是她自己从小就知道的事。

  韩濯在韩林修和雪镜的疼爱下长大,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一个给了她父爱,一个给了她母爱。韩林修的死和韩家满门抄斩始终是韩濯心中的痛,她读圣贤书长大,自幼就要做一个孝顺的孩子,可她没有做到。

  她一直都觉得那个死在德善楼的假韩濯才应该是她正确的归宿。

  红尘不易,能遇见一个真心诚意为自己付出的人更是不易,韩濯没能在韩林修面前尽到孝道,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雪镜身上。雪镜在昏睡中心心念念的都是韩濯的名字,她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跟着谢靖言回到亭陵去。

  所以当韩濯将自己的这个决定告诉谢靖言的时候,谢靖言什么都没有说。

  入夜,谢靖言躺在火炉旁的竹藤椅上,闭着眼,听着屋外的声音。

  今日又下雪了。

  寒气从窗缝中混合着红梅的寒香滑进房间来,打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上,烛火摇曳,将谢靖言的影子拉长又变短。

  他答应过谢如烟,不管他和韩濯如何,等到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回亭陵。谢靖言知道自己薄命,却没想到一切来的这么快,人生诸多不如意,偏偏让他都遇上。

  天香阁大火,谢靖言救了覃云救了覃祯救了韩濯,唯独没有救他自己。

  韩濯走进谢靖言房间的时候,见他躺在躺椅上,还以为他睡着了,便蹑手蹑脚走过去拿了毯子给他盖好。

  “别走。”谢靖言闻得到韩濯身上的熏香,他依旧是没睁眼,伸出手来拉着韩濯,音调里竟然带着几分委屈。

  “你在生我的气吗?”韩濯和谢靖言相识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谢靖言这个样子。在她眼中,她的谢哥哥永远都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今天他这样和自己脱不了干系,韩濯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心中很是愧疚,说,“对不起,靖言,我明明答应过你。我答应过你安置好了这边就和你一起回亭陵的,我也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知道,是皇妃娘娘养你长大,你对她很是感激。”谢靖言坐起身子来,将韩濯拉进自己怀中,双手环着她的腰,头抵在韩濯的肩膀上,说,“今日换了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谢靖言的善解人意让韩濯很是感动。

  若她知道谢靖言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不知道她又该怎么想。谢靖言抱着韩濯,周围全是韩濯身上的熏香,是淡淡的寒梅香。他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方面,他答应了谢如烟,一定会回到亭陵去,一方面,他又放不下韩濯。

  虽然谢靖言答应了韩濯自己绝对不会瞒着她欺骗她,可他还是没有将这些事告诉韩濯。

  谢靖言总觉得,还有更好的方法,他一定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不辜负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陪着你。”谢靖言嗅着韩濯发间的香味,一只手轻轻拨开她的头发,朝着韩濯露出的白玉般的脖颈吻了过去。

  韩濯在府中学的是琴棋书画和诗书策论,对这方面的了解全来自于偷偷看来的话本子,她知道两情相悦的人要相互扶持共度余生,也知道话本子中写过的耳鬓厮磨。不知为何,韩濯就想起了话本子中常说的书生与精怪的故事,只是今日她不是精怪,谢靖言也不是书生。

  韩濯烧红了脸,微微睁开眼看着谢靖言的侧颜,眉目如画,这就是她的心上人呀。

  这种感觉是韩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云里雾里说不清楚,却有着奇怪的力量,整个人都像是三月盛开的桃花,大概这就是书中所说的耳鬓厮磨了。只可惜韩濯对这些事的了解仅限于此,除却话本子,她平日里学着的守着的都是大家闺秀的规矩。面对着自己的心上人,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到底是不是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