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长辞 > 第十四章:奇遇

  上次说到,陈初七执剑斩去时,一全身黑袍的蒙面人,掠空而来,这招金山碎人才,竟给他两指捉住剑锋,丝毫下劈不得。此人惊天之手段,骇得本来观望袁戈加与陈初七决斗的众人,俱是大惊不已。本来陈初七的一剑,令所有人都横生绝望之感,气势非凡霸道无比,却给他毫不费力化解掉,那是何等高明入化境的武艺。再看他一手将剑挑飞,大袖一挥,已将二人分开十丈余。

  李不奇飞身跃起,接过倒退如风的陈初七,讶异地问:“阁下可是百里霞?”她一向见多识广,这七国之内,武林上有此功力者,不外乎三人也,秦川离东北靠近,想来必是虎兰县的百里霞出手,才有这样奇妙的玄门武学。

  “呵!想不这世间还有人记得我百里霞,近来老夫听闻三寸青天伍尚蒙难,特此欲去苏州解救那伍二娃子,正行得疲累,看此处有家客栈,便来歇脚修顿片刻,谁料遇见这俩小子打起了,一时技痒遂出手,万万莫怪老夫唐突无礼!”这百里霞爽快一笑,细细道明了原委。

  百里霞,虽不为外人所广知,但在江湖上自留下种种传说,聚讼纷纭,不一而足。

  秦川以北之地,有珠穆朗玛峰,此山之高,犹越天际,风景最为稀奇。其中老林障物,妖邪怪木,择活物而食,大多是那虎豹妖怪栖身之所,为世人莫敢踏足。据闻这里,有一百里霞长踞栖息于此,身怀绝世武学,与神魔仙佛为伴。其品性亦正亦邪,屠人如麻,性情古怪,喜好寻杀大富大贵之人,劫富济寒门,乃权贵最是不喜的不请自来之客。

  李不奇看虽他说得客气,仍不敢冒然靠得太近,这人性情怪异且喜怒无常,一身功力更是超凡入圣,已不堪常人的想象,传说他当年曾一掌逼退白狼,单手捉住首门门主祁学抛出几十丈,于十万秦兵戏耍秦王并全身而退,今日看来,流言八九不离十。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俩人相思苦,生死不复相见时?”先是一声凄叹,紧接着一副棺材凭空袭来,当即魔影顿生,死气重重,天色阴霾密布。

  “曲高合寡再世王?老夫等很久了!”却见这百里霞一声冷喝,横眉竖对。

  “这不是号称武功天下无敌的百里霞吗?上回拼尽全力尚未赢我一招半式,今日个还想来?”再世王邪邪地笑道。

  “呵!你不也没奈何我么?”百里霞不屑地笑着,又道:“人家都说武界你再世王是泰山北斗,老子偏不信?”

  “你?”再世王嘴角一撇,鄙夷地摇了摇头,继而叹道:“你还不行,这世上能击败我的不出十人,但其中不包括你。”

  “少啰嗦,看招!”百里霞话还没落音,人已化作道道残影,奔到再世王的身前。

  见是两团魔云腾空而起,相互纠缠,突地,天地惊变,电闪雷鸣,整个天空一片昏暗,仿佛人间失落魔渊。

  “乔哥,别打了,去找七杀救我吧。”此刻重重魔云中,发出个清冷之声。

  魔云里,再世王笑道:“好好,娘子!百里老友,老夫恕不奉陪,先去也。”随后,“砰”一声巨响,震得客栈下的众人几近失聪,便眼见一人从天上如流星般坠下,砸出一十丈余的巨坑,正是那百里霞,他喷出几口黑血,恨恨地喊叫道:“再世王,休走,老夫早晚得胜你!”

  “哈哈哈!等你三世为人,再说吧。”再世王邪气的声音从十几里开外传来。

  “百里先生,这再世王究竟是何人,怎么江湖上从未有此人的消息?”李不奇心下一疑,拱手向百里霞请教。

  百里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厌恶地道:“小友莫要打听,这人不吉,凡是打听过他姓名的都不得好死,一个诅咒,你可曾听过今生我已死、再世吾当为王这传说?”

  “不曾听闻!”李不奇坦然笑道。

  “那还是不要听了罢!”百里霞说毕,突地怪叫,纵身一跃便再无踪影。

  “仗剑去国,辞亲远游。”遥遥山路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歌声,曰:“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手执长剑,亦为豪杰。故人寻匿,有何踪迹?十步一人,亦然无形。再世王老小子,纵你逃到天涯海角,吾李太白必然捉你回武界。”只见一人相貌出尘,惊艳如仙,忽远忽近,逸逸飘来。

  “生来命苦胆小如鼠,为求活路踏上江湖!李太白你多事了。老夫绝无害人之心,只有求药之意!先前以为你可以救回我家娘子,谁料你竟也没法子,还是莫与老夫瓜葛为妙!”刚走的再世王,才不久却又给李太白逼回客栈上空。

  “好帅!”李不奇呆呆地望着天上道,瞅着李白吞了一把口水,愣得不可方物,而陈初七在李不奇身后流口水,她却全然不晓得。

  “再世王啊,这都多少年了,你究竟还在执着一些甚么,她已死了,永远不再会回来,回武界去罢。”李太白温润说道。

  “不!她没有死,老夫任你是谁,还请你不要在这胡说八道!”再世王面色苍白,突然大喊。

  “她死了,那只是你心中的执念而已。”李太白清晰地提醒他。

  “乔哥,快些赶路啊!”此刻再世王背后的棺材里说道,声音却有些诡异。

  “好,娘子!”但见再世王闻声,一瞬间,脸色变回正常,喝道:“李太白,休要糊弄我!老夫人挡杀人,神挡杀神!逆吾者死!速速给老夫死开!”他一步跨出,身化魔影,竟逼退了李太白,向西边方向遁去。

  李太白望着他的背影离去,也没追赶,沉默片刻后,身行闪动、便徒然消失于此地。

  众人观望着,几位奇人已离去,便没了看头,甚觉无趣,便陆陆续续回到客栈依旧吃喝。

  李不奇等人亦如此,回到客栈寻到阿败,三人闷头吃酒,内心低迷,全皆是唏嘘惊叹感慨不已,不曾料到天地之大无奇不有,竟横生了这等惊艳之辈。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天下刀兵,哀鸿遍野。百姓流离,难得安宁。神不怜民,菩提无心!”一声忧伤哀怨的歌乐,飘荡在客栈外上空。

  歌声绕梁,客栈的大堂上,众宾客顿时给魔音迷惑,大都眼神中充盈着迷惘,瞅着外面,飘来一凤眼含怨,柳眉藏愁,手抚琵琶,轻启朱唇,如诉如泣吟唱着的姑娘,脚不沾尘飞身而来,半坐在梁上。

  此时,打门外走进两个人,都佩戴着朴刀在腰间。走在前头的是膀阔腰圆,满脸络腮胡子,如黑煞神似的壮汉。紧随其后,是一自眉间至嘴角有处很深陷的刀疤,整张脸给人那种痛苦不堪之感,好似刚刚挨过揍的瘦子。

  咕咕看有人前来,摇摇头定了定神,慌忙相迎,点头哈腰,连说:“客官里请,里请。”待二人坐定,装作一脸谄媚地道:“二位爷,来点什么?”

  有那好酒好肉尽管快快上来,罗嗦什么。”壮汉粗门大嗓地嚷道。

  咕咕见状,赶忙仰着脖儿向后唤道:“廿儿、狗儿,快上酒菜。”

  两位打扮妖艳的姑娘,应声而出,一阵风地将几般嫩鸡、肥羊、牛肉以及一壶酒布,排到来客桌上。

  这刀疤脸端起酒壶,也顾不上用酒碗,对着嘴,咕嘟地喝了几大口,放下,用袖口抺了抺嘴,随后解下背上包裹,搁到桌上,一对阴毒的三角眼,寒光四射地环视着周遭。

  黑煞神似的壮汉,撕下一只鸡腿紧咬几口后,淫猥的眼神,在忙碌着的两位姑娘浑身上下触摸半天,咧嘴“嘿嘿”一笑,又瞅着吟唱着的姑娘,大手一拍桌子,不耐烦地高声喝道:“够了够了,别净整些凄惨惨的调调,搅得人心烦,快快换段荤的,让大爷我开开心。”

  半空中正吟唱着的姑娘,闻声嘎然而止,紧抿着樱桃小嘴,冷眼一撇,暗咬银牙,闷不作声。

  冰岩胜等人,经此一喝,清醒过来,俱觉得这壮汉有些唐突,纷纷投来怪异目光。

  座中一留着稀疏五绺长髯,两鬓斑白,身着紫绣团胸绣花袍的一老者,抱拳颤声道:“这位兄台,恕吾直言,自惠文王当政以来,为了显示秦国强大国力,王室宫殿建造规模比各诸侯国、甚至周天子时,更加辉煌,惠文王不顾民众死活,重造咸阳宫,大兴土木,百姓饱受流离之苦,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随之,一阵不停地干咳,他稍稍喘息片刻,又继续沙哑着声音道:“特别是当下,咸阳宫本以劳民伤财,可陛下不顾百姓死活,强行伐吴,四处征兵,打得尸骨遍地,吴军现已兵临广阳城下,在这国家危难之际,商女尤知亡国恨,更何况,吾等堂堂七尺男儿,谁还有心思沉迷于淫靡声色之中呢?”

  壮汉被那老者一番呛白,加之众人一阵讪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神情尴尬的顿了一顿,随之仰天狞笑道:“既已知道朝不保夕,何不快乐一时是一时,岂容你这该死不死的老朽,教训爷爷我!”

  “你!”老者脸色惨白,浑身抖个不停,张大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放肆!”只听“啪”的一声,众人寻声望去,一个麻布衣劲装打扮,虎背熊腰之人拍案而起,拨出长刀按在桌面上,横眉怒目地道:“此乃秦川儒家名士苏无二老先生,德高望重,岂容尔等羞辱,还不快快向老人家认错、赔礼。”

  众伙都识得说话的,是斗天盟中的冰岩心。

  “呀呸!”那壮汉一听之下,立即咆哮起来,“难怪这秦国危在旦夕,却原来满城皆是口头上的高人,舌尖上的英雄,尽争那匹夫之气?”

  壮汉话没等说完,冰岩心厉声道:“大敌当前,本应同仇敌忾,我等虽非官府之人,都是些草莽之辈,但仍是秦国之人,所谓国家兴旺,匹夫有责,却不知这位兄弟为何长他人之志气,灭我等之威风,辱我大秦臣民,再要胡言乱语,别怪兄弟我不客气了!”

  这时候,坐在壮汉身边的刀疤脸,终于按捺不住,向冰岩心不屑地瞥了一眼,冷冷的道:“看这位兄弟倒象个练家,可不知那三脚猫功夫,够不够做那冲锋陷阵的大英雄!只怕吴军一到,管保跑得比兔子还快吧。”

  此话一出,当下激恼了冰岩心,连声道:“好,在下不才,今天倒要领教领教这位兄弟的本事!”

  话没等说完,人已跃落大堂中央,宽大结实的臂膀上下前后一阵抖动,墩实高大的身躯,如一座铁塔般挺立在那儿,一双厉目虎视眈眈地怒视着这瘦子。

  大堂内气氛,此侯陡然紧张起来。

  “哎唷哎唷!两位爷,这是干吗呀?既是找乐子来的,何苦动这么大肝火,有话好说吗!”

  咕咕见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果真二人要是在这儿动起手来,打坏家什物件倒是小事,倘若出了人命,官府追究下来,那可是尽找麻烦,怕又要劳烦大东家去打点了。于是乎她不愿生事,慌忙赔笑脸,说好话。

  瘦子“嘿嘿”地一阵奸笑,立起身,随手一按,竟将茶壶按进桌面,仅剩半个壶身在外。

  众人一见之下,心中暗暗吃惊。店里的伙计哪见过这阵仗,多数是些没武艺的,慌乱择路与食客一起奔向后厢躲藏,一下子,客栈里仅仅只剩下李、陈和冰岩胜一干人等了。

  陈初七期间倒是起了好几次身,奈何给李不奇不做声色摁住了,不好发作而已,否则以他那火爆脾气,定早早一剑砍过去。

  “两位朋友,我等与你们本不熟悉,不曾谋面素未平生,又何苦为了口舌之争,刀兵相见呢?我看大可不必!”正在这要大动干戈之际。一直闷头不语,不好管闲事,坐在客栈里吃酒的冰岩胜说话了。

  “呵?拿刀的是你兄弟,喊疼的莫也不是你们,你说不打就不打嘛,当我俩兄弟吃干饭的呢?”瘦子讥讽笑着拔刀如风般地奔冲砍来。

  “不要这样,大家都是斯文人,有话好好说就可以,不要动手嘛。”冰岩胜边说边阻止,却见他身形没大动作,莫名其妙的那瘦子手上兵刃,竟生生地到了他手里,变戏法似的,瘦子人此刻已让他单手反扣在桌面上,全然动弹不得。

  “大侠!我错了,莫要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讨饶了!”瘦子虽百般不甘给制服,无奈技不如人,人家这手段,自个儿不是差一点半点的,只好屈服想活命。旁的,那壮汉早给吓傻了眼,毫不敢动半分。

  “说了,不要动不动揪打厮杀,这次就算了,对了,你叫甚么名儿?世道险恶,老夫看你们有两下子,倒不如随入我门派中可好。”冰岩胜松了手,量这两人不敢再动,便随口问。

  “好!我王五、赵六,参见主公,斗胆请主公助我等防守广阳!”二人相视一对眼,心知遇见高人了,合计片刻后,便半跪齐声乞求道。

  “无妨,我们多待些一两日便是,今快天黑了,明天便去随军助阵。”冰岩胜无奈地扶起他们承诺道。

  正这时,那弹奏琵琶的女子行了过来,冲冰岩胜一欠身,婉婉道:“公子好武艺,冒昧打扰,奴家姓甄,名曲,看公子气概非凡,可否结识一番?”

  “呃?”冰岩胜淡然道,笑了笑又道:“阁下有何赐教?”

  “要事相商,还请偏厅一叙。”甄曲纤手一引道。

  后事如何,下次再说。

  “但愿天下,安能太平美满,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愿世上,义士少舞刀枪,谋师不骚文墨,奸人未生口舌。”李太白醉酒、看剑,在高山远处,遥望了一眼这幕人间喜庆,悠悠叹息。

  “非树,不知你可还好”李太白眉头轻轻一皱,陷入回忆。

  雪城。乃燕国的一小镇,偏远而安宁,常年四季飘雪不止。

  “哈哈!哥,快来追我啊。”李非树清爽的声音响起,映照在这漫天飞雪里,雪花如诗句般朔朔落下,偶尔传来几声寒鸟喊叫,这就是李太白思念里,那一处雪城。

  “曾邀飞雪书万里,不图功名传千秋。”李非树望雪吟诵。

  李太白很喜欢他这小妹,世人皆知他是一斗酒、一篇诗,一曲长歌浪天涯的李太白,谁又晓得,他也曾在雪城有过一段心事。

  一场瘟疫,摧毁了这座雪城,让他和妹妹各奔东西,但亦成就了今日书剑无双的李太白。

  “长思飘万里,欲斩恨还休。晓叹平生事,雪城醉至秋。绝句亦别句,不休何来休?书剑恩仇,万丈业尘一杯酒!来,喝酒!”李太白再邀山间高空明月,高歌说笑。

  可记忆里的那个,一壶茶、一首曲子、便尽知天下事,伶俐的李非树,如今身在何方?

  李太白看着半空里的月儿,无尽愁寂,滚滚而来。

  话说这头,李不奇给陈初七痴痴直看得很是尴尬,完全跟屁虫似的走哪到哪,黏得令人反感,便笑骂道:“你这小子,莫非思春了?”

  “春是你,诗是你。风花雪月,绝代佳人,人间好事,全都是你。若没有你李不奇,何来我陈初七?”陈初七奸笑连连。心中,却有些酸疼,黯然想道:“世间若无你一个李不奇?何来我诗酒情话浪天涯?何来我仗剑高歌悲天下?此生只为你而来,你怎可佯装不晓!”“不奇啊不奇!你若成佛,我便成陀。你若成魔,我便杀尽世间所有诸佛,助你成魔!今生只奉你为王,用我热血为你封疆!”“哪怕他日,若我不幸身死,亦不枉人世走这趟!世间无人及你一分,纵仙神妖魔,其心险恶可诛,我便屠尽众神如猪狗,为你证道!”“无旁它,只因世间无人待我好,独你曾对我欢颜笑!”

  陈初七思量间,几番傻笑,不知觉中,天竟已渐黑了。

  夜幕悄然降临,广阳县内外还是灯火通明。风悠悠地吹,酒肆门口的旗幡摇曳飞舞,雾雨轻轻洒落,客栈雕里古拙的栏杆被蒙上一层湿润,而街上来来往往之人,依旧嬉笑,喧闹着。

  远远望去,夜中寒气,仍挡不住人们火热心情。叫卖声此起彼伏,沿街摊位都围满了人,画舫在湖上游,差点惊着了从上游漂下来的河灯。

  陈初七猛地吸了吸鼻子,感受这雨夜的清新,这风、这雨、这片山河大地,还有李不奇那出尘的背影。

  若明日吴国大军攻伐于广阳,这些美好事物,是否还在不在?应该在的,毕竟我还在啊!陈初七脑子里一片混乱,自问自答。

  小雨润如酥,李不奇站在栏杆前,伸手接雨,仿佛仙子一般,陈初七望着她的身姿,都有些醉了。

  “出去走走?”陈初七先开口问。

  “嗯。”李不奇声音还是那么清冷。

  陈初七按耐不住心中亢奋,拿着铁剑当扫着摇了数圈,当即风声大作,喝道:“嗷!”

  淅淅沥沥的雨夜,空气格外清畅,李不奇闷头不语,走在前面,陈初七跟着,都没说话。陈初七看着这,街上车水马龙人流不息、板栗儿在街边给大汉炒得滚烫、路过奔跑汗如雨下的马夫,姑娘们在画廊里嬉笑打闹、一些公子哥衣冠楚楚地挽着伊人成双成对、街角在风雨里瑟瑟发抖那一乞儿、以在前头牵着清风追明月散淡漫步的李不奇。

  这一切,真实是古道优雅诗意如画的广阳吗?

  他与李不奇走着、走着。

  再话说秦川,浣花溪边。

  花溪,烦缕......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座茅屋门首,残旧露雨,一个老者迎风而叹。又仰天长啸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有一柄剑,叫离别。有一句话,叫青梅竹马老去,从此我所爱之人都像你。可他爱的人不会老。有个爱人不会老好吗?很好,他没有绯闻,只有数不清的仇家。

  无人问他粥可温,无人与他立黄昏。浑身疤、一身花,半生孤零,他就是剑神,唐献花。

  他仅仅会一刺,那一招叫初心。也就是这式剑法,或许太过奇妙,引来了诸般江湖非凡之士的争夺。

  但没人能迫使他交出这剑谱,只因“初心”没有剑谱,是他一下、一剑对着巨石刺出来的,是他舍生忘死、与敌人搏命拼杀所得。

  剑神老了,剑亦是锈迹斑斑,老剑神迫切地需要寻一传人,在风雨里望去,他看见广阳、看见了她。

  那夜风渐起的街,李不奇却见一道剑影袭来。

  “小姑娘,老夫与你有缘。且赠你一剑谱,名初心九歌,剑道大衍之数五十,缺一四十九,看好了老夫的演练,四十九借剑诀其一,衣缕阑珊兮引不沾,莫问红尘兮初心难。”这来者正是那老剑神,唐献花。

  唐献花一招招地演示剑式,一式一歌,剑越快,舞越深,待四十九剑完了,人便已不见。

  老剑神唐献花走后,李不奇漫无目地行着,感悟了一柱香的时间,由于本就天姿聪慧,一路行来,便将“借剑四十九”,领悟了个大概,约莫足有七八分了。

  心中异常窃喜,嘴上却闷声不言,往陈初七看去,见他面色如常,想来是不曾看见老剑神的。

  二人闲逛不久,李不奇遂寥寥数语,打发掉了陈初七,表示不愿再逛,于是两人一同回了客栈,道别后各自安歇。

  第二日清早,陈初七朦胧着睡眼醒来,就听见外面鼓声大作,喧嚣不堪。忙推开窗户一看,发现这些个民众,俱是惊慌失措,探头探脑,非常激动。想必定是那吴国大军到了。

  他侧耳沿墙一听,“叮咚”的马蹄声,滚滚不绝,愈发壮大。忙匆匆走出门去打探。一出房门,却见阿败、风安阳、冰岩胜与李不奇等人早都醒来,在大厅议事,等候大战来袭。另有几人正召集人马,要往外赶去。而甄曲则已立于门外,半抱琵琶,一脸冷色。

  王五和赵六正时从门外窜了进来,这王五一进门,就急急向冰岩胜汇报;“吴军到了!十几万之数,还请主公出手,护我广阳百姓周全,小人在此先谢过了。”

  冰岩胜听罢应首,向在座所有人请求道:“诸位有礼了,这吴军来袭,其中高手如林,在座诸位俱是武艺高强者,还请劳烦大架,与冰某一同助阵广阳,以免届时城破,让无辜百姓,徒遭杀戮查毒!”

  众人听闻,各看一眼后,逐一点头同意。

  “我们走!”冰岩胜便招呼众人,往西城墙头赶去。

  “来者何人,城门重地,不得善入!”一名身披重铠头带铁盔的雄壮男,他手持着长槊、龙行虎步地赶来城门口,粗声粗气喝问。

  冰岩冰一拘礼道:“不肖乃是秦川斗天盟盟主冰岩胜,听说吴国大军即将侵城,特此前来,看看我等可否能搭把上手、帮帮小忙。这些位,则是我的老友们。”他速度说清来意后,抬手介绍众人。

  “你?弱不禁风的,莫不是吴军的奸细吧?”雄壮男哧哧一笑,不屑地道。

  冰岩胜也不多话,左手挥掌,向城墙上一石墩子空劈去,石墩应着掌风,当即四分五裂。挥掌间,同时向雄壮难问道:“这总可以了吧?”

  雄壮男看完大惊失色,一言不发,震惊半响,才疾道:“行,诸位兄弟,还请随我张三来!”

  行了一阵,抵达目地,迎面可见,一大刀壮汉,想来是广阳主将,秦飞将军也。张三随后将众伙儿,介绍予他,秦飞思索片刻便首肯了,向大家简单讲解了地势和敌情。

  响午时。晴空万里,燥热难耐,吴国大军已达广阳城下,六十余丈余。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很明显,秦军兵力不足,相差几万之数。

  这两方将士金戈铁马,长枪大刀槊枪,映得整个天色都是刺眼白光,马蹄震荡,尘土飞扬,人间失色。压抑的气氛,几乎能让人疯掉,窒息而亡。随着吴军大旗一挥,攻城开始。

  秦飞大手一挥,号令一下,护城兵落下城门,广阳大军出动。

  “杀!”两军的铁血喊叫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广阳城外,稀稀杂杂的房屋间,已给战争波及。最初一刹那,万分可怖。世间绝无任何事物,是比一群仓皇而窜的群众,更可怜了。

  他们争抢着,去拿武器,菜刀农具等等,拼死护卫家人亲友。叫喊着、奔跑着。有许多民众倒下去,便再也没起立。这些被袭击的坚强汉子,眼神迷茫而坚定,拿着短小农具,对抗着铁甲军人,当真悍不惧死。

  而妇人孩童早吓昏了头,从屋子里跑出,又钻进屋子,再奔出来,不知所措地在战斗中乱窜。一家人在互相呼喊。这是一场悲渗的战斗,无人幸免,七旬老者亦卷在里面。

  箭失呼啸,如雨点般毫不留情袭来,到处都是浓烟和纷乱。铁马与战车纠缠在一起,场面更加复杂。有的马儿也受不起惊跳起来,践踏在伤者身上。四处皆是惨叫尖呼声。这些人惊惶,那些人吓昏。兵土与军官互相找寻。然而在这一切中,有些人还抱着阴沉冷漠之态,麻木不仁,不为所动,只顾挥起兵刃。

  一个女人靠住一垛墙坐着,给她婴孩哺乳,她丈夫一条腿断了,也背靠着墙,一面流血,一面假装镇静地拥着她,颤颤巍巍地拿起农具,四处顾盼,眼角却不觉泪下。有些人卧倒在地上,让马蹄践踏着,可怕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一人踢踢脚边的尸体,向左右望去,左边兄弟右臂上插着一支箭,仍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地砍着,面目狰狞。右边兄弟则杀红了眼,大声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来。

  陈初七用衣袖抹抹额头汗水,抬头看看照耀着的红色太阳,耀得睁不开眼来。可怜卢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不知李不奇那一边,所看到的,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片血红呢?

  秦飞在远方,挥舞着戟与刀,仿佛在用鲜血作画一般,那颗盔甲下面,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是所有人之希望,好像旗帜。他苦笑。这便是战争。要维护的,始终是国家之安宁,又有多少人想过,那些新鬼烦冤旧鬼哭的场景。恐怕,那些达官显贵们是决计不会想吧。

  吼!一个士兵寒光一闪,却又是一刀砍到,一瞬间,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终究是没有闭上。也许是苍天在悲切人间,众生之苦。一场大雨,不约而至忽然泻下。

  乌云挂在天际,嘶鸣着划破雷电,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跃在喧闹废墟之上。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气息让人几乎窒息。此刻双方余兵,都已陨半,两边阵前对峙着的头领,疲惫而决绝,吴国和秦军决战,已是血流成河,这劫难惨烈。

  冰岩胜举起酒壶,将清冽琼浆,咽入喉中,随后扔掉它,看来是一壶后劲很足的烈酒,已有一丝淡淡的醉意。他仰天大笑着挥起袖来,无数兵影簇拥着这轮廓。剑很快,出鞘剑,杀气荡!血雾漫天飞舞,哀号遍地流淌。

  一片又一片人的废墟,残檐断壁般支离破碎。倒下的人,眼里映出妻孩那浅笑模样,随即成为破灭的灰烬。而那还在挥舞着武器砍杀的残兵们,只有绝望地呼喊和幻灭在身盼响起。在那战场中心,广阳主将秦飞与那敌军杀成闪烁似的光影,遥远彼方,便是那崩毁的城墙。

  只见冰岩胜将剑一挑,随手划破一敌军的颈部。一式狂烈而狠厉的剑招,绕过他的手腕,疾速闪电般环上他的脖颈。不想!费尽全力亦是完全刺他不动。反而被他凌空劈下,直取他那双紧皱的眉头。冰岩胜将头向后方轻轻一仰,竟化解了这招凶戾攻击。

  不知不觉,战争已打了一个时辰,两军依旧厮杀得热烈中,而他们四周,则是成千上万、不计其数的死魂之海!

  在天翻地覆的战争中,那些士兵,已是一片破碎残体的平原,余下者,已然忘却了生的眷恋,忘了襁褓中孩儿嗷嗷待哺,妻子还在田间勤恳工作,和老母亲渐渐枯萎了年华。他们眼中甚么也没有留下,已然困兽般咆哮,要与那恶敌,同归于尽。

  两军正厮杀难解时,吴军却有十几号人、悄无声息地抬出一只大囚笼,“嗷!”一声惊天兽吼响起,直令人不寒而栗,眼见笼子里,冲出一周身俱是灰黑粗毛的巨兽,它身躯矫健,拉拢的双耳,听着四面八方动静,张开巨嘴便向广阳军士冲来,可见此兽已然通灵,那血盆大口露出森森寒牙,红舌头散发着残忍之气息,血腥无比,所到处,寸草不生,用尾巴扫或爪扑,整个战场无有一合之数,皆是人扬马翻。

  这巨兽撕扯着秦军士兵的身躯,嘴角血色残留,分外恐怖,透露出一种残酷非常之意,戾气冲天,且看它撕碎了数人的躯壳以后,朝陈初七这边狂奔冲来,带起阵阵狂烈的飓风,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便是一跃而起,巨大的身躯将阳光屏蔽,化做团团黑影向他当头罩下。

  陈初七看它来得猛烈,疾步退避,双手握住铁剑抨击这霸道的一扑。

  电光石火间,那巨兽冲击陈初七倒飞而出,连跌带撞翻滚而后飞。

  “他奶奶的!”陈初七捡起掉落在的铁剑,往手上吐把口水悍不畏死舍身冲去。

  那巨兽见没扑着陈初七,大吼一声,一兜又纵身扑来。陈初七但见那巨兽再次扑来,是以双手挥起铁剑,跃空竭力,从半空中劈下。只听见“铛”地一声,发出声金属相碰的巨响,陈初七已给巨兽压在身体下,铁剑磕飞出老远,就在巨兽两爪要抓下时,陈初七侧身就地翻滚溜开,扯住那巨兽皮毛,两手就势飞身骑在巨兽头顶,揪住它耳朵,使出钵大拳头当头击去,巨兽挣扎打滚,陈初七越发不松手,脚朝巨兽脸颊,眼鼻乱踢,拼命往下摁住,巨兽吃痛吼叫着,身子底下乱扒,顿时沙尘飞扬,陈初七却硬是不放手,使尽平生之气力,只顾拳打脚踢。

  一人一兽,纠缠好久,巨兽才浑身血迹动弹不得,呜呜喊叫起来,眼神里的凶光已然散去,探头露出屈服之意,陈初七犹豫片刻,就此作罢。用手抚摸它耳朵几下,巨兽没有反抗,他便松开手,巨兽站立后,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以后你就跟我征战天下!”陈初七冲巨兽说道。巨兽似乎能听懂人言,深痛人意,微微点了下头。

  “我给你取个名儿,嗯?就叫旺财吧。”陈初七说着,顾自额首,然后捡起铁剑便向吴国大军奔去,旺财亦是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借剑诀,出鞘!”这边李不奇清冷一喝,当下剑影重重,四十九道剑影化作寒光穿插在吴军人群里,所经之地,多是避犹不及,中剑者尽数倒下,刺耳的刃甲相撞声,传播在战场,犹若刮起一阵死亡疾风,横生生地肃清出一大片无人地带。

  “绝望七剑冲!”陈初七大喝一声,狂奔冲跑,即时身形化作残影,铁剑硬撼兵马铁甲,横冲直砸,所向披靡。

  而主将秦飞这,长刀一出,手起落处,如砍瓜切菜般削人如割草。冰岩胜则和对面主将你来我往打杀,再入目所见时,正是冰岩胜一剑砍下敌将头颅斩下。

  几许杀伐,随着雨渐小,这场战争打到了末尾,广阳守下了,吴军则因主将的死亡开始退军,李不奇和冰岩胜等若干人,经过浴血奋战,已是披着鲜血结痂的布衣,却各自都在残骸遍布的战场中,远远相视而笑。

  打完这场仗,一行人回了客栈,冰岩胜独身进了厢房,苦思解救伍二公子之法。陈初七则继续往李不奇身边晃悠,献足殷勤,奈何李不奇理都不理他,急得抓耳挠腮苦闷非常。阿败和风安阳等诸人,大抵困饿已极,只顾大碗吃酒大块咬肉,狂吃海喝诸事不理。